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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使小性子,你要再不回去,你母亲就该上皇祖母这来念叨了。”
沈夙媛反驳道:“怎么会呢,就是母亲让夙媛来皇祖母这多走动走动,母亲巴不得我日日留夜不回去才好呢!”
太皇太后摇头道:“你母亲的意思是想皇祖母帮你和皇上多牵牵线,不过皇祖母也看得出来你意不在此,既这般,皇祖母不勉强你。若你母亲问起你来,便说皇祖母近来身子不适,不便接客即是,也好省得你母亲回头来说。”
沈夙媛有半刻的沉默,秀气的小嘴半抿着,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夙媛知晓了。”说着手从太皇太后的两肩上拿开,绕到前方来,“那皇祖母好生歇息,夙媛就先回去了。”
太皇太后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然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挥了一下手,道:“去罢。”
沈夙媛伏身行礼,从静心殿离开。自西北方向径直走至咸平门,门口由两名宫中侍卫开守,沈夙媛出示腰牌即便放行,到门口坐上备好的马车,直通大道前往大长公主府。燕平府离皇宫不远,饶是如此等她抵至府上,早已是日落西山,大门屋檐下两侧早已挂起亮盏大灯笼。
带来的家仆上前撩开布帘,沈夙媛弯身从马车上走下来,她站在燕平府大门前,望着上方悬挂的金丝构筑的炫丽牌匾,即便是在这雨夜洗礼之下仍显得光耀夺目,令人望而生畏。
沈夙媛的眼微微眯起,神情似在沉思。
今日会遇上朱炎是在沈夙媛意料之外,不过她并没被这小意外给吓到,以主攻方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不过这么一折腾,确实是令人感到乏累,特别是和太皇太后的一番对话里,她即便不深想,也已明白未来的路有多么艰辛难走。
或许……比她在燕平府里十六年的经历还要不可预知。
***
燕平公主,即明珠郡主的母亲,尊显矜贵的大长公主,朱炎的亲姑母,官拜正一品宰相的原配正妻,真正极贵的天之骄女。如今,正懒洋洋地趴在铺着金丝蚕制的软榻上,身旁弯腰站着两名年轻俊美的男子,正在为她捶背捏肩。
沈夙媛的目光在这比她母亲还小上许多的青年身上看了两眼,嘴角嗤地一瞥,手指着两人就道:“你们,都退下去。”
燕平公主睁开眼,瞧着她的宝贝女儿端坐于红木雕花椅上,眸光里泛着些微冷意,心底里一紧,挥手让服侍她的人都退下,等人都走干净了才笑道:“回来了?可见着皇上了?”
沈夙媛沉沉的眼光落在燕平公主身上,一点不像是在看母亲,反倒像在看一个同自己平辈的陌生人,她见燕平公主局促的模样,转过视线道:“别人都说我这个明珠郡主作风乖张,行事荒唐,女儿倒觉得母亲要更胜一筹。”
燕平公主讪笑一声,从榻上慢慢直起身来,脸上未曾有一丝羞愧之色,反倒理所当然:“夙媛哪,你母亲我这样做也实属无奈之举,你爹已年过半百,那事物早也不管用了。可我还年轻着呢……平素里不找些乐子怎对得起我这个身份?”
沈夙媛细眉一凝,斜睨着燕平公主道:“您小心着莫让爹爹察觉便是。”
燕平公主脸色微变,旋即嘴角一扯,露出讽刺的表情,冷哼一声道:“你爹一个月都未必能回一次燕平府,平素里我做的事也从不过问,要察觉早些年便知晓了,还用等到现在?”
沈夙媛的眼神微微一顿,望着眼前这位显赫尊贵的燕平公主,忽然沉默下来,良久才出声道:“您这样子打算到何时呢?”
