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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疼痛分为十级,生孩子就是第十级,是人类能忍受痛的最大极限。虽然安意的帮助能稳定訾薇的情绪,但无法让她的痛楚减轻,凄厉的叫声,不时响起。
在外等候的沈承听到妻子的喊声,脸色发白,手心全是汗,紧张兮兮地不停地抠窗框,结实的原木窗框已被他抠出一个洞来。
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听人家生孩子的小龚爷,也被这一声声凄厉的喊声,吓得胆颤心惊,生孩子这么痛?需要生这么久?
方大春和王二哥已经历过多次,比两人要淡定的多,坐在小木凳上。方五儿在厨房里烧着开水,隔一会就出来问一声,生了吗?
半个时辰后,訾薇阵痛加剧。
安意掀开被子看了看,行了,宫口全开。
“麻烦你过来,帮着推拿肚子。”安意唤那个站在一旁的婆子,“你不要用蛮力去按肚子,一不小心,会引起大出血的,要从上往下推,从两边往中间推,你看着我怎么做,你照着做。”
“哦哦哦。”那婆子听到安意是从京城来的,就老实了。
“麻烦你过来,按住这里。”安意把那妇人也叫了过来帮忙,“訾薇,吸气,呼气,用力,对,没错,就是这用力,孩子要出来了,我已经看到孩子的头发了。”
訾薇在安意的指挥下,用劲全力往下挤孩子。
婆子推,妇人按,安意顺利地将孩子给接了出来。
等安意剪断脐带,那个婆子把孩子抱了过去,提起他的腿,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孩子哇的哭了出来,伸出手指,掏了掏孩子的嘴。
“是个小子。”妇人看到孩子带把,笑得合不拢嘴。
那婆子用棉布把孩子一裹,放在准备好的喜秤上称重,“五斤二两。”
里面收拾干净后,那妇人打开门报喜。沈承看了眼襁褓里的小子,从妇人身边跑了过去,直奔里屋看訾薇去了。
安意笑了笑,走了出去。
“娘子。”小龚爷上前扶住她。
“嗯,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受寒生病了?”安意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
小龚爷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没有生病。”
安意见他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他的双手为什么冰凉了,笑着安抚他道:“产妇的年纪太小,骨盆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比较狭小,婴孩又怀得比较大,分娩时间才要这么久,才会痛得这么厉害。年纪大些,生孩子会容易的多。”
小龚爷听安意这么说,稍感放心,“那就好。”
“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走吧。”安意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王二哥跟方大春道了喜,领着小龚爷和安意回家,折腾了这么已到晌午了。
安意有言在先,王二嫂没有煮荤菜,桌上摆着四个素菜和一碗咸萝卜汤。小龚爷看着素炒苦瓜、素炒豆芽、素炒茭白和素炒白菜,表情有些微妙。
安意抿唇忍笑,把筷子塞进他的手里,道:“相公,吃饭了。”
小龚爷看着安意带笑的双眸,勾了勾唇角,道:“吃饭吧。”
吃过午饭,安意漱了口,上床午睡。
小龚爷也跟着上了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安意动了动,找了个舒服地姿势,问道:“你知道那个产妇是谁吗?”
小龚爷听话知意,“她是我们认识的人。是谁?”
“訾薇。”
小龚爷对訾薇没有一点印象,“我不认识这个人。”
“就是被皇上下了大狱,后又外放的原文华阁訾大学士的女儿。”
小龚爷经安意提醒,想起来了,“哦,就是那个跟戏子私奔的官家千金。”
“对,就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还恰巧赶上她生孩子。”
“她认出你来了吗?”
“没有。”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就睡觉了。
睡了有半个时辰,起来后,洗了脸,两人又重新妆扮好,才开门出去。
家中有客人在,王二嫂没有走远,坐在院外的大树下,边纳鞋底,边跟几个同样手里忙着活计的村妇闲聊。她们聊的声音不算小,安意不用走过去,也能听到,就和小龚爷坐在院子里,听她们说话。
村妇们聊的都是村子里的人和事,东家长,西家短,鸡毛蒜皮也是话题。听了一会,王穗娘回来了,背着个竹篓,看到小龚爷和安意,腼腆地笑了笑,低着头进了灶房。
晚上多了道凉拌马齿苋,安意知是王穗娘特意上山采来的,笑道:“谢谢穗娘。”
王穗娘小声道:“不用谢。”
次日,小龚爷和安意吃过早饭,正准备到村子附近走走看看,方五儿跑来了,“龚家娘子,我家表嫂想当面谢谢你,请你跟我过去一趟吧。”
安意眸光微闪,和小龚爷对视一眼,隐约觉得訾薇认出她来了,婉拒道:“些许小事,不必言谢。她在坐月子,我就不过去打扰了。”
“龚家娘子,你救了我家表嫂母子俩的命,这可不是小事。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要是嫌路远,不想走,我背你过去好了。”方五儿执意要请安意走这一趟。
安意哑然失笑,向后退了一步,“不用你背,我跟你过去就是了。”
两人随方五儿去了沈家,沈承去河边洗尿布了,不在家中。月子房,外男不准进,小龚爷被迫留在了屋外。安意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要他不必担心。
安意进了房,沈承的姑母方沈氏,把哄睡的孩子放在摇篮里,向她客气地道了谢,就出去了。
訾薇找了借口,把方五儿也打发了出去,目光一转,看着安意,沉声问道:“你是谁?”
