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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泽满脸堆笑地送走了有钱的老夫人之后,回到店里,拿起那份订单合同从头到尾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然后开始翻箱倒柜。
“有什么不对吗?”流歌问。
“没有,”汪泽说,“我想找个相框把它挂起来,招财。”
厨房里传来“噗嗤”一声笑,流歌转过头,看到阿潇一边笑着一边背过身,然后继续干他的活。
流歌摸摸制服口袋,里面是空的,阿潇昨天给她的那罐饼干早就吃光了。刚才她又看到阿潇在烤饼干,不过这一次想必不是给她的。
毕竟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都还没跟她说过话。
流歌扁扁嘴,又朝厨房瞄去一眼。点心师穿着白色制服的背影不能说瘦弱,但就男人而言也算是纤细——她现在还是有点不能相信,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什么都不肯说,看来这背后的真相一定很可怕,很严重,流歌想,说不定他其实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
不过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蛋糕?
旁边传来一声假惺惺的咳嗽。流歌回过头,看到汪泽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表情不太愉快。
“这么闲不如去发传单?”店长说。
“为什么要发传单?”流歌问。
“没生意去招揽生意啊。”
“说起来为什么要把店开在这里,”流歌说,“小学旁边,主要的消费者都是小学生和家长吧?只能做做便宜简单的面包蛋糕,贵点复杂点的,小学生买得起吗?”
汪泽又眯了眯眼:“我说你,昨天嫌弃店名,今天嫌弃店址,明天是不是就该嫌弃我这个店长了?想法很多嘛!”
流歌低了头不说话,进入小白兔模式。
“唉,”汪泽叹了口气——“小白兔”又奏效了,“我小学的时候,放学那一路可好玩了,全是各种小玩意。什么动画片的贴花纸,五毛一个的进口玩具,不知道有毒没毒的泡泡胶,一看就是盗版的游戏卡……还有当街炸的香肠面包,后来才知道是白脱的奶油蛋糕,一边吃一边掉糖粉的甜甜圈……哎呀那个香啊!就算大人都说不干不净,骗小孩钱的,我们也心甘情愿被骗钱。”
“所以你决定在小学旁边开店,是因为小孩子的钱好骗?”
汪泽打住话头,朝流歌瞥去一眼。对方眨巴着小鹿似的大眼睛,无辜又认真。
“没有这样的事!”汪泽义正言辞地说,“我是为了让现在的孩子,也能拥有和我一样的美好放学路的回忆!”
店门被推开了,脚步声“嗒嗒嗒”,像雨点敲打屋檐。流歌站在柜台里左右一望,没看到人影。
“爸爸!”像布丁一样软软嫩嫩的女孩子的声音。
流歌探出身,看到一个穿着背带裙,背着小花仙书包的女孩子站在柜台前,还没柜子高。她脚上一双亮闪闪的红皮鞋,圆圆的鞋头像糖球。
“托托~”汪泽立刻丢了烟,笑眯着眼走出柜台,“你放学啦~?”轻声轻气的,好像生怕把女孩子吹跑。
……原来是这样啊,流歌明白了。什么美好回忆,什么小孩子的钱好骗,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女儿在这里上学啊。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朝汪泽高高举起两只小手。汪泽“嘿咻”地把她抱起来,用额头碰碰她的小脑门。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好好上课?饿不饿,想吃什么?甜甜圈还是泡芙,还是布丁蛋糕?”
“不吃不吃,”托托使劲摇头,辫子在汪泽脸上“啪啪”乱甩,“店里的点心都是要卖钱的,我不吃。”
吃了很多“要卖钱的点心”的流歌脸上一红。
汪泽抱着女儿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从保温柜里拿了一个泡芙,酥皮金灿灿的,糖霜像下了一场雪,香气袭人。
托托“嘿嘿”地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米粒似的小白牙。
“今天妈妈没有来接你?”
“今天放学早,妈妈还没来。”托托吃着泡芙说。汪泽一边看她吃,一边替她拿掉落在衣襟上的碎屑。
“你跟妈妈说,爸爸现在每天都好好工作好好赚钱,都没去赌了,你们在外婆家也住久了,过两天就回家来,好不好?”
“不行的,”托托摇摇头,“妈妈说你这里有坏人,坏人不走我们就不回来。”
流歌朝门口望望——高大壮的打手们,今天也认认真真地守在那里,一脸凶相能吓哭小孩。
汪泽刚要说什么,门口响了两下高跟鞋的脚步声。流歌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店门外,似乎不打算进来;她比她这两天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客人都漂亮。
“托托。”她叫了汪泽女儿的名字。
托托从汪泽怀里跳下来,舔舔手上的奶油,小红皮鞋“嗒嗒嗒”地一连响到她跟前:“妈妈!”
现在轮到汪泽“嘿嘿”笑了,但不是因为看到泡芙,是因为看到领导。
原来这位就是老板娘,流歌记住了。
“这两天生意不错?”老板娘站在门口,朝店里随便打量了几眼,视线停在流歌脸上,“都有钱雇小姑娘了?”
“啊,她不要钱啊,不是,这个有点复杂,”汪泽急急忙忙地说,“反正不是有钱才雇的——”
“那我还真是多管闲事,替你拉生意。”
汪泽愣了一下:“啊?”
老板娘转过头看着旁边的货架:“托托她们学校要办联欢会,要订5000个纸杯蛋糕——这单子你接不接?”
