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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谁敢……”张氏一生最拿手笑里藏刀、扮猪吃虎,现在是耐心尽失,原形毕露。
“老太太胆子了得,在京城就敢一手遮天,目无王法,何况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延津?”若胭冷冷一笑截住张氏的嚣张,“不过我要提醒老太太一句,梅家今非昔比,我也今非昔比,既然能保姨娘安然过这一年,自然可保她往后无虞,老太太要是非要恶人做绝,总该想想报应。”
“你想如何?”
云懿霆笑得云淡风轻,“老太太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想是忘了方妈妈是怎么死的?私刑杖杀家仆,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个人造化。”
梅家恩和张氏同时瞳孔一缩,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来,方妈妈被打死,若胭和云懿霆都是目击证人,两人临走前就说过这句敲打的话,只是连番变故,心思都在郑家入狱和梅家倾覆上,竟把这宗事给忘了,听云懿霆的意思,要是他们敢让章姨娘受半点委屈,就要抖出这件杀人案,若梅家恩仍做着六品京官,未必在意一条贱命,但困境至此,再有半点不妥,后果就难说了。
张氏自知是杀人凶手,这当口被人捏住咽喉,也没了言语,又望了望初夏和富贵,这两个丫头,一个也遭受自己毒手,只因命大又被救起,另一个跟着自己多年,亲眼目睹了多少不能见人的丑事,要是她们也上公堂……心肝又抖一抖,吓得汗毛立起。
“走。”张氏又恨又怕,摔下车帘。
深蓝色的粗棉布帘子重重落下,隔断车内外,张氏那张狰狞面孔消失的同时,坐在角落里垂首沉默的梅映霜也瞬间不见了。
若胭突然拉住车门,目视低垂的粗布帘子,唤道,“映霜,母亲在世时,常常念起你的纯善与处境艰难,临终前亦叫我照看你,我很抱歉,让你受到牵连,你可怨我?”帘后静无回音,若胭略等,又道,“请勿忘母亲,到了延津,还望珍重,如有难处,可请姨娘传信给我。”一番真情剖露,声音哽咽,潸潸落泪。
梅家仅存几人,只有这位小妹让她牵挂、伤情。
只是若胭情真意切的说完,帘子后面仍是默然无声,连张氏呼噜噜的喘息也轻了许多,片刻,传来梅映霜清凉苍茫的应答,“姐姐,我会记得你。”
还叫我“姐姐”么?
若胭霎时泪涌,抿唇含笑。
梅家恩冷哼一声,铁青着脸,瞧也不瞧若胭,对许久不言语的梅顺娘撂下一句“我们走了,你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吧”,亦登车要走。
恰在这时,城门方向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当头一马,后面紧跟着两辆垂檐双帷的四辕车,加鞭而来,离得近些了,大家都看清马上端坐着齐骞。
若胭突然就觉得,嗬,我就说呢,以齐大人的品行,不该不来啊。
很快,车马近前,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梅家人见一辆车里下来两个丫头,左右扶紧梅映雪,另一辆车里先后出现一老一少,赫然是梅和娘与沈淑云。
梅顺娘一眼就瞅见二妹,妒火大炽,酸溜溜的大声道,“我还纳闷呢,二妹也是娘肚子里出来的,吃着梅家的饭长大,怎么就忘恩负义,连送也不送一场,原来是借着女儿的光,住到女婿家去了。”
沈淑云为妾,再得宠也不是正妻,梅和娘便算不得岳母,同样,她也绝不敢称齐骞为女婿,就像赵氏,她曾仗着大郑姨娘得势,要在若胭面前摆长辈的谱,就被若胭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大郑姨娘因说让若胭唤一声外祖母,也挨了若胭一记响当当的耳光。
梅顺娘当着众人说这话,存着心就是打她卖女为妾的脸,果然梅和娘十分难看,脸色变了又变,险些发作,最后又把怒气压下,轻蔑的笑一笑,侧身扶住女儿的胳膊,殷殷问道,“怎样?一路颠簸,可有哪里不舒服?”