“我夫家姓龚,你可称呼我龚家娘子。”安意淡笑道。
“我不认识姓龚的人,我也不认识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这里除了我相公,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訾薇从被子掏出一把剪刀,双手紧握,用剪刀尖对着安意,“你究竟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安意回想了一下,昨天的确喊了訾薇的名字,道:“我是安意。”
“安意?”訾薇皱眉,狐疑地上下打量安意,“你不是安意,我认识的安意不是长这个样子,你休想假冒她来骗我。”
“我是安意,我怕人认出来,改了妆容。”安意向走了两步。
訾薇凝眸细看,辨认了许久,终于认出是安意,防备之意稍减,放下剪刀,问道:“你为什么怕人认出来?你也跟人私奔?”
安意挑挑眉,不用这样推己及人吧,“我和相公不想让人跟着。”
“为什么不想让人跟着?你怎么会来这里?”訾薇对安意的疑惑未解,追问道。
“我路过此地。”安意无视訾薇的第一个问题,她不想让人跟着的愿意,没必要告诉外人。
“打算去哪里?”訾薇问道。
安意微皱了下眉,道:“去南京。”
“不回京城了?”
“年底回京城过年。”安意对訾薇不停的追问有些不悦,脸色微沉。
“你是什么时候出京的?”訾薇继续问道。
“四月底出京的。”安意淡淡地道。
訾薇目光闪烁不定,问道:“绮年她们过得可好?”
“绮年和我大哥定亲了,梁筱阅和闵国公世子定亲了,庄蔓如死了。”安意简单地道。
“蔓如怎么死的?出了什么事?”訾薇和三人的感情不错。
“卿奚溺水身亡,庄蔓如殉情自杀,两人合葬在一起。”
訾薇叹了口气,道:“她也算求仁得仁。”
安意不置一词。
訾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低头沉默一会,抬头看着安意,“你……你知道我爹娘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安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你私奔之后,你爹被皇上以藐视皇族的罪名,下了大狱,你娘和你两个弟弟被囚禁在学士府。”见訾薇面露哀色,想到她刚生完孩子,不忍心继续刺激她,话锋一转,“你不用担心,你爹已经没事了,外放去道州县当县令,你娘和两个弟弟跟着一起去了。”
訾薇双手掩面,抽了抽鼻子,等情绪稳定后,抬起头,看着安意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知道他们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安意看她眼眶泛红,眸光流转,问道:“如果他们不安好呢?”
訾薇又一次沉默,半晌道:“我会内疚,但是我不后悔。就算有机会,让我再次选择,我仍然会选择跟沈哥私奔。我不想做什么官家千金,也不想嫁到官宦人家,守那些我不想守的规矩,学那些我怎么也学不会的琴棋书画,更不愿意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就强颜欢笑的帮相公纳妾。我只想过我爹还没当官前的那种生活,夫妻俩相守度日,虽然清贫,但是温暖。安意,你和我一样出身农家,看你现在的打扮,我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想法,对吗?”
“是的,我也喜欢过以前那种生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安意承认她和訾薇的相法是一样的。
訾薇扬唇浅笑,道:“我娘常说,知足常乐,粗茶淡饭保平安。我不需要锦衣华服,也不需要奴婢伺候。我在山坡开了块菜地,种了好多的菜,还养了一群鸡。虽然辛苦,却很快乐。每天忙完农活,我就和相公坐在瓜藤架下,一人捧一杯茶,嗑着瓜子闲话家常。感觉很舒服,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安意笑而不语,听訾薇这些话,就知道訾夫人如今是悔教夫婿觅封候,她的言行和悲伤影响到了訾薇,促使訾薇不顾一切的跟人私奔,去追求以前那种朴实平淡的生活。
“你会在这里呆多久?”
“我过两天就走。”
“这里民风淳朴,你若是愿意和你相公在此落户,我可以请姑父帮你的忙。我姑父是这里的庄头。”
“谢谢你的好意,这里虽然很好,但是我更想回到我的老家去。”安意很挂念百草园,她和卢郎中都不在村里,不知道那里是否已经荒废?又或者被人挪做他用了。
“想回去就回去,哦,我忘了你已成亲,要嫁夫随夫。”訾薇拉了拉被子,“你相公不愿意过这种生活吧?要找一个和自己想法相同,愿意陪你过这种春耕秋收,辛勤劳作的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很幸运找到了沈哥。”
安意看着訾薇脸上幸福的微笑,勾了勾唇角,无意与她继续这个话题,看着摇篮的安睡的婴儿,问道:“孩子取名字了吗?”
“取了,是沈哥取的,叫漠儿,沈漠。”訾薇慈爱地看着儿子,笑得心满意足。
“沉默的默?”
“是沙漠的漠,有淡泊、恬淡,不追求名利的意思。庄子的《知北游》里有一句,澹而……澹而什么来着?”訾薇粗通文墨,读得书不多,这句话是听沈承说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调而闲乎。”安意因逍遥门的名字出自庄子的《逍遥游》,特意找了《庄子》看,记住了这句话。
“对对,就是这句话,还有一句,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这个名字取得好吧?”
“取得好。”安意浅笑道。
訾薇还在月子里,身子虚,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困乏,掩嘴打了个呵欠,问道:“你走时,能再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吗?”
“如果有时间,我会再过来。”安意起身离开,走到屋外,见小龚爷坐在竹椅上,仰面看天,“相公。”
“娘子。”小龚爷的目光从天空中收回,看着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