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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几个丫头更是呆若木鸡,心知闵太太这话太重,不宜旁听,自觉的退出去,并将门关上。
丫头们的这一番举动,倒是提醒了闵太太,将她从盛怒的失控中拉转,恢复些理智,不再劈头盖脸的痛骂闵嘉芙,感觉身子在一阵激怒之后发虚脱力,睨一眼不远处的椅子,就坐下来轻喘一声,再看闵嘉芙仍是跪在地上,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虽无血缘,也是多年陪伴的孺子之情,压住怒火道,“起来说话。”
闵嘉芙惊惊惶惶、委委屈屈的依言站起,越想越觉得难受,脸上的耳光处更是疼痛不止,眼一眨,就哭起来。
闵太太却没理她,由着她哭了一会,才冷不防说道,“你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什么?”闵嘉芙的哭声嘎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着闵太太,愣愣的问道,“母亲,定的什么人家?何时定下,为何女儿不知?”
闵太太一听这话又来了气,恨道,“不知?你早该知道才是!定的是江太医的长子江玮!”
“江玮”二字如当头一棒砸下,闵嘉芙刚刚起身又软了下去,惊恐若狂的摇头,一把扑到闵太太膝前,连声呼道,“母亲,为什么要把我许配给江玮那个混蛋!母亲难道不知江玮声名狼藉、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再说,他已娶妻,虽然已死,我再嫁去,也是继室,母亲,那样的人家,怎么配得上我们闵家?怎么配得上我?母亲您素来疼爱女儿,怎么舍得让女儿嫁给那种人?岂不是害了女儿一生?”
“害你一生的不是我,是你自己!”闵太太喝道,“去年半缘庵外的山道上,云三奶奶被江玮拦道之事,你为何要对外宣扬?我曾警告你多次,那件事必须烂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许说,可是你鬼迷心窍,几次对人说起,连我的话也当作耳边风,岂不知害人终害己!”
闵嘉芙边哭边茫然摇头,“女儿不明白,难道就因为我对人说了梅若胭的丑事,母亲就要把我嫁给江玮?”
“不是我要你嫁过去,是你自己把自己逼进火坑的!”
闵太太双目含怒,看着她原本桃花瓣似的粉红脸庞上,除了五指指印,还有随着眼泪冲下来的花花绿绿的胭脂,五彩斑斓,十分丑恶,沉痛的道,“半缘庵事发时,你亲眼看见,明知云三奶奶清白无损,为何要污她?她当年在梅家,再弱小卑微,尚有嫡母苦力维护,如今嫁给云三爷,谁人不知云三爷护她为珍宝?你这般伤她名誉,可知她本人容忍不得!云三爷更容忍不得!就是如今的公府也容忍不得!”
闵嘉芙满脑子飓风肆虐似的,乱成一团,却也在杂乱之中大致明白了闵太太的话中之意,更激起一阵莫名的怒火,哭喊道,“我就是不明白,我哪一点不如她?为什么她可以被大家护在手心,可以嫁一个对她千依百顺的人?而我永远也找不到自己心仪的人?母亲,你不知道云三爷对她有多好?我每次去她家,看到云三爷对她那般宠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女人一样,我就嫉妒得发疯!我当然知道江玮根本没把她怎么样,可是我恨她,恨她一生可以那么顺畅。”
“糊涂东西!”
闵太太哀痛之极,像看着陌生人一样愤怒、悲哀的看着她,以手捶桌,颤栗的道,“云三爷待她怎样,满京州都是传言,我岂能不知,只是哪有如何?那是人家夫妻之事,终究不与你相干!天底下的恩爱夫妻多了,你倒要一一妒忌?云三奶奶待你不差,你嫉妒她做什么!她虽有云三爷宠她,难道你将来就找不到更好的?这些年你迟迟未定亲,难道不知我千挑万选、顺你所为,就不是想为你找一个疼你爱你的夫婿!难道说你把她清誉败坏了,云三爷就会因此休了她?那时候,把你再许配给云三爷,你嫁不嫁?”