燕平公主抚弄鬓发的手一滞,指尖几不可见的颤了颤,突地放下来攥紧了身下的软褥,带着一丝的哭腔压抑而痛苦地开口:“我早就派人查过,那老东西在外头也养了个青楼妓子,只不过碍着身份不敢抬进来。夙媛……我们这个家早就不成样子了。而今就靠你了……就你还是好的。”
沈夙媛心里默默叹息,若眼前这脆弱的女人知道她辛苦生下来的女儿一出生就死了,而今身体里的灵魂早就换人,她恐怕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了。
哎,其实剥开这层荣华无限的面皮,偌大的府邸还能剩下什么?一团污浊的黑泥罢了。
燕平公主哽咽着喘了喘气,自顾自地哭了会儿,见她不应声,终于消停下来,从怀里掏出帕子抹泪道:“夙媛,母亲而今只想你当了这皇后,就彻底知足了。你皇祖母那么疼你,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关系比张太后要好得多,张太后既然瞧中的是林家的人,那么皇上想来必然不会让林家的人为后。夙媛,现在谁都没法和你争了。你只要每日入宫多陪陪她,你皇祖母定会帮你的……”
“母亲就这么确定,夙媛会坐上皇后之位?”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燕平公主说道,突地眼色一变,刻薄阴冷地张嘴,“林家的女儿我也是见过几回,扭扭捏捏,小家子气的样儿,根本就不是个做大事的人,怎么配得到后位!夙媛啊,母亲同你说,等你稳坐后位,执掌凤印那天,你就会知道所有人拜在你脚下的滋味……这做皇后啊……”
沈夙媛默不作声,只听着燕平公主絮絮说着当皇后的各种好处,越说越是起劲,越说眼里的光越是旺盛,不加掩饰的野心就如燎原之火,好似她沈夙媛已经坐上皇后的宝座,挥舞着臂膀,统领后宫,母仪天下。
这种众望所归,赶鸭子上架的阵仗,弄得沈夙媛很是惆怅。
就像邪教洗脑的做法一样,她只想说,求放过!
第6章 明白人
燕平公主说的口干舌燥方才停下,命人斟了一盏茶来,咕噜咕噜地饮入,遂放下茶杯,望着沈夙媛咧嘴笑道:“夙媛啊,你莫怪母亲话多,母亲说这么多都是为你着想。想咱们沈家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次选秀夺得头筹是必定的,若是真的失了这后位才叫别人笑话。夙媛,你可万万不能让母亲失望,让沈家宗亲的说闲话啊……”
沈夙媛平静而冷淡的脸色终是让燕平公主这样没心眼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对面的人停下话茬,眼神小心地在她脸上瞧着,“夙媛……?”
“母亲,哥哥在家里么?”
燕平公主等了半晌才等到她这么一句,心里顿感失望,又叙叙说道:“夙媛,母亲方才的话你听着没有,这些话可都是母亲掏心窝子的话,夙媛啊……”
沈夙媛眼角一瞥,直接了当地截断燕平公主的话声,“母亲的话夙媛早已铭记于心,但夙媛不得不和母亲也说一句掏心窝的话。”
燕平公主的身子微微一僵,不知为何,平素里在外头骄傲跋扈的人偏偏在亲生女儿的面前,总有一股心虚的感觉让她时常抬不起头来。而此刻沈夙媛这样直接的截话,若换做别人,燕平公主早就发了脾气,然现下里她却只能缩着脑袋避开沈夙媛仿若能洞悉人心的眼神,等着她开口。
沈夙媛也并未迟疑,冷静而干脆地说道:“母亲总说这后位必定是咱们沈家的,那母亲可曾想过夙媛心里是怎么想的?”
燕平公主眼皮子撑开了些朝沈夙媛望去,诺诺道:“这……”
沈夙媛又飞快递说了句,“不说夙媛,母亲又是否考虑过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
燕平公主这回真愣住了,她搞不懂她女儿这番话的意思,她只想当然的认为以她的身份和沈家而今在朝中的权势,这后位必是跑不了的。然而她恰恰忘记这事件里最重要的一个人,也就是当今皇上朱炎。
沈夙媛直直地看向燕平公主,道:“后位自有皇上来裁量定夺,还轮不到我们沈家越俎代庖提前做了主。母亲这些话莫要在外边随便当着外人的面说,若被有心人听见禀报到皇上那去,一个不慎都是要掉脑袋的事!”