梅顺娘更是恼恨,哼道,“淑云外甥女在娘家做闺女时,没坐过马车,嫁了人,就娇贵得连马车也坐不得了?”这却是讥讽她贾家贫寒,没有马车,一个靠大脚丫走路的寒门女子恃宠而骄。
梅和娘连番被嘲,勃然而怒,待欲反唇相讥,扎她一刀“贾家倒是有马车,可惜没了坐马车的女儿”,沈淑云暗中扯她衣袖,摇头示意。
这当口,齐骞已经和云懿霆、若胭打过招呼,又向梅家恩拱手,“今日为岳父送行,是晚辈来晚了。”
梅家恩因他曾与云懿霆一道维护若胭而耿耿于怀,又因梅映雪受冷落、梅映霜取代之计失败,心头忿忿又尴尬,两家关系清淡多时,这一次自己被罢职,也不见齐骞忠肝义胆的求情请命,因此又怨其不义,攀附女婿之心也死,当下漠漠回道,“齐大人客气了。”
梅家恩一向称呼云懿霆为云三爷,起初是敬畏巴结,后面却是视为陌路但他对齐骞看得重,每次都是亲亲热热的叫他表字“思远”,思远长,思远短,唯恐他人不知他们翁婿情深。
此刻一声“齐大人”,不知是冷了心,要从此断这关系,还是恼他来迟,有意奚落。
齐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让梅家恩愈发生气,梅顺娘忽“哈哈”一声干笑,“齐大人是朝中重臣,忙不过来也情有可原,我这两个外甥女不是挺清闲的嘛?”
若胭暗暗皱眉,心忖梅顺娘字字句句都是针,怕是因为眼见别人的女儿都嫁了高门,自己的女儿却命归黄泉,心里嫉妒所致,因想起已死的贾秀莲,又觉得她可怜,默默看她一看,顺着她的目光移向梅映雪和沈淑云。
梅映雪出奇的平静,从下车至今,漠然前时,目光呆滞,不言不语,恍似梦游。
若胭回想起她上次的疯癫行为,今日看来,更为严重了,不免叹息,那个鲜活伶俐的女孩儿,再也回不来了。
正心头唏嘘,就听有人唤“表妹”,回神一看,却是沈淑云回头冲自己笑,遂回她一笑,道声“表姐安好”,心里却有些疑惑,沈淑云十分稳重,一举一动贤淑得体,以往几次相见,但有外人在场,她都谨记身份,只以“三奶奶”相称,刚才那句“表妹”大有深意。
果然正想着,就见梅和娘得意的笑道,“大姐说得对,淑云平时都是闲的,齐大人体贴,凡事不让她沾手,只管由着丫头们伺候,今儿本是起了个大早,要来送娘和老三,谁知淑云突然胃里泛酸,吐了起来,这才耽误了时间……这孩子也是,太过孝顺了,连个轻重也不分,什么也不顾,坚持过来,这么快马快车的,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好?娘和老三通情达理,哪里就真怪她不知礼数了?”说罢,还笑眯眯的嗔了女儿一眼,看似责备,实乃宠溺。
沈淑云,有孕了!
这下子,梅顺娘傻眼了。
车帘动了动,依旧垂着,除了时而压抑不住的喘咳,没有别的动静,可是,既然咳嗽,必定没有入睡,为何一语不发,面也不露?
“恭喜表姐。”若胭含笑道贺,怪不得称呼变了。
这个插曲真是有趣,原本送行是桩悲苦伤别之事,突然逆转,成了添丁进口的喜事,这也难怪张氏不肯出来了,她定是嫉妒得无法面对众人。
“哈哈,恭喜,哈哈,恭喜……”
呆滞得连亲爹的招呼都没打的梅映雪突然间捧着肚子吃吃直笑,“我有孩子了,你们都来恭喜我,等我生下孩子,还有谁敢不服我?”
