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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夙媛听罢,神情微妙,等了半刻,眼神亦是林嬷嬷,林嬷嬷心里极不甘愿,怕这朱菡萏嘴巴里又冒出些膈应人的说辞,便捏住她下颚,警告道:“若你再敢对袁美人亦或是娘娘说半句不敬之言,老奴立刻就叫人缝住你的嘴,让你从此开不得口!”说罢,将好不容易绑上去的长巾用力往下扯,露出她呜咽着的嘴。
这唯一的生机摆在眼前,朱菡萏现在不敢再发疯,她似乎于这瞬间全然忘记了她刚才差点用簪子刺入袁芳身体里的事儿,眼神凄凉悲苦,当袁芳蹲□来时,眼里的泪水忽然一下子都从眼眶里汹涌地流出来,泪湿满脸。
她颤瑟瑟地说着,眼里豆大的泪珠子一串串地落到地上,溅开来,一些甚至打在袁芳的脚面上。
“袁姐姐……自小我们都顽在一块,菡萏的性子袁姐姐都知晓的,菡萏只是一时、一时昏头犯浑,绝对不是真的想要害袁姐姐……袁姐姐就原谅菡萏这一遭,菡萏、菡萏这一辈子都会记着姐姐恩情……来世给姐姐做牛做马,做什么都成,袁姐姐……菡萏不想死……不想死……”她的嗓子一通折腾过,似被人用手勒紧,掐得细声细气,可怜的不行,若换做往前,袁芳的心定是软了,可经过方才那事儿后,朱菡萏痛哭流泪的对她叙叙求饶,这反悔之情瞧去分明情深意切,可不知怎么的,袁芳心中……竟平白生出一丝浅微的厌弃来。
事到临头,她仍求着自己,仍不知真正悔改,以为她一再容忍原谅她,她曾想过,菡萏性子急躁,容易冲动,但这些都不是大毛病,多劝劝都会改的……可现在看来,真是她想错了。她心里不由想到皇贵妃提醒她的话,她今时今次,真正吃了大教训。
思及此,她的眼神越发趋于平静,如一杯烧不沸的水,恒温不变。
她叹息,语声一阵渺茫:“……说到从前,姐姐其实就知道,妹妹是个有野心的,是想成大事的人。人有志向并非坏事,但妹妹坏就坏在……能力不足以支撑你的志向。姐姐劝过妹妹,还不如安心过日子,皇贵妃娘娘宅心仁厚,不会刻意来为难谁,可妹妹却依旧没听进去……”
袁芳的话说得朱菡萏又心虚又愤怒,她到现在心底里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她这么做是没错的,她不过是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她想要的,她只是遵从她自己的心而已,这进到宫里来的哪个女人不是这么想的?她说得好听内心说不准和她是一样的呢……而她,只是这次尝试失败了!
当然,这些话朱菡萏不会说的,她藏在心里,一边不屑地嗤笑,一边面上凄惨可怜地鸣泣:“妹妹……妹妹而今听进去了……妹妹知晓自己大错特错,皇上心里只有皇贵妃娘娘,怎会看妹妹一眼……妹妹往后再不敢做出此等以上犯下,大逆不道之事,袁姐姐……就这一遭,帮妹妹挺过这一遭……求你了袁姐姐……”
“没用了。”她淡淡出声。
朱菡萏犹自痛哭,哭得肝肠寸断,乍一听,这哭声还未停止,就被她的话给噎了下,她抬头,泪水令眼前人变得十分朦胧,即便她离得这般近,于朱菡萏瞧来,她的表情似远在天边。
那天边,轻轻传来一句:“既然犯了错,就得受罚,姐姐帮不了你,也不能帮你。”
“袁姐姐……”她的人往前一蹿,刚要挣扎,林嬷嬷眼尖,手下丝毫不带迟缓的,立马将一条长巾给她嘴绑起来,而袁芳的眼神此时转过来,定在她脸上,淡淡地一笑:“没关系的菡萏妹妹,二十个板子,撑过去就好了。”
说罢,袁芳站了起来,因蹲久的缘故,腿骨头酸软,身形微晃,不待林嬷嬷伸手来搀扶她,袁芳自个就站稳了,她冲林嬷嬷笑着摇头道:“无碍,多谢嬷嬷。”
林嬷嬷抿着一张唇,瞧着这苍白虚弱的人,心头升上一丝不忍。
“妹妹都说清了。”袁芳转身,轻声对沈夙媛道。