闵嘉芙怔了怔,略收了收泪,哭道,“我不知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嫉妒,嫉妒她嫁得好,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云三爷那样的人,以前的恶名谁不知晓,竟然也为了她改邪归正,专情不移,母亲您没有亲眼见到,您不知道,云三爷看她那眼神……若是他把梅若胭休了,我嫁给他又如何?”那双泪濛濛的眼睛,随着说话,竟慢慢的浮上期翼的光彩。
闵太太霍然起身,浑身颤抖的盯着她,抬手指着她,抖了又抖,终是一狠心,又是一记耳光掀过去,响亮清脆,接着切齿骂道,“不知廉耻!云三爷专情不移,那也只对云三奶奶!你以为你嫁过去,云三爷还会那样对你吗?只怕正眼也不会瞧你!从前我看你行事还算知书达理,没想到竟然变成这般龌龊模样!枉费我苦心栽培,还处处依从你,由着你性子,将婚事一拖再拖,早知你这般心思隐晦、妒忌成性,早几年就该坚持把你嫁出去,也省了如今丢人现眼、累及闵家门楣!”
闵嘉芙双手捂脸,被打得七荤八素,两刻钟前的那张经过精心装扮过的脸庞,被两个耳光和泪水连番冲洗,早已经惨不忍睹,徒显狰狞和丑陋。
只是她此刻也顾不得妆容被毁,耳边嗡嗡响的是闵太太的话,挣扎而不肯相信,凭什么梅若胭可以让一个男人那般娇宠,而自己,年近十八,依然亲事无着无落,眼前一幕一幕的晃动着自己在瑾之所见情景,以前云三爷恶名负身,自己嗤之以鼻,从未正眼瞧过他,直到他娶了梅若胭,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他长得那么好看,原来他也可以浪子回头,原来他也有那么深情款款、体贴入微、宠溺无度的一面,而他所有的温柔,都是对梅若胭,每当面对自己,却又漠然以对,甚至避开不见……
为什么这样?
凭什么这样?
西斜的秋阳从窗前透入,从她后背照过来,斑驳、彩绘的脸上是一整片的阴影,与那双充满嫉妒的红眼对比,格外可怕。
闵太太失望的看她一眼,心灰意懒,一句也不愿多说,蹒跚往外走,多年倾注爱心于这个养女,此时知她心胸狭窄如斯,当真是伤心之极。
“母亲!”闵嘉芙见她要走,猛又回过神来,惊恐的拉住她衣袖,半是哀求半是愤恨,“母亲,纵是我不该宣扬半缘庵之事,您又为何非要我嫁给江玮?莫非您怕忠武公府的势力,担心我传播的闲言碎语散开,才要我嫁过去堵悠悠之口?”
闵太太一怒回头,狠狠将她甩开,忍了又忍,才道,“不错,你嫁过去,的确是为了堵悠悠之口,却不是我要你这么做的。你既然把事散出去,就该清楚会被传开,何况,你在周府说这话,难道不知周云两家关系?”
“这么说,是云家已经查清是我说的,而梅若胭是清白的,所以以势相逼?”
闵嘉芙怆然后退,面色顿然白了几分,丰满的嘴唇动了动,神色恍惚的道,“云三爷也知道了吗?他这么相信梅若胭的清白?忠武公府为了压住传言,来逼母亲把我嫁给江玮?”忽又决绝似的冷冷发笑,将心一横,咬牙切齿,“果真是好大的势力!既然他们想拿我的一生换梅若胭的清白,那我也豁出去,一不做二不休,去京兆府闹一场,只要事情闹大,不管结果如何,梅若胭这辈子都休想抬头做人!我得不到的东西,她也别想得到!”
“混帐!你这是要疯了!”
要说闵太太先前只是愤怒、失望,此时已经是惊骇到无与伦比,似乎眼前这个女子根本不是十几年来朝夕相处的女儿,而是从森狱中冒出来的毫无理智、不知廉耻的恶魔,正准备以身扑火,拖累整个闵家走向万人唾弃的毁灭,她惊得全身知哆嗦,厉声喝道,“忠武公府意欲何为,我并不知,只是你与江玮的亲事,却是皇上的意思,你所作所为连皇上都知道了,还谈什么京兆府!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从现在起,你就在这楼里,再不许踏出半步,直到嫁去江家!”
