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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
此时天色向晚,前院宾客陆续告辞,主人们却仍需招待到最后,园子里可见丫头们来来往往,许是因着何氏查出有了身孕,霁景轩附近尤其热闹些。
若胭也忍不住忘那望了望,初夏就暗自皱眉,忿然低声道,“三奶奶看那边做什么,奴婢真是气也气死了。”
若胭就涩涩一笑,“以己度人,我也为她高兴。”总不能因为自己没了孩子,就见不得别人有孩子吧。
初夏愕然,晓萱忙将她拉开,连使眼色,初夏方知若胭仍不知汤药之事,一时傻眼。
若胭却敏锐的觉察出两人的不对劲,止步问初夏“刚才说什么气也气死了”,初夏只好胡诌,“因上次大奶奶假孕之事,奴婢耿耿于怀,还生着气呢。”
若胭半信半疑,但因初夏近来对自己多有隐瞒,也不愿追问,只道,“你素来不是个小心眼的,何必记着那件事不放?何况,孩子总是无辜的。”
初夏也不说话。
很快到书房,已经见侯爷站在桌前,面容悲怆,沉肃萧索,昨天回府时即使一身风尘,却也精神抖擞,早上请安时更见是神采奕奕,此刻则已颇显苍老,若胭怔了怔,举步进入,侯爷看见,略有失神,遂招手近前。
若胭一路猜测侯爷心思,自然知他心情沉重,也是乖巧的行礼,然后静默一侧。
侯爷看了看她,长长的叹口气,道,“若胭,父亲这辈子有很多遗憾和歉疚,往事不提也罢,今日却是后悔一桩事,不该去梅府提亲,让你嫁给老三,你在云家受委屈了。”
即便若胭已看见云懿霆脸上的红印,猜侯爷是得知云懿霆在外金屋藏娇之事,也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的说出这番话,想起初次见侯爷时,他拉着自己的手哈哈大笑,爽朗、慈祥,一时就觉得委屈起来,很想和所有依赖父亲的女孩儿一样,出嫁后过得不快活,就跑回娘家来,在真心疼爱自己的父母前面,放肆的哭一场,唠唠叨叨的将丈夫的无情无义都数落出来,却在眼泪涌入眼眶的刹那间压抑住,这终究是公公呢,是云懿霆的父亲,我怎能在他面前说他儿子的不是?苦笑一声,轻声道,“有父亲这句话,若胭就觉得舒心很多,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略一顿,又道,“父亲不要责备三爷,他已不是个孩子了。”
他从来不是个需要别人来指点教训的人,是非对错都在他自己心里,只有他愿或是不愿,没有谁让或是不让,既然如此,打他又有何用?
“唉,我是真痛心啊,痛他不知珍惜。”
侯爷摆手,轻叹一声,已是老泪纵横,“都不争气啊,不争气啊,老大……老大媳妇……若胭,父亲让你受委屈了,若不是看在她怀了云家骨肉的份上,必叫她跪在你面前认罪,按家法惩处,可如今……如今……”说着,手臂在空中抖了抖,终是颓然放下,转身背对,怆然落泪,“又能如何处罚。”
何氏?怎么又扯上她了?
若胭愕然不解,只见侯爷这样难过,忙跪下劝道,“父亲莫要伤心,若胭这不是好好的吗?”一边乱糟糟的思索何氏又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连侯爷都知道了,还非要跪着认罪,必是卑鄙恶劣的行径了,可自己近来出了什么事呢?
正懵懂的想着,就见侯爷扶起她,垂泪道,“你这孩子这样宽仁,越发叫我愧疚,你放心,往后有父亲在,总不能再叫你受委屈,你只管好生养着。”
若胭心说,哪里是我宽仁,实则不知发生了何事,让您愧疚成这般,也只好先谢过了好意,然后一桩桩一件件的将自己这几天的事梳理过来,蓦地一惊,恍然大悟,莫不就是刚才突然流血之事?
何氏此举何为?
她又知道了什么?
这事连自己都蒙在鼓里,何氏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晓萱几个和初夏都是言辞谨慎的,在自己面前尚不肯泄露,更不会说给何氏听,其他的人呢?
若胭茫然想着,又见侯爷换个话题问道,“若胭,你与我说实话,你母亲梅太太究竟是怎么去的?你不要瞒我,细细的说来。”
若胭愣了一下,即使很久前就在考虑如何回答侯爷的问话,当真到了这一天,仍不知如何作答,若要痛快,自当是将自己所知尽数托出,以侯爷对杜家的感情,说不得要为杜氏报仇,梅家往后估计难熬,只是又有不忍,杜氏一生凄惨收场,亦没有切齿痛恨、死不瞑目,自己若是用她的死来报复梅家,不但显得自己气量狭小,更玷污了杜氏的人品。
“母亲病已久矣,早已心肺俱衰,只是强作掩饰罢了。”
侯爷听了,以手按在桌上,五指关节节节突兀,默然良久,冷笑一声,“病已久矣……心肺俱衰……强作掩饰……若胭,何以会如此?究竟何病?何事起因?一向如何诊治?又何必强作掩饰?”
是啊,何以会如此呢?
若是一个生活美满幸福的官员女眷,即使得了病,又何至如此?
