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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好好活着。”
各种嘱咐下,气氛越来越沉重。
那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终于到来,这两个月亗狩和懒虫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紧张半天。
然而他们所要面临的终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慕倾倾讨厌分离,更多的却是习惯。
习惯各种各样的…分离。
在接到神使提示的那一夜她点了两个男人的睡穴。坐在床畔深深凝望了他们一眼,他们陪伴了她近五十年,人非草木,还是有些舍不得……
走出房间时再次回头,一滴泪落下,像破碎的珠子,干透了就无迹可寻。
阳台里,一束月光倾洒而下,身影朦胧,渐渐的,消失了!
这一幕多么熟悉,如回放过的老旧影片,只是场景更换,她不由想起了遥远的大雪山之巅,那一袭黑袍男子目光像染了光,在她耳边低语:带你去杀人。
再见了,我的男人们!
愿你们安好!
五十年的光阴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却足以点亮他们瘠薄而寒怆的人生。
彼此温暖。
天亮了,陷入沉睡的男人醒了。
“啊…………”男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像大雁失去伴侣的悲咽,痛苦的,恐惧的,悲哀的,迷茫的,嘶吼完,铁塔般的巨汉突然就哭了,眼泪鼻涕,哭的如同一个孩子,肩垮了,腰弯了,像失去生命支撑的浮木,精气神全没。
懒虫眼睑低垂,安静的穿衣起床,走路时走步一个踉跄,扶着门框才未跌倒。
他走进浴室,“嘭”的把门关上,整整一天,这扇门都没有打开。
曹垟镇的人们发现街角的包子铺好几天没营业了,当他们再见到那两位男老板时,竟发现他们的头发竟都白了,眼角额间显见皱纹,已有了老态。
而那位美丽的老板娘,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生活依旧,时光不会为谁停留。
曾听有人说,在年轻的时候,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那对你以后的生活将是一场灾难!
这话不假。
多年以后,亗狩和懒虫已不再年轻,他们沉默,极少开口说话,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小楼里却总能响起低低的呼唤,“倾倾……”
没人回答他们,可他们日复一日的喊,犹如饮鸩止渴,好像喊一喊,灵魂就能得到救赎。
成为习惯,无法停止,如同呼吸!
☆、那个他1
深秋的傍晚,风呼呼的刮,树上的枯叶伶仃飘摇。
为这个季节平添一分斑驳与萧瑟。
塘后公社下的红阳大队和所有大队一样陷入了寂静。
偶尔响起几声犬吠和女人打骂孩子的吵闹声。
烟囱里炊烟袅袅,稀薄的风一吹就散了,散后再度袅起,又吹散。
位于红阳大队东北面有一间篱笆围成的小院,里面有三间毛坯房,几处脱泥的墙面被重新填补上,显得墙面像生了一块又一块的疤。
两个男人坐在屋檐下的柴垛上,说着话。
“大哥,卫生院说治不了阿妹,让咱们去县医院。可我们现在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介绍信也没有,这可咋办?”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叫杨林,在家行二,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杨二,个挺高,有些瘦,却因长年劳作一身筋肉很是结实。
皮肤偏黑,五官倒也周正,那双因为长时间饥饿而深陷于眉弓下的黑色眼睛满是焦虑。一身粗布短褂,落满歪歪扭扭的补丁,裤腿挽起,深秋时节,磨损的草鞋里脚趾上还沾了些泥巴。
杨林旁边的男人是他的兄长杨树,在这个建军建国卫国卫明此类名字满天飞的年代里,杨家兄弟的名字显得有点独树一帜。
概因名字透着朴实的劲儿,倒也没人说什么。
杨树和杨林有几分相象,包括衣着,但看上去年长许多,杨树皮肤还要稍黑一些,脸较窄,眉弓很高,自然地带了几分凶像;眼睛却是细长的,瞳孔棕色。
脸上有着困苦生活磨炼沉淀下来的坚毅,他舔了舔干燥起了皮屑的嘴唇,拿出破报纸卷起烟叶,用火柴点燃,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我待会再去阿婶家借借,再吃稀一点,去黑桥那里看能不能把粮食换出一些。”
