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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炎恨恨瞪着她,简直就要把眼珠子都给瞪穿了,她惹人发怒的本领是越发高了!嘴里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怒视她:“你当密道是你随便能进的?你最好别声张出去,不然后果有你好受!”
沈夙媛恩恩地应道,灵动的大眼缀着笑说:“这样算来,皇上得先制裁您的亲姑母,也就是我的母亲,然后再考虑怎么收拾我。”说完,她不等朱炎变色,几步拽了把搁置物什的小矮凳,在朱炎张嘴的同时伸出一根指头做了个“嘘”地手势,随后笑眯眯地说,“好罢,夙媛自会乖乖的……当个旁观者。”
朱炎这会子是连气都生不出了,只收了收腹,咽下那塞满的恼意,冷声道:“最好如此!”说罢旋身挥袖,自从屏风后离开,而沈夙媛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浮现一丝淡笑。其实并非硬要让张太后进来,若他想,换处地方亦可,说到底……他也是有意想让她的,不似他适才冷硬态度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他无非是心思混乱,一时间不能冷静思考罢了,她的一番快速抢白虽说无理,却因此给了他下台阶的机会,省去他自行思虑后所带来的更多无端烦恼。
这样说来,她是帮他解决了问题呢。至少解决了刚才他突袭下唐突贸然的举动,说不准他心底里正想借着张太后一行给忘了,顺带让她也忘了。
沈夙媛抿嘴微笑,他还是惯会于此事上逃避,不过也罢,谁叫他是当今天子呢,坐在寒风凛凛的顶端之人,多少脾性古怪难伺候,她心胸宽广,自能够大度地给予理解。便不理会他这怒气冲冲之下傲慢的态度,只管蹲下身来,双腿曲折并拢,寻个舒服姿势坐好,幸而屏风并非全透明,那团团锦簇盛开的金菊替她掩盖不少,沈夙媛微眯着眼,双手撑着下颚,已一副准备好洗耳恭听的架势。
而张太后的耐心有限,不多时又让喻德海进来通禀,喻德海一进内却见明珠郡主不见了,当下大惊,头不由地朝四周张望,许是目光过分肆意,惹得朱炎心头不快,重重咳了一声,喻德海因而浑身一紧,忙将目光收敛不敢四下乱转,只道:“太后娘娘让老奴问皇上,何时完事?”
“哼,倒是心急…!”短促地一声冷笑,朱炎摆了摆手,“让进来罢!”连母后都因沈夙媛那一番闹腾下给气得直接省略了。
喻德海低了头,应声转身,忙去通传,而候在偏殿内的张太后早已心中生出多般念头,见喻德海来报,面上倒是装得像个模样,端丽妥帖,待喻德海一回身面上却是一变,眼里刀削般绽开几丝冷意。而陪同身旁的秦嬷嬷谨慎地贴耳,悄声告诫,“您到时莫太施压了,毕竟他是皇上。”
张菱宛面对伺候了她几十年的秦嬷嬷还是听得进去的,虽心头不大乐意,想她熬到今时今日,并非一日之间便可修成,期间经历多少变故劫难,终是叫她熬到这个份上。却偏生的,卡在元后之子,当今皇上的身上。他小时就不喜她,可多少还有几分对待长辈基本的礼仪,然而今日……
手慢慢紧握,她实在不能接受,他竟在那老不死跟前这般下她的面子,那冷硬姿态似她就是个面目可憎的邪恶之人般,好生叫她心头窝气!都怨那沈家的小辈,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轻易拥有一切,而她却要磋磨一生方能坐到这位置上。难道就因她没个金贵的出身,就低人一等不成?
张菱宛越想越气,只想着等会见了皇上必得好生说一番,再怎么说她才是他的母后,尽管他非她亲生,然她好歹还有十几年的哺育之恩,孝道为先,他作为皇上更得以身作则才是!至于沈家的那小野丫头,尚未过门就这般张狂无礼,简直难以饶恕……!
