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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
远隔着千米,他触摸到她身上的气味,很多油的能量,暖和的食物,些许苦的蛋白质,一些未知的土壤味,一点花香,还有敌种的味道,很多很多。
那是和刚才感受到的,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万物。
他更加不明白。
他有太多不明白。
有时万物到来,她使用柔软的器官与他触碰,那种疾病便使他感到一种剧痛,他却无法表达出来。事实上,他也不欲表达出来。
没有任何族人出现这种症状。
不同种群的,同种群的,飞行者,工种前哨履带板,没有一切种族有和他一样的症状,因此索西斯断定,他是罹患了病,病源是他的万物。
他不知道如果将自己患病的消息说出来,女王会不会让他成为肥料。
在无法作战之后,他当然希望成为肥料,最好也许是花肥。但如果因为病了,无法派上用场,万物离开而去找寻其他的族人,这却让他感到一种吓人的剧痛。
因而他保留住患病的消息,即使在她不到来的一切漫长里,他默默感到无法命名的疼痛。
她的到来会缓解疼痛,因此他想要留住她,但瞬息是无法握紧的,因此她从他的触须中流出去。他于是又将她盛进自己的躯体,可她凭空而走。
当她离去时,疾病带来的剧痛会让他无法爬行,让他短时间完全失去作战能力。
她可以让阵痛减轻,因此他时常想起她来。
有时行军途中,他会在夜哨时爬到母舰外延,望着远处的行星动一动脑,好比或许他的万物降临在哪里,或者她又降临在另一处,看不见的星球。
有时太疼了,他也胆大妄为地想,或许等待吃饱了,我可以去找她。
但宇宙如此浩淼,他不知道她在哪,他也同样不知道只身穿越时空的技巧。
那么,应该怎么办。
他是如此的疼,要怎么办呢。
后来,他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些和战友不像似的思维网。那一小片灰色的网结在很远的角落里,每次闪烁时,都只有稀少的几个关键词。
疼。
怎么办。
还有请你降临。
头颅不动,身躯随着它转动向后方,虫哥张开甲胄将触须全部缩起来减小风阻,随后压低身躯,发动全速,驱使自己飞奔向医疗舱。
此时那片小小的单独思维网里只有一个关键词。
我要见你。
第106章
这回回来后; 静静在落地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仔细去捕捉的话其实什么都没有; 但她的某种感官明确的传达给她一些讯号; 很奇怪的,语言说不清楚的。
或者说感觉也行; 或者将它们形容成“事件”也可以,或者并不可以,但静静不知道。
都不知道。
可能日后回来看这段话时; 那时的她会觉得莫名奇妙,但当下如果一定要使用语言的话,她只能组织出混乱的辞藻去形容这种……好像触觉; 又好像嗅觉的“感到”。
她觉得这有可能是虫哥给她把大腿上涂了超多绿黏液的锅; 但也有可能是她的穿越症异化了。无论是哪一样; 未知的变化都足够引起人的担忧。
蹲在马桶上盯着手里的那片时空锚,静静挠挠头; 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穿越地点。
她发现自从把这个锚给虫哥后,好像她去到的世界就多数围绕着虫哥那里了。虽然这个围绕中心不是地理上的; 而是时间上的。
我走过你漫长的人生; 追随你的过往; 你的未来; 或你未来的过往。我们互为锚点,我们趟过互相的河。
那么明天她又会去哪呢。
明天的她还能踏入相同的河吗。
助跑了两步; 静静猛地跳上大床; 一把搂住了床上的被子滚来滚去。
“呜呜——”
倒在被子里; 静静慢慢停了下来。
事到如今;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非常喜欢虫哥了。
虽然他是个笨蛋,脑子不灵光,家族背景问题很大,心眼可小,她跟别的虫搞一下人际关系他就唉唉叫,长得也不漂亮,不爱惜自己,还有口臭。
但她没有办法,就是喜欢上这个家伙了,她自己在心里很清楚虫哥和别的朋友是不一样的,而这些抱怨只不过是女孩子抱怨自己男友在家不洗碗,再不洗碗,他还是你的男友。
可当感情确定了,下一步呢。
掌控不了的确定性要怎么办呢,虫哥的生活要怎么办呢,她的呢,都要怎么办呢。
混沌的疑惑不减反增,静静想不出什么具体的计划,也没有问题的解法,可她却仍旧只能步履不停,试探着向前走。
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静静看着高远的天花板,心里忽然开始怀念毛虫先生。
在羽化之前,她是毛虫的爱丽丝,而毛虫先生永远有能力带着她,帮她将破碎的人生粘好。
“好累啊……”
叹了口气,静静把手臂盖在眼睛上,吐出只有一个人时才会说的丧气话。
对了,说起来过几天去找达叔拿钱的时候还要去顺带警告他一下,之前他才刚派人来抢她的钱,要是再被找茬可真的吃不消。
感觉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翻了个身,静静像条咸鱼一样侧趴在床上。
“……好想休假……想看彩虹小马……”
顿了一下,她爬起来打开外面套件的电视,找到了免费的动画台,这边的酒店花大价钱买了迪士尼爸爸的版权,所有动画片无料轮播。
打开《冰雪奇缘》,静静用顶门器压住了门缝,坐在床缘看了一会动画片,她打了个哈欠渐渐躺下,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再睁眼电视还开着,轮播的动画放到了《小鹿斑比》,静静揉揉眼睛爬去摸到小伞,开合了几次后,她把伞面撑开对着电视,对伞里的斑比指指电视里的斑比。
“这是你姐姐。”
“咿?!”