“啊?你怎么知道这事的?”汪泽有些发愣。
“托托的年段长是我高中同学啊,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的。”老板娘说,“明后天大概就会跟你联系了吧。哦,你不需要的话我这就去回她。”
“要要要,接接接,”汪泽又咧嘴傻笑了,“谢、谢谢老婆……”
流歌窝在柜台里看汪泽送老板娘出门——其实压根没进门——感觉他如果有尾巴,一定摇成了螺旋桨。
不过5000个纸杯蛋糕……听起来有好多啊。流歌望望那个十来个平方的小厨房——来得及做吗?
“当然来不及了,”点心师拉长脸,感觉比昨天更生气了,“还是直接去回掉吧,数量太大了,1000个我们都够呛。这种大订单本来就是应该联系工厂的吧?”
“不行,一定要接下来,”汪泽很坚决地顶了回去,“托托说想让她的同学都吃到我做的超好吃的蛋糕!”
阿潇沉默了,流歌也沉默了;然而说这话的人还没有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继续一边翻着手机,一边用朋友圈鸡汤文动员他仅有的两名员工。
“你们看这里写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你觉得5000个完不成,是因为你对自己不够——”
“……老板会做蛋糕啊?”流歌打断了他的鸡汤。
汪泽愣了一下:“当然会了。”
*
在看起来像牛郎的点心师来这里工作以前,在店长还没有因为赌马背上20万欠债以前,在老板娘还没有带着女儿怒回娘家以前,这家店的点心师,是老板娘本人——并没有汪泽什么事。
老板娘回了娘家,离阿潇出场尚有一段时间的时候,汪泽一个人照顾了整家店,又做蛋糕,又做前台,勤勤恳恳,辛辛苦苦。
虽然有些事是讲天赋的。
汪泽的纸杯蛋糕出炉了,饱满,绵实,像模像样。他拒绝了流歌的帮助,亲自调了奶油,在蛋糕上裱出一顶顶小帽子,看起来还挺可爱。
“你尝尝看啊,”汪泽递了一个给流歌,“虽然你没有味觉,不过凭口感也能知道我的实力——‘咦,吃起来很松软,很有弹性,虽然尝不出味道,不过应该很好吃吧’。”他掐着嗓子学流歌的语气说道。
流歌咬了一口,神色一变。
“吃起来……像破棉花,”流歌皱着眉头说,“又湿又烂,还粘牙……虽然尝不出味道,不过应该很难吃吧。”
汪泽沉默了,他刚刚也吃了一口自己做的蛋糕,大概是被糊住了喉咙——表情也像被糊了一脸面糊。
“所以,要让托托的同学,都吃到你做的蛋糕?”阿潇问。汪泽也塞了一个给他,他闻了闻就扔掉了。
“之前托托吃的蛋糕是谁做的,也是老板做的吗?”流歌问。
“是我做的,”点心师鄙夷地说,“被某人拿去给女儿吃,说是他的作品——然后托托就对她的爸爸有了一点误会,误以为他是一个像我一样厉害的点心师。”
店里的电话响了。汪泽看到救星似的扑过去接起电话。
“喂?对,是,你好你好。呃……好好好,没问题,行,再见。”通话时间不到半分钟,那头挂了。
汪泽放下电话,看了看店里的两人。
“学校的教务处主任明天下午来店里,具体谈谈蛋糕订单的事,”汪泽说着转向阿潇,“明天早点把店里收拾一下,做几个样品出来。”
“求我我就做。”阿潇对天花板说。
汪泽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双手抓住了阿潇的胳膊——
“我求求你!这是我老婆拉的单子!一定要拿到!”
流歌看到阿潇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但既没有说做,也没有说不做。
这个人的性格还真是差劲啊,流歌想。
第8章 少女,唯一的衣服被撕了
清晨5点,流歌起床了;外面的知了都还没开始叫。
今天是小店要接待托托学校教务主任的重要日子,这关系到能不能接下5000个纸杯蛋糕的订单,进一步关系到她在这里的工作时长——要是汪泽能早点还清欠债,她也可以早点脱身,去做自己的事。
所以流歌比平时更勤奋地把屋前屋后打扫了一遍,洗碗洗盘子擦窗户,勺子叉子亮得像水银,打蛋器榨汁机烤箱上连一滴油渍都没有,货架柜台的角角落落用湿布擦一遍,干布擦一遍,最后用软布再擦一遍。几个挂灯的灯罩昨晚就拆洗晾干了,干净得像新买的一样,等汪泽一会儿来上班之后装上就行。
流歌把仓库里自己的小床也收起来了——毕竟原料仓库里放个床,确实不怎么像话。还好她也没什么行李,唯一的一身衣服已经洗了叠好,放到最高的货架上藏起来,站在门口一看根本看不到。
上午7点整,汪泽踏进店门,看到流歌正在拖最后一遍地,整个店子闪闪发亮。
店长很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打工妹虽然能吃,但工作是真心勤快——而且也不能说能吃,只是不容易吃饱。
相比之下,另一个员工——
厨房的后门开了,另一个员工打着呵欠来上班了。
汪泽有点担心,这家伙似乎很不情愿接这个单子——可能是因为只有他一个点心师,觉得什么活都得自己干,习惯性犯懒了;昨天他那个语焉不详的态度,也不知道到底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汪泽决定趁着时间还早,找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早上好啊老板,”换完制服之后,阿潇来前厅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勤快又美丽的灰姑娘。”
“早上好,自以为是王子的点心师,”流歌放下拖把,擦了擦手,“5000个蛋糕呢,要加油啊。”
——她提出来了!汪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自己还想着怎么拐弯抹角地提这件事,她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想给流歌加工资。
然而点心师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
*
下午两点过半,教务主任——男,五十上下——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一起上门了。汪泽早换了一身新的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