就在张太后一身泠然刀锋般地朝皇帝寝宫逐渐逼近,殿内的二人,一人怀着满腔未曾消褪的烦忧恼怒坐着,一人藏在屏风后头屁股占着小矮凳,手捧着下颚,眼皮子微微垂落,一幅昏昏欲睡,似要困觉的迹象。
等张太后过来还需会功夫,不过也就是那一炷香时辰,极为短暂的,然而正当沈夙媛犯困时朱炎却有些按捺不住。
忽地一道人影打眼帘底下惊现,她不慌不忙地拾眼看向来人,只见他半边身子被屏风挡住,露出张紧皱眉头的英挺面孔,鼻子朝上哼了声:“朕看你倒是要睡过去的样子…!”
“往素里在郡主府都是日晒三竿才起得床,今次连个午觉都没赶上,就陪着皇帝表哥和太后舅母您二位闲唠嗑,自是困顿了。”
朱炎继续哼哼,甚为不满她的回答:“说得像是朕让你成了这样儿似得,哪家千金闺秀同你这般?等入宫后每日请安等等繁琐之事,你岂非越发应付不来?”
沈夙媛顿时睁大了眼,起先那迷蒙水眸如蒙纱般如烟如雾,叫人心头绵软,而今陡然张开,就似有千万道光芒迸溅而出,朱炎心头大震,心知不能继续盯着她看,却见她嘴角慢慢绽开笑来,浅浅一小撮酒窝为她平添些许酣甜之意,竟惹得他心间都几乎要软化了去。而正当他要说些什么时,殿外喻德海及其煞风景地闯进来,第不知多少次打破他们难得酝酿出来的气氛。
自然,这难得酝酿出的气氛是朱炎自认为的,他刚有点情绪,猛地被截断,当下雷霆大怒,幸而喻德海机灵,嘴快地道:“太后娘娘已来了!”说罢就从前线上撤退到后方,将那烫手山芋利索地扔给即将到来的张太后,便头也不抬就退出殿外。
第19章 醒悟
朱炎一通怒意无处发泄,只将那心头怒意团团压住,长袖一挥迎上正入殿内的张太后,风韵犹存的妇人面上端得是贤惠慈祥,然而这样的面貌毕竟不适合她的相貌,因此令人瞧去只觉虚假伪善。朱炎向来同她关系一般,甚至可说是凉薄的,见她这副笑脸迎人的面孔,眼神微闪,想到屏风后头沈夙媛正听着,心念换转间已褪去之前被她惹恼的躁气,淡声道:“母后忽然来阳盛宫可有何要事?”
张太后见他一张俊脸上表情平淡,似生嫌隙,心下当即惊了惊,她这等身份,宫里上下谁敢使脸子与她?便是她那不好相与的婆母也起码表面上会装得慈祥一片,不像朱炎,近些年是越发地疏离见远。忍下心头的愠意,张菱宛深知她未来还得靠她这“名义上”的儿子,便强撑笑容道:“也无大事,就是方才在静心殿,母后见你言词间似同那沈家侄女颇为熟稔,实在是好奇……”她后半句话还没接下去,却在朱炎蓦然抬起的眼光凝视下停住了,她喉咙滚了滚,竟有些说不下去。
朱炎望着张太后,声音低沉有力:“朕少时经常受邀去公主府上,自是熟悉的。”
高德皇甚是疼爱他的亲妹燕平长公主,这是众所周知的。因而当燕平长公主诞下沈夙媛后,高德皇便亲自登府探望,当时他尙小,也好奇得很,虽想去却被父皇以性子过于狂肆,怕过激伤了幼婴的理由未曾带去。不过……他最后到底还是见着她了。
忆起往昔,朱炎神色间不由地一软,露出些微似无奈又怜爱的表情,张太后见此,大撼,一双美眸里隐含深意,泄露了她心头一丝惊惧,难道如她所料,皇上真当是瞧上沈家那野丫头了?
“适才皇上说心中已有定数,难道……就是沈家侄女儿?”
朱炎抬了抬眸,眼中光芒流转,似乎隐约夹杂着一丝叫人分辨不清的暗光,他幽深的瞳孔直勾勾地望向张太后,后者见他沉默不语,心头惊诧间越添疑惑,面上不动声色仍旧维持着笑容,她怎么也是在后宫里煎熬甚久的老人,饶是朱炎这般不怒而威的气势着实惊人,张太后却不会失色。
“……听母后所言,您对她不甚满意?”
