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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知道。”姜裳点了点头,侧过身子看着身旁的孟青容。“娘亲,不知裳儿今年多大了。”
孟青容凤眼微挑,嘴唇上勾时笑得温柔,“裳儿怎么一觉醒来,连自己年纪都不记得了。”
姜裳装作懵懂。“裳儿是要考考娘亲,娘亲是不是不记得裳儿的年纪了!”
“你今岁可八岁了,娘亲没记错吧。”孟青容伸手在姜裳脸上轻轻一揪。
姜裳眼睛骨碌碌一转,原来今年是元运十三年,深冬。想了想,便又要说些什么。
却只听车厢外,马叫声猛地一提,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本就正处于闹市之中,车马一停,热闹打趣的闲话,争锋似的蜂拥而来。
“鸦红,怎么了。”孟青容眉头一皱,这眼看着在姜裳闺房里已耗费了许久时间,若是路途上再耽搁,宴会上迟了,那可真是丢人脸面。
“回夫人的话,是那前方赵平桥下,围着太多人,这马车恐是挤不过去的。”鸦红又问了车夫,往前面眺望了下,复得回复道。
姜裳听此,右手将纱帘轻轻掀开一条缝,往外打量着,的确如鸦红所言,她们要走的那条赵平桥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想来也是极为热闹,闲话都已顺着风声,传到了这里。
“听说是有人卖身葬母。”
姜裳只觉那二人交谈起来,声音大如洪钟。
“是吗?可是妙龄女子?”回话之人,似有他意。
“呵,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谁要买?买回去也是多了双吃饭的筷子。”
“也是,哈哈哈哈算了,徐兄不如与我去那醉香楼一醉方休,管这些俗事,有何意思。”
二人声音渐远,许是当真上醉香楼里,饮酒作乐了。
这话,孟青容听得也真切,若当真是卖身葬母,将他买下也无妨,不过几两银子的事,倒解了她此刻困境。
她细细一想,觉得甚是有理。“桃春,你且上前看一看。”
“诺。”
车厢右侧先是一沉,而后又一升。
姜裳小心翼翼的拨开一条缝隙,见桃春正小步往前面走去。
桃春先是在外侧探头看了看,又转身询问了下他人,最后才似弓腰与人说着话。
离得远了,姜裳也只能隐隐约约的瞧见她的一些动作。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桃春才转回身子,往马车的方向走来。
姜裳刚将纱帘放下,就听脚步声已到车厢外。
“回夫人的话,奴婢上前见一男一女。男孩约十岁上下,衣衫褴褛,身材瘦削。躺着的则是一少妇,瞧着岁数与院里的柳大妈无异,估摸已到三十。那男孩身前用石头写着几个大字,确是卖身葬母。”
“嗯,然后呢。”
“而后奴婢问那男孩,尚且还差几两银子,听说只需五两。”桃春停了停,又说道。“但奴婢见他写的字,许是读过书的人家。问他叫做什么名字,他却只愿道自己姓窦,其他一概不言。若是夫人将他买回去,可会有害?”