小伞里的斑比蹦哒了几下,小黑鼻头凑到伞前来,使劲儿盯着电视里看。
傻笑了一下,静静搓着脸下床,在一片小动物的叽叽喳喳声里洗漱化妆,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静静顺手取下顶门器,忽然发现它伸在门缝底下的那部分被人暴力凿弯了。
“……”
盯着那个被凿坏的缺口一会,静静蹬上鞋子,收起伞走出门去。
今天迪士尼这边阴天,有点湿冷,静静找地方吃了顿早茶,接近十点半的时候她打车去了商业街,之前的小裙子都送人了,于是她又去买了一些新的。
逛逛吃吃,溜达到下午六点点多,天逐渐黑下来,静静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掏出飞行器,借着夜色升上了半空中。
夜港有风,风还不算小,静静掏出一件大衣边飞边穿上,乘着远离街灯的黑暗隐藏在中环的金街不远处,掏出一个小桌板支在腿上,看看表,她拿出一杯热奶茶几包点心放在桌板上,在半空中边吃边等。
毫无收获的一个小时过去,接着又是下一个毫无收获的一小时。
八点钟时静静看了眼手表,正想着今天大概要无功而返,金店旁边的小窄道里忽然出来一个人,静静低头眯着眼看了看,立刻收拾东西跟了上去。
因为是飞在半空,她根本不需要顾忌跟踪的距离,对方的车开到哪她就跟到哪。
车子拐了几个弯,过了一趟隧道,在稍远的一片高楼区停了下来,静静把飞行器停在稍远处等着,直到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亮起来。
驱动飞行器靠过去,静静在窗下借着里面的灯光写了几个字,撕下那页笔记纸,顺着窗缝续了进去。
往里续纸条的时候她分了一下神,忽然想起来,这个吓唬人的招数还是空楠教给她的。
做完这一切后,她立刻将飞行器带起来,飞到不远处的高楼楼顶上,果不其然过了连三分钟都没有,那栋楼底下就来了几辆黑色的轿车,进去了几个穿黑衣服的人。
两分钟后,静静的手机里传来一条短信,发信人留的署名是达叔。
达叔:【哩在边度?】
静静:【我在你家里。】
连五秒都没有,静静的手机就来了通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静静接起来。
“喂。”
对面的达叔一听到声音立刻说:“女仔啊,阿叔年纪大,你不好这样欺负老人家的啦。”
静静努力将声音压低,变得冷漠,将疲惫藏起来,她平淡地说:“我让那个大光头跟你传消息,你听到了吗达叔?”
达叔说:“哎呀,咱们做生意的——”
“我问你听到了吗!”
“……”
“……”
静了片刻,达叔说:“他讲过了。”
静静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叫人去暴力破我的旅馆?”她大声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我说过很多次了吧?没错,我是个女孩子,我今年连三十岁都不到,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拿到了钻石,我还是躲过了两次你们的袭击,我无数次表示过我能保护好自己,我也证明过了对吧?”
她边说边怒,渐渐生气地五官挤在一起,攥起拳头,将一切无法解决的愤怒聚集在了这里。
说到最后,静静的声音真的低沉下去,牙也真的咬起来。为不被信任,为狭隘,为这份人性的愚蠢与利益的争端而血冲头。
“达叔。”她说,“现在我只是动动手就已经知道你的家在哪,你难道真的要从我这里吃了大亏才肯罢手吗?”
“……”
“……”
长久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风有点大,静静无声的深吸了口气,裹紧大衣。
片刻,对面的达叔慢慢说:“女仔,明天你过来。”
静静抿紧嘴唇不说话。
达叔继续说:“我喊你去认识一个人,有他才好出货啦。”
静静干脆拒接:“不去。之前说好简简单单的做生意,谈好了你又反悔,又闹幺蛾子,我不去。”
达叔好像有点无奈地说:“我没得这么大出货量啦,你的钻石有一个亿,要谈大佬才好合作嘎。”
静静吸了口气说:“我就是想换点钱过好日子,等攒一点就去买栋楼当包租婆,养几个人,不想谈大佬做什么生意。”
达叔忽然笑了笑,沙哑的笑声从听筒里传过来。
“女仔你港,人啊,哪一个不是只想过好日子的啊。”
“……”
“……”
听着他的声音,静静聚起来的那股巨大的怒气忽然就散了。
她思考了一阵,看了眼表,深吸口气说:“好吧。”
她说:“明天什么时间?”
达叔说:“午后一点半。”
静静说:“好。”
挂了电话,静静发动飞行器飞向更高的地方,越过闪着红光的大厦,飞离一盏盏昏黄的街灯,在闪烁的霓虹中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静静当时只交了三天的预约金,可从今天的谈判结果看来,她怕是要在这住整个十一长假。在前台续上费用,回到酒店房间时静静发现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了,怀揣着勉强赶上的刺激感,静静连小包都没来得及整理,就在九点整的打铃中穿越去了另一个世界。
【——】
啪哒一声,静静掉在了一只洗手盆里。
“啊啊啊啊啊你妈批谁他妈——呃……静、静静?”
尖叫和喊出她名字的声音共属于一个人,那人的声音仿佛巨石滑落山岗,他有着紫色的短发,和布满下巴的胡子。
静静困难地撑着屁股底下的陶瓷洗手盆,开心地笑了笑,和满脸泡沫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