言毕,不再理会闵嘉芙惊天动地的哭闹和哀求,甩门而去,到门外,厉声吩咐丫头把楼锁了,严加看守,不许闵嘉芙出去,谁敢放出,杖毙后拖去乱葬岗。
一番严厉交代后,一众丫头们战战兢兢的跪倒称“是”,无人再说半句。
屋子里传来闵嘉芙尖利的哭喊,声音中充满不甘、愤恨与狂暴,还有几分自怨自艾。
闵太太仍恍恍惚惚的往回,恐闵嘉芙再生是非,又调了十余个粗壮婆子前去看守,直将那栋精致小楼围的铁桶一般,才长长的叹一口气,思及多少年来独立支撑闵府的艰难,与子女的不成器,将身边的丫头尽数遣出去,闭门痛哭一场。
回忆起十余年来,母女相伴岁月,闵太太感慨万千,光阴层层叠起,闵嘉芙从一个天真可爱的两岁稚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长大,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些年里,她围在自己身边,说说笑笑、嘻嘻闹闹,平素里表现出来的也尽是爽快大方、活泼率真,诚实而言,很多时候,自己是为这个女儿骄傲的,觉得她灿烂而笑、明朗言语的时候,很是光风霁月,必定能引得无数优秀男子倾心,她也知道闵嘉芙自己心高气傲,等闲之辈看不上眼,自己也就由着她挑三拣四,只是这些年来,相亲无数次,却总不如意,一拖至今,仍无着落。
纵然如此,闵太太也依然坚信女儿总能嫁个好人家。
而闵嘉芙的变化,令她始料未及。
到底是她本性中就隐藏了黑暗,而自己疏忽未察觉,还是自己多年来的纵容和宠爱,导致现在的心胸狭窄和疯狂?
天已暗下,窗外花树婆娑,影影重重,黑暗层层压下,叫她心情低落到无以复加、悲凉哀绝。
半晌,哭罢,小心拭去泪痕,闵太太又振作起来,唤来一个贴身丫头,低声吩咐道,“你往王大人府上去一趟,就说……”
☆、姐妹
这日天气不佳,一早上起来就不见太阳,灰蒙蒙的云层低低的压在空中,让人总有一种夜幕临近的错觉,是以整天都困乏无力,偶有秋风吹过,在院子里清凉的徘徊,卷起墙角几片落叶,缓悠悠的在地上移动,划过平整的石板,发出轻不可闻的摩擦声,只是不等它移动多远,就会立即被勤快的迎春发现,迅速清扫干净。
“三奶奶,奴婢把窗户关上吧,今日里格外的冷。”
迎春将扫帚放好,站在窗前,笑吟吟的看进来,又道,“三奶奶别在窗前呆久了,仔细灌了寒风,一会要肚子疼。”
若胭从善如流的笑,“知道了,这就钻被窝里躺着去,这才十月天气,我就要被裹成粽子了,别全关上,哎,留一半透透气。”
“嘻嘻,哪里是为透气?难道这么大的屋子,还能憋着气不成?三奶奶是想看三爷回来吧。”迎春顽皮的笑起来,听话的将窗户关一半留一半,眼觑着若胭面红瞪眼,脚底一滑就跑了。
若胭纵容的笑了笑,又探首往影壁处望了望,不见云懿霆的影子,有些失望,默默的坐回榻上,捡了本书,随手翻看起来。
晓萱轻手轻脚的进来,从衣柜里取出一条薄薄的丝毯盖在她身上,浅粉色的丝面上,正中央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一龙一凤,周围环绕着祥云袅袅,丝毯四个边角都绣着同样的祥云花纹,一针一线,精致齐整;丝被轻柔滑腻、光泽莹亮,图案金光灿烂、绣工精湛,端的是富贵吉祥,价值不凡。
“今儿天凉,三奶奶这般坐久了,恐要着凉,还是盖着些为好。”
若胭摸了摸丝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