她那一句让朱菡萏浑身都僵住了,瞬时,她腿上使力,撑起膝盖,妄图站起来,然而肩上那两只手宛若五指山般,压得她完全翻不了身。她一双眼眸通红肿胀,里头的泪似乎都流尽了,只剩无边的惊惧惶恐。
沈夙媛挥挥手,道:“叉出去,别在院落里打,离远点儿。”
她如是说,表情异常平静,像是这残忍的话并非从她口中道出般,朱菡萏被人架起来,两条纤细的手臂被折起,硬生生地将拽拖出去,裙摆在地上划出嚓嚓的声响,直到人从屋里被拖到外头没了人影,袁芳直立的背脊才猛然一颤,如散架般跌坐椅上。
到底是自小顽在一块的姐妹,袁芳天性心软,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将袁芳的反应看入眼中,沈夙媛的心却非常平静,对于惩治一个对她心存恶意之人,她不会手软,且没必要手软。
她给过朱宝林机会,奈何朱宝林不仅心胸狭隘,更是心肠狠辣,连最好的姐妹都能够无故迁怒,这完全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标本典范。
就是可怜袁芳姑娘……这一颗脆弱的少女心了……
“妹妹……可会怨怪姐姐心狠?”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沉陷哀伤中的袁芳猛然惊动,她转过身来,将眼泪的泪抹去,勉强一笑:“沈姐姐怎么会这么想,方才姐姐都瞧见了……菡萏妹妹……朱宝林她,她那般行径,姐姐已是手下留情。”
二十个板子,和杀害未遂比起来,的确算不得什么。
不过说她手下留情……沈夙媛心中低笑,她会派林嬷嬷监管,就是要这二十个板子,每一板都要足够的分量,打不死朱菡萏,也要打得她魂不附体,三窍离身,叫她往后都不能再有能力生事。
“说起来,妹妹差点被朱宝林伤到,多少有姐姐的缘故。回头,姐姐捎带些补药给妹妹压压惊吧。”
她摇摇头,低声溢出:“无碍的……只是……妹妹刚才忽地想起姐姐曾经的话。”
沈夙媛没搭上她的话,反倒是给自己斟一杯茶,她方才说了些许话,口都有点渴。
“……姐姐说妹妹心眼明透,是个明白人。”她淡笑,似自嘲,语气略悲,“今日,妹妹才是真真明白姐姐苦心,其实这一切就算姐姐不出手,终有一日还是会发展到这一步。姐姐只是提前让妹妹看清,尽管这事实残酷……甚至是恶心。但妹妹……还是谢谢姐姐……”
之前不论怎么震惊伤心都未曾落泪,而此刻这样平静说着话时,袁芳姑娘的泪从那睁着的眼里一颗颗砸到桌面上,晕开于手边,她一边无声地哭一边轻声说:“姐姐的恩情……妹妹无以回报……若哪一日姐姐受到陷害,妹妹定会拼了命阻在跟前。”
“别想那么多……今日一事确是姐姐不慎牵连于你,若早些觉出朱宝林心思不正,亦不会差些伤了妹妹性命。不过朱宝林是何等人,妹妹如今瞧清了也好,剩下日子来,就让她呆在寒蝉阁,若熬得过,届时将她遣出宫去亦不是不可。”
“沈姐姐——”袁芳失声,她怔愣片刻,喉咙几番滚动,声音终是哽咽:“事到如今……姐姐还为朱宝林谋生路……然妹妹知道,她那性子……是不会甘心的……”
“甘不甘心,人都遣送回去,好歹保一条命。这几年在宫里先冷着她,性子再横也得给磨平了。”说罢,外头隐约传来一声惨叫,她喝茶的手一顿,眼睛朝面对的袁芳看去,袁芳应是听见了,神情一变,手有些抖,她怔怔过了会,才掏出手帕擦净脸上的泪渍。
她抬起脸来,目光正视:“姐姐说得对。”
沈夙媛淡淡笑道:“你心里不介意就好,姐姐不想袁妹妹因为朱宝林一事对姐姐生了嫌隙……”
“怎么会!”袁芳抢过话茬,马上又低下头去,语气忧伤里带些欣慰:“今次,姐姐特地赶过来,是为妹妹的安全忧心,姐姐有这份心,并且还顾及到妹妹的心情,这已是天大的殊荣。朱宝林……是咎由自取,谁都怨不得的。倒是妹妹希望姐姐不要因为此事而生气,恼坏身子。”
“袁妹妹真当姐姐是个病美人不成?”她笑着说道,背景的惨叫声逐渐退却,只余女子闻声软语的闲谈声,那头林嬷嬷命人将打得昏厥过去的朱菡萏给抬回去,立马就快步回屋来,一入内,屋内的人就转过头来问道:“人如何了?”