姓窦?姜裳背脊一僵,眼前又出现那人临死的模样,也不顾孟青容还在深思,笑道。“待本小姐亲自去看看。”
孟青容还未反应,就见自家女儿似团桃果,滴溜溜的就走了出去。
“小姐。”车外响起鸦红的声音。孟青容知道这是将裳儿拦下了,可今日难得见裳儿有些精神,也不舍将她唤回来。
“鸦红,且让她去吧。桃春,带过去的时候,可得小心小姐脚下。万不能让雪绊了腿。”
“诺。”
姜裳觉得这条路极为漫长,每踏一步,自己就似离得更远了,似乎自己怎么也走不到前面热闹的那地,想来是自己心绪作怪,既想那人是他,又害怕那人不是他。
纠结矛盾时,姜裳已站到人群的中心。
她定了定神,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桃春在一旁小心的护着,生怕有个磕碰。
人群内的确如桃春所言,穿着破烂的男孩正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女人,身前那四个大字也的确写得很有韵意,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你姓窦,叫什么?”姜裳站定在男孩面前,小声问道。
男孩本是低着头,视线内陡然出现双精致的云履,又听这鞋子的主人如此问道。
他定了定身子,抬起满脸污垢的脸,与姜裳视线相对时,他却一言不发。
姜裳瞧着他脸上污垢众多,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样她根本认不出来这人是谁,可他那双眼睛,让她有些熟悉,只是这孩子又不愿开口,莫不是要叫她为难。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个好主意。虽然这主意也许会引得他陡升戒备,但也好过任他一人流落于闹市中。
“喂,你不愿意说,那我问你,你答可好。你若回答得让人满意,我便收你做姜府的奴役。”
姜裳正直勾勾的与男孩对视,听她说完这番话,尤其是到最后二字奴役时,男孩眼中的愤怒与厌恶一闪而过,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就他眼中的意味,已足够让姜裳品味许多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离男孩近了,男孩身上恶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桃春吓得想要伸手拉住大小姐,却被大小姐一句,“原地站着”给没了动作。
也不知大小姐今日醒来,怎么变得如此快,比起往日,多了几分严肃。
姜裳几乎是靠近了男孩的耳侧,小声道,“你姓窦,叫怀启。是与不是。”
男孩没有答话,只是颤抖的身形,已然出卖了他。他觉得奇怪,也的确如姜裳所想的起了怀疑,他分明取了娘亲姓氏,用了本名,怎么会有人能这般清楚的唤出他的假名!
他背脊上爬满了恐惧和谨慎。
姜裳却像是放下了心,长抒了口气。“行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姜家的人了。等会让桃春替你安置好,带你回府。”
桃春在一旁哑舌,她不知小姐怎么突然就定了要将他买下,也不曾听到小姐说了什么。
一脸懵懵懂懂的就跟着大小姐回了马车停着的地方。等大夫人的银两递到手里,才惊觉,此事已经定下,只得弓腰作礼的准备去办。
“等等。”姜裳正站在车厢上,准备进去,猛地想起事来,对着桃春出声道。“你将他的事处置好后,便带他去清洗身子,给他府中奴仆的最高待遇,等我回来了,将人带到我房中。”
“诺。”
姜裳交代完后,桃春的身影才越来越远,她缩进软榻上,又挑了纱帘往外看。
“行了,别看了。”一双玉手,食指与中指并着,轻轻敲打了下姜裳的手背。“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对个小乞丐如此上心,又想捉弄他了?”
姜裳张嘴想要解释,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年纪真是疯闹的时候,解释过多反而是错,只得低头嘿嘿的笑了笑。
马车又往前行进起来,一摇一摇间,孟青容突然开口道,语气欲言又止。“最近还是少捉弄下他吧。”顿了顿,“毕竟这孩子跟你一般大小,就已没了娘亲。”
姜裳没说话,又听孟青容道,“唉,我与你讲这些有何用,你又哪里会懂。”
我懂,我全明白的,只是也是经由孟青容提起,她才想起,窦怀启没了娘亲,也怪自己遇他太晚,不然一定会竭尽全力,请人来替他娘亲诊治。