“这怎么会——我可是炎儿的亲姑母!”燕平公主叫道,手掌却不自觉地紧握起来,望着沈夙媛冷凝严肃的脸孔,她心底里原先的笃定也产生裂隙,声音渐渐低下去,没了底气,“虽说而今我不在宫里,然少时你母亲我也是抱过皇上的,一直瞧着皇上登基至现在,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该……”
“母亲,这件事您也不用再提了。夙媛对您也没别的什么要求,只要您安生些不要私底下瞒着做些不着调的事即可。”沈夙媛对燕平公主的感情很复杂,她自小是被乳母带大,而这位金贵的长公主整日里除了玩乐聚会外并没给过她多少母爱。不过她本人也是不太在乎这个,毕竟燕平公主到底还是生她的人,她子凭母贵享受的福分也有她的份,所以沈夙媛还是会把燕平公主当生母供着,起码面子上还是做得过去。就是这个娘,有时候也实在太不靠谱儿了。
沈夙媛心里叹气,看向坐在榻上小心观察她脸色的人,终是软了语气道:“连着几日都在下雨,母亲也要多注意着身子,小心得了风湿。”
燕平公主抬起眼来,就见沈夙媛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床被凹陷一块,燕平公主不由地有些紧张与窘迫,而此时沈夙媛已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在膝上,温声道:“母亲,你放心吧,夙媛会保住沈家的风光,不让沈家衰落。”
见沈夙媛如是说,燕平公主还当她是赞同适才她说的话,脸上露出愉悦的笑来,手握紧了几分,道:“你明白母亲的苦心就好。”
沈夙媛垂眸,眼神落在燕平公主脸上,紧抿双唇一时无言。
少刻,沈夙媛问道:“母亲,哥哥今儿回家了么?”
燕平公主摇头叹气道:“不晓得,廉儿也没同我说,想来今日是不会回来了。”
“是么……”沈夙媛低语一声,遂转头道:“既如此,没别的事,夙媛就先回房了。”
“也好,想来你这一天在皇宫里定也乏了,回房休息去吧。”
沈夙媛恩了一声,告别燕平公主,既然沈廉不在府上,她也不打算留宿,直接乘马车回郡主府。抵达郡主府已是戌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像巨大的笼子被套上一块黑布,雨还下着,不过是绵细的雨丝,飘扬在空气里让人几乎察觉不出。
天儿比方才冷了许些,她将带来的云罗披肩挂上后遂用细带子系好,丫鬟走在她身侧替她打伞,沈夙媛在雨夜里立了半晌,轻轻舒出口气,迈开步子走入府内。郡主府的管事嬷嬷林妈妈得知她回府的消息,立马从里头赶出来迎她,并打发着几名下人将热茶毛毯子都备好,很是周到贴心。
沈夙媛盘腿坐在上头,退散了闲杂人等,她散着长发,身上裹着一条薄被子,靠在林妈妈的肩上。
林妈妈瞧着她的模样,心底里软乎的同时还带着些许说不出的酸涩,“郡主今儿看上去似乎是乏了?”
平素里回来也不见她这样沉默过,林妈妈心细地猜测到她是遇到事了,只不过这些事,她一个做人家奴才的实在不够格去议论,只好轻声安慰:“这事林妈妈不好开口,只能劝郡主您多放宽点心了……”
沈夙媛只耷拉着脑袋依偎在林妈妈怀里,这位林妈妈就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乳母,沈夙媛几乎拿她当做亲生母亲看待,许多说不得的话都会在她面前说出来,比同有血缘关系的燕平公主要亲近得多。
她听出林妈妈语气里的哀叹,心上于是乎也是一酸,沈夙媛低头勾着手指慢吞吞地说道:“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