“足足二十个板子,最后一下的时候,朱宝林没承受住,一下昏死过去了,老奴已经命人给抬回寒蝉阁了。”林嬷嬷回禀。
“是么,送点药膏过去罢。”
林嬷嬷心下不解,抬眼看看自家主子,沈夙媛表情平淡,懂林嬷嬷的疑惑,道:“……她身上那些伤,看来都没怎么用药,这一顿许能要她的命,她的罪……尚不致死。”
残了倒是好,可若死了,回头必有人会说起这事,她得早做考虑。
林嬷嬷应下,心道郡主莫非是心软?不过转念想这朱菡萏是令人痛恨,然确是不至于到一个死罪,再者这二十个板子她是监管执行,一个板子都打得她嘶叫惨呼,十几下时就渗出血来,最后那晕死过去的模样,若非她探了探朱宝林的鼻息,还道她真就叫给杖毙了。
“……”而一旁的袁芳听到后,最终苦笑一声,没说什么。
如今袁芳姑娘的心境在经历被刺杀,背叛,破裂后,层次明显有所提高,她已能够将面部表情控制好,不再泄露太多情绪。而沈夙媛想着袁芳姑娘这次受到不小的惊吓,她本意也是怕朱宝林做出点什么,既然人都罚过了,交心都交了,她便和袁芳告别,离开兰婷轩回到敬央宫。
之后隔日,沈夙媛就送上一份十全拼装大礼盒给袁芳姑娘压惊,袁芳姑娘深切感激,见推辞不过是好收下,内心暗暗给自己多添上一笔人情,想着有朝一日定要还给皇贵妃娘娘。
朱宝林事件不过是海潮里一朵水花,根本翻不起多大的波浪。说起来,知道内情的人恐怕连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至于每日例行早会依旧如常进行,除去第一次林皇后娇弱得被欺负哭了,后头倒是异常顺畅。幸而林皇后最近压住她的小脾气,有模有样地和她演绎起姐妹的角色。反正沈夙媛无论演什么,代入感都很强,故而她亦一副抛却前尘往事,咱们往前看的样子,和林皇后暂时为止的相处还算和谐融洽。
林姑娘不作死的话,其实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起码,一张颜还算养眼。
而蓉贵人的剑舞活动,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起来,炎夏的热度似乎对她毫无影响,蓉贵人一日日地钻研舞步几乎到入魔的程度,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时不时摆动起罗袖,半夜里随着咿咿呀呀的唱词,舞出了属于蓉贵人的青春。而作为受邀参加当领舞的沈皇贵妃,同样很认真地在研究,她在研究怎样减少她的动作次数,以达到用最简单的招式跳出最完美的舞来。
时光如梭,很快,迈过这炎热的八月里,就到了同样暑气难消的九月。
九月的日光依然明媚灼人,抬头往上看,刺目的白光像是无数把飞舞的大刀不断闪现的锋芒。
剑舞的排练,已基本定型,沈夙媛试演过一次,众人间配合融洽,效果不用说定是杠杠的,她觉得跳得酣畅淋漓,想着既然都已练好,便查人去通知皇上,皇上的日程表就如海绵,灌入水后沉重归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