这个时候的庄稼汉是最清闲的,不愿串门闲侃的就歪在床上翘起腿,挖一勺碾碎的旱烟叶,点上,砸吧两口,是一天里最大的享受。
一些家里光景好些的,婆娘管的宽松些的,可以抽不要烟票的卷烟。
大生产,六分钱一包。
他没有婆娘管,却舍不得抽,实在想了,破报纸,废作业本卷吧卷吧吸上两口过过瘾,也就知足。
“你没见阿婶见到我们就跟避瘟神一样,再把粮食换出去这个冬天该咋熬啊。”
男人的背佝偻下去,声音沉重而无奈,“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补充道:“去黑桥换钱机灵点,情况不对就跑,千万不能被逮了。”
是啊,投机倒把被逮住可是要坐监牢的。
“我晓得。”
“小三呢?天都黑了还不着家。”
“说是去摸条鱼给阿妹补补。”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稻草铺就的木板床上小小的一团蜷缩着,身上裹了条补丁盖补丁,棉絮结成团的土布棉被。
听着耳边隐隐绰绰的说话声,蜷成一团的人儿缓缓睁开眼,她正是在联邦世界里待满五十年的慕倾倾,房内光线很暗,以她的视力大致能看清。
入目所及,十分简陋,除了她身下的这张破破床外,墙角孤零零的耸立有一架没上漆缺角的衣柜,一把竹椅,一些杂物外,寒酸的贼都嫌,但这却是她的闺房。
神使说她之后去的几个世界都会比较困难,还真没说错。
原主叫杨倾倾,十五岁,原主还有三个兄长,大哥杨树,二哥杨林,三哥杨杋。
父母在闹饥荒时为了把为数不多的粮食省给孩子吃,活活饿死,撇下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家里条件比大队里多数人家还要困难。
家里穷不要紧,可问题是现在的时间点是1961年,刚刚经历过大饥荒,对于这个年代慕倾倾有点大致印象,细节不是很清楚,知道极其穷困,全国人民都在温饱线上挣扎。什么都是公家的,做买卖叫投机倒把,不但如此,买东西还需要各种票,出门也要介绍信,什么都做不了。
再加上过几年就是群魔乱舞的十年黑暗。可以说,她最不想来的便是这个时间段。
郁闷也无用,来之,安之。
眼下能做的只能尽量活的好一点儿。
原主小学没念完就辍学去大队里挣公分了,一年一块多钱的学费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一笔极大的开支,原主是个心眼小的,因和三哥杨杋只相差两岁,而家里辍了她的学,却供三哥一直念下去,原主觉着哥哥们偏心的厉害,把她当赔钱货,不疼她这个妹妹,故对几个哥哥并不亲厚,甚至是疏离厌恶的。
☆、那个他2
慕倾倾无奈叹了口气,原主五天前高烧发病,那个雨夜里,大哥杨树将蓑衣让给原主穿,他自己则顶着寒雨,背她到两里外的卫生院看病,二哥杨林则把家里不多的一点细粮都塞进了她的肚子,三哥杨杋是一下学到树林里找鸟蛋,捉鱼,尽可能的给她弄点荤腥。
三个男人都用他们所能的方式在照顾原主,已经好过了极大多数人家的哥哥,只是原主对于辍学一事耿耿于怀,双眼蒙蔽。
加上二哥杨林嘴巴不好,说话难听,原主对他更是没好感。
这么一数,三哥哥竟没有一个得原主喜欢。
她这次的任务目标是攻下三兄弟里的其中一个。唯一的金手指就是近水楼台,可这是禁忌啊,何况是在六十年代的农村,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慕倾倾想到她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被拉出去批判,被脖子上挂破鞋游街,怵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件事不急于一时,且行且思量,慢慢来。
撑起身子从床上爬下来, 寒气侵肤,打了个寒噤。
她摸了摸衣服,外面一件灰色粗布外套,是农村人自己织的老土布,袖口磨出了一条条布丝,别处也是挂满补丁,内里是一件同布料的背心,胸前两颗被磨的涩疼,可能是营养不良,快十六岁的姑娘胸部才到b罩杯左右,摸起来却也挺翘软绵。
可再小,总这样真空晃荡着也是不舒服的。
“唉!”又是郁闷的一声叹气。
慕倾倾脚步虚晃了一下,稳了稳,趿上布鞋,走到窗口中指叩了叩,“大哥。”
一开口,她便一愣,软软的嗓音像沾了糖,加上病弱的娇楚,黏糯得发酥。
“阿妹醒了,哥你先抽着,我进去看看。”杨林拍拍裤腿上的泥巴,站起来往屋内走去。
杨树掐灭烟,将没抽完的半截塞进木窗缝里,也跟着进屋。
杨林进屋见妹妹还在窗边呆站,声音有点儿冷,“还嫌病的不够重?”