终于等到他搭话,张太后听出他的画外音,明显惊了惊,她这白捡来的皇帝儿子平素里是极沉闷阴冷的人,然对上这沈家小辈似乎态度便变了许多,她实难相信他心中是没有她的,起码能影响到他已实属不易,她无法不起疑心。
嘴边漾了一丝笑意,张太后慢慢说:“这可是皇上您误会了,明珠郡主毕竟是丞相之女,兼之其母又是高德先帝嫡亲妹子,与母后当初也甚为交好,明珠郡主打小就深入宫中,这脾性样貌是顶好的,母后怎会不满?”
躲在屏风后的沈夙媛听了,暗想这位太后舅母真当背后一套,前头一套,不过宫里人多数如此,宫规繁复,一旦不成方圆便难以管制,若后院失火天下大乱亦不为过,这般才滋生出这些宫里头众多的魑魅魍魉来。她暗自叹气,隔了一扇屏风张太后一派雍容华贵的仪态,望着不吭声的朱炎淡淡一笑,继续说,“然小郡主到底年纪轻,性子急,皇上知晓的,姑娘家和妇人家是差得多了,特别是在宫里头,母后实是为小郡主忧心啊……再怎么说,媛媛也是母后的侄女儿……”
“那母后的意思是……?”朱炎并不反驳,沉吟半晌只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说,又恰到好处地止住,将保留权交还到张太后手上。
张太后心下生出一抹喜意,以为朱炎是听了进去她说的话,嘴角的笑意漫开来,很快又被愁绪代替,她幽幽地开腔道:“皇上莫要怪母后偏心,实在是皇后之位尚悬,母后心急如焚,然这一届的秀女名单上头出类拔萃者不过尔尔,照理说沈家侄女儿理应是首选,可母后方才也说了,沈家侄女儿的脾气……”说到这,张太后轻叹,见朱炎一对黑瞳只望着她,如乌墨般深不见底,心尖一激灵,顿片刻才道:“无论如何,皇上当以立国固本为己任,这后宫内院亦是干系甚重,母后而今掏了心窝的同你直言,只望皇上莫要心生芥蒂,母后权是为皇上着想,为江山社稷考虑,这才说了这些个林林总总的话,只想着皇上能母后一言,沈家侄女儿……不成!”
——终于是说出了口!
张太后心头如鼓槌击撞,嘭嘭直响,眼睁了睁,直直地看住朱炎,她只觉手心里渗出些许汗渍来,紧张而忐忑地期待着朱炎的答案。而导致她如此的人倒一副宠辱不惊的姿态,自也是的,国政大事于他都已能胜任,莫说这情爱小事。然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下,张太后却不知朱炎胸中早就千头万绪激荡开来,只不过碍于她在场不能而发罢。又许是……张太后所言,确是属实。
他忽地痛恨起眼前此人来,他一瞬间脑袋像是被重棒敲击,发出嗡嗡之声,那霎间他很想冲面前人冷笑一声道:朕就是要让沈夙媛当朕的皇后如何!然这年头不过闪了一闪,就将朱炎惊住了,震撼之余,他掩于宽袖下的手掌刹那收紧,捏成了个拳头状。
“……母后所言,儿臣记于心底了。”淡漠的一句话,仿佛张太后这番良苦用心未曾触动他分毫。
张太后不晓得他是真听入心中,还是敷衍了事,他这副漠然模样让她的心愈加难安,可她到底不能逼着他答应不封明珠郡主为后,心中一忍再忍还是将劝告的话咽回腹中,她知晓他已不耐,该说的都已说了,若这一步不成,她自会施行下一步计划,她是断不会让明珠郡主登后的!
她的意图朱炎了然于心,她不想让沈夙媛成为皇后,是她同样在朝中培植着她的势力,沈家权大势大,再三压她一头,她自恨之入骨,而他……
张太后辞别后,朱炎面无表情地坐在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