以后一定要待他更好,不对,不仅他,上辈子爱她的人,这辈子她一定不能又被猪油糊了心,伤了他们的心。至于上辈子欠了她的,她也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第4章 第四章
马车停到左丞相张府门前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以后。
想来此次皇太子妃的宴会极为盛大,马车刚到青莲巷口时,就被前面几辆华美的马车给堵在后面,一动不能动。
张府朱门大开,雕刻精细的石狮子,正威严的蹲坐在一旁。门前一穿着海蓝色棉衣的男人,正迎送着来往的客人,他身后的众多奴仆低着头,等候着差遣。
他身高七尺有半,身形健壮有力,与人应答,从容有度。一看就是从知书达礼的世家里出来的。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等到前面那几辆马车被小厮拉走后,姜裳才被孟青容牵着手,带下了马车。
“苏管家。”鸦红上前将请帖拿了出来,递到之前忙活着的男人手中。
苏管家将请帖小心接过,翻开看了看,便合拢递给了身后的小厮。“烟洛,带孟夫人前往蓉庭。”
“诺。”
这边苏管家刚唤了一人,奴仆里便走出来个十五岁模样的丫鬟,梳着发髻,长相乖巧。她走到离孟青容前面有三步距离的地方时,弓腰,朝着另一边方向伸手道。“夫人,您这边请。”
她们一行人从大门进,过两三小门,间或穿过半人高的拱门,才到前庭。庭内厚雪将地面打磨得过于光滑,姜裳每下一步脚,总是小心翼翼。
纵然是这样,她也装作不经意的打量着这左丞相的府邸。
前庭右角是道回廊,廊上大理石铺地,色冷。石柱上则雕刻着细小的纹饰,红线勾边,暖色填充,一冷一暖。
廊下是面不甚规整的湖泊。湖泊从廊下缓流而过,因着今日天气寒冷,表面早已结了一层薄冰,如妇人手中薄茧,略有光泽。光是看着就已觉寒气从下而入,凉进骨子里。
从回廊里兜兜转转走出时,已是张府的北边。
远处的拱桥后面留着个荷花边的拱门。拱门外侧垂着带金丝的白纱帘。纱帘隔着的那边,似有女子的欢笑声。
“夫人,这边请。”烟洛将孟青容一行人带到拱门处,而后小心的卷起白纱帘,恭敬的道。“夫人请进。”
蓉庭内又别是一番景致。
虽还是小径白雪,可径旁的腊梅正是妖娆之时,如火如残霞灼目。孟青容等人从小径上走过,但见视野陡然开阔。
前面是圆弧状的池塘,塘上是一六角亭,桃木所建,重檐六柱,琉璃碧瓦,亭角向上翘起,如正欲展翅而行的飞鸟,内里柱面上,潇潇洒洒刻着诗词文赋。颇有风骨。外里,爱蓉亭三字高挂亭上。
又许是因着蓉庭是女子聚会之地,这六角亭四周梁下又着一层薄薄的青纱,随风而起,纱角唆唆。
姜裳隐约瞧见这亭中有几道人影,在青纱的映衬下,身姿绰约,本就是文人笔下的颜如玉,借着青纱朦胧,平添几分仙气。
“夫人,请。”烟洛将孟青容等人领到通往爱蓉亭的石板路上。“夫人还望小心脚下。奴婢就先退下了。”
随后便退后作礼,离开了。
孟青容皱了皱眉,这石板路有些狭窄,她倒是无妨,只是怕姜裳脚滑,摔到下处的冰面上。
“鸦红,抱着小姐走。”
鸦红应了声,上前将姜裳抱稳,跟在孟青容身后往亭内走去。
亭内似有人听见外面的动静,遣了个奴婢出来,掀开青纱候着。
亭内正位坐着个正是碧玉年华的女子,穿着锦绣狐裘,裘衣如雪无瑕,柳叶眉尾微微拉长,额角花钿是一朵细小的桃花,见孟青容带着奴婢和一个小孩走了进来,嘴角勾起。
“臣妇向皇太子妃请安。”孟青容低头做了个礼,那边姜裳也从鸦红的身上跳了下来,穿得像个粉嫩的团子,正恭敬的对着皇太子妃作着礼。
“都起来吧,今天本宫就想让你们听听小曲儿,没那么多的规矩。”
既然皇太子妃都这么说了,孟青容起身便将姜裳带到一旁坐着。
亭中除了皇太子妃,还有几位夫人,孟青容也都认识,一一点了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女子之间的宴会,还真是无聊。
姜裳用双手撑着小脑袋,听着这几位夫人聊的无非是些胭脂水粉,或者是这城里哪家布庄出了新的布料。
她上辈子可从不在乎这些,这辈子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摇头晃脑,四处打量时,正好与皇太子妃的视线相交,姜裳顿了顿,想着自己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可不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