梅家恩和梅顺娘面面相觑,转瞬就白了脸,梅映雪失常的事,齐骞先是和梅家恩打过招呼,但梅家恩自顾不暇,将这事忘了,这时才想起来,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一副痴傻模样,既痛且悔,掉下两行泪来。
“映雪……”
车上布帘在风中轻轻扫着木板,里面沉寂中突然传来拉扯挣扎的动静,紧接着,帘子撩起一角,露出梅映霜流泪的脸。
“三姐姐……”
境况至此,若胭没有看热闹的兴趣,和云懿霆对了个眼色,然后对梅家恩说了声“从此后各自各路,梅大人且自珍重”,又与齐骞几人打了个招呼,便径直登车而去,撩起一角窗帘,看着越来越远的一群人,他们或哭或笑,人生百态,尽聚于此,片刻,默默松手。
背后,梅家恩默默望着,泪痕不干,不知是为若胭的离去,还是为梅映雪的疯癫。
回城缓行,若胭心中虚芜纷乱,靠着云懿霆的胳膊,合眼不语,强做平静。
原以为送这一场,会让自己彻底放下,事实却并非如此,若胭无奈的认识到,自己其实是个极没魄力的人,拿不起,放不下,爱无自信,恨不彻底。
“不妨小睡一会,到家我唤你。”云懿霆在她脸颊轻轻印了下,温柔的道。
若胭摇头,“不困。”
怎能睡着呢?满脑子都是梅家,往事历历在目,酸甜苦辣、恩怨情愁都在心里蒸腾,良久,长长的一声喟叹,“以前住在梅家时,我无时不觉得被囚于笼牢,烦心事接踵而来,即便后来出嫁了,也仍是一出又一出的闹剧,着实令我头大,烦得狠时,也曾诅咒他们受到报应,以至于被逐出门墙,竟不觉得痛苦、羞恼,反而一身轻松,如今他们真的受到了报应,我想的却是,希望他们能悔悟从前,从此安稳度日。”
云懿霆拥着她的胳膊紧了紧,没有答话,不知想的什么。
若胭坐直,静静看他,轻声道,“三爷,你知道么,以前我最喜爱‘岁月静好’四字,心烦时就满篇的写这四个字,梦想有朝一日能过这样的生活,嫁给你,诚然深宅内院里仍有摆脱不了的矛盾与坎坷,但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岁月静好。”
云懿霆一怔,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脸贴在她发髻上,脸上漾出一个心花怒放的笑容。
被她这般评价,应是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肯定了吧。
岁月静好,如此之美。
若胭顿了顿,却在他怀里继续往下说,“不过,近来,我又有了另一种理解,所谓岁月静好,其实并不公平,我能从一个胡同里长大的私生女变成梅家二小姐,是姨娘哭求所得,我能在梅家平安度过、顺利出嫁,是母亲苦心维护,我能在瑾之享受岁月静好,都是你用尽心力呵护的结果,你看,我今日所得,并非我个人努力,而是你们替我承担了本该我承担的重负。”
“你很善良,只是这个想法很奇特。”云懿霆皱了皱眉,沉思了片刻,道,“出,皆有道理,别人为你付出,是因你值得付出,或是付出本身也是一种享受,谈不上公平与否。”
若胭开始想这个道理,还没想通就觉得心酸,其实,云懿霆想说的是,付出,是因为爱,因为爱,所以付出一切都甘之如饴,可自己,能回报的实在太少。
杜氏已死,回报仅是怀念。
章姨娘清静生活,自己能做的就是保持她的现状。
云懿霆么,他想要的,大概就是安心接受就够了。
“精神可好?我带你去见个人。”
“谁?”若胭好奇。
云懿霆微笑,“郑金安。”
若胭精神大振,喜问,“她在哪里,现在就能见么?”她还以为,云懿霆会买通押解的官差,半道放走。
“郑家昨天傍晚就出京了,我把她安置在逸夫住的小院里。”
若胭睁大眼睛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死囚替换。”
云懿霆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在说“换一道菜”,可若胭明白,其中必定有许多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