“我好多了。”语气平淡,叙述事实。
杨林气得嚷,“你知道为你这病家里成什么样了吗?任什么性,去躺着。”
慕倾倾淡淡看着他,没吱声。
气氛冷凝。
这时候,院门响动,杨杋的声音传进来,“今天运气好,摸了两条,给阿妹炖个鱼汤补补。”
杨树拍了下杨林的肩膀,“做饭去。”
“知道了。”杨林睨一眼垂眸呆站的妹妹,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出去了。
“真好些了?”杨树摸自己额头,手覆上慕倾倾的,确实不怎么烫。
“嗯。”男人的手掌粗粝温热,触在皮肤上有点磨砂的感觉,慕倾倾突然想到狗爪上的肉垫垫,触感像极了。
“老二也是急,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杨树这副嗓子,音色极低,有种沧桑的磁性。如他的手磨在皮肤上一样,能起颤栗。
“嗯。我知道。”
兄妹俩平时就不亲近,一时竟无话可说。
“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饭好了叫你。”杨树起身往外间走去,手臂忽然被拉住,低头看,见短的衣袖里一截柔白皓腕露出来,手拉着他的手臂。
杨树顿住脚。
“黑,我怕。”她嗫嚅着说。
杨树有些意外,平时晚了家里也是摸黑的,妹妹也没说怕过,更别说和他这个兄长有肢体上的接触,一病性子倒娇气了,也愿意和他亲近起来。
杨树心里一软,“上去躺着,我陪你一会。”
这回慕倾倾很乖顺,蹬掉鞋,爬上去躺好,“谢谢大哥。”
杨树给她掖好被角,“咱们是一家人,还客气上了。”
房里光线很暗,只能隐约可见轮廓。
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没有再说话,灶房淡淡说话声透过门缝飘进来,是杨树和杨杋,说一些琐碎事。
慕倾倾嘴角弯了弯,生活的气息吗?
也好!
她侧头打量坐在床边的男人,翻记忆总不如亲眼所见来的深刻,他卷着袖子,小手臂上的肌肉紧实,流畅而贲张,让人想摸一下试试,是不是很有力量。
慕倾倾舔了舔嘴唇,忽然想抽烟了。
杨树察觉到妹妹的目光,安抚道:“昏睡了一天,饿了吧,过会就能吃了。”
脑子里想的都是马上要入冬,妹妹这一病,家里粮食要不够吃,每一家口粮都有定数,找谁借都不合适。
杨杋在外面喊吃饭,拉回了杨树的思绪。
“有鱼汤,起来吃。”杨树温声道。
对长年见不到荤腥的人们来说,平日里想吃点鱼也没时间去捉,再者塘后公社河少,一入冬河水冰冰的,没什么人愿意去费这个力,所以鱼也是极其难得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