一连串的追问,若胭哑口无言,很多事自己没有亲眼目睹,很多事自己不能坦言相告,很多事自己不敢妄加猜测、评判。
侯爷却没有等她答复,又是连声冷笑,“听说你母亲后事料理皆在半缘庵,和离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若胭回答过很多人,一成不变的答复中尽可能模糊其中的矛盾,即使自己很想义愤填膺的将梅家置于众人唾弃的位置来为杜氏报仇,也没有权力将父母之间的恩怨公诸于众。
可是,侯爷不同于他人。
若胭这么告诉自己,差点就将满溢的情感呼啸而出,将自己在梅家半年来看到的、听到的点点滴滴都倾倒出来,话到嘴边又凝滞,让侯爷去对付梅家恩,或者说,让婆家去打压娘家,真的是自己和杜氏最终的目的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
杜氏已经死了,关于她的流言终有一天会散去,如果侯爷插手,无异于火上浇油,流言会顺势而腾起,杜氏九泉之下将久久不能安宁,而侯爷、甚至侯府很可能都要因此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
岂不是自己害了侯爷?
这么一想,若胭斟酌着将对他人说了许多遍的答案又说了一遍。
侯爷没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若胭就知道,侯爷已经看出她言语不尽不实,正忐忑不安,猜想侯爷必定还要追问,不想侯爷却只是缓缓一叹,道,“你便只说你母亲临走时有何话留罢。”
这倒是好说,若胭心知侯爷在意的还是杜氏的身份,遂不隐瞒,将杜氏临终前坦白杜老将军的事细细说了,只是不提曾留信请他为自己做主一事。
侯爷静静听罢,寂然无声,久久的望向门外,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两行老泪滚落。
乍得知自己寻了多年无踪迹的恩师原来真的早就死于瘟疫,必定是痛苦得难以自制吧。
若胭屏声静息,谨慎以待。
不知过了多久,侯爷似是呜咽的悲叹了一声,摆摆手,示意若胭回去。
若胭看他伤心过度,不肯离去,要扶他坐下,侯爷却摇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既是这般,若胭左右为难,更不敢走,婉言劝解,终是劝说坐下,自己就侍立旁边端茶、捶背,想起白天时,侯爷抛下满堂宾客离去,随后和祥郡主就找到瑾之去追问自己,犹豫再三,还是提醒道,“父亲白天宴客之时曾中途退席,下人们惊惶不已,四处寻找,就连母亲在后堂听说后也坐立不安,父亲是否要和母亲明说一下,也免得……”免得她疑心你,影响你们感情不说,还要来找我的麻烦。
侯爷却摆手,“不必说,杜老将军离京已久,郡主并不知情,如今,杜氏一门无一人留下,更无话可说了,只叹你母亲焚灰返蜀,却叫我连个凭吊之处也无,竟是此生都要抱憾,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再见老将军。”
语气怆然,声声哽咽。
若胭听得心中亦悲,念及杜氏之好,本想着斩断情缘去蜀中祭拜,终不能成,半道又被云懿霆截了回来,今生也不知有无机会前去,侯门似海,恐怕自己终此一生也踏不出半步了,哪里还能去千里之外的蜀中呢?想着愈发悲伤,也随之哭出声来,跪地道,“父亲,若胭有一事相求,我想念母亲了,愿回蜀中……”
☆、坦白
话至一半,侯爷犹自悲戚,还没反应过来,忽见人影一闪,云懿霆已冲了进来,一把将她捞起,道,“父亲,若胭身体不适,不宜久站。”回头吩咐晓萱几个留下好生伺候侯爷,就将若胭强行拉了出去。
“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云懿霆紧盯住她。
你跟踪我!还偷听我说话!
若胭痴怔看他半晌,疲倦的点头,“是的,我答应过。”
云懿霆轻轻吁一口气,用下巴亲昵的蹭她额头,这才吩咐初夏扶她回瑾之,自己复又进书房去。
晓萱几人悄然退出。
侯爷已经阖目靠在椅子上,浓眉紧缩,悲苦满面,听脚步声走近,伤感的道,“老三,现在该你说了。”
云懿霆平静的道,“若胭已经说过了。”
侯爷忽然睁眼,严厉的凝他一眼,“我还没有老糊涂。”
云懿霆就沉默下来。
从书房出来,天色已暗,明明西边红霞尚未褪去,明明灯笼一串串的排开,若胭却恍惚如夜半梦回,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这一天的事,像一锅粥一样搅得昏头转向。
初夏忧心道,“三奶奶赶紧回去躺着,切莫劳累,切莫忧思。”
若胭笑笑,回到瑾之,不见晓莲在门口,就诧异的瞟了眼晓萱,晓萱却不着痕迹的垂下头,只当没看见。
罢,你要装糊涂,我也跟着做糊涂罢,左右不过是云懿霆有事叫走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若胭暗自苦笑,早被初夏搀扶着进屋躺下,迎春也凑近来,道,“三奶奶,六小姐身边的晓蔓刚来过,送了一碟子的点心来,说是六小姐让她送给三奶奶吃的。”
若胭想起云归雁哭着回去,放心不下,就吩咐初夏过去看看,“去瞧瞧好些了没,若还是想不开,就代我劝劝,再回来告诉我。”
初夏既去,若胭又对迎春道,“怎么不见丁香?”
迎春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呢,这一下午也没见着,许是出府了。”
因着若胭的“放假”政策,丫头们偶有出府去采买、玩耍,也不为奇。
“出府去了?”若胭呐呐念了一遍,“和谁打了招呼?”
迎春茫然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若胭又看晓萱,晓萱仍是装傻,若胭就有些较劲,也不说话,只盯着她不放,晓萱如芒在背,无奈的抬头,讪笑道,“三奶奶想知道什么,一会等主子回来,直接问主子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是明说了:丁香的确出了些事,只是没有主子的命令,奴婢我不能说,您还是直接找“当权者”吧,也别为难我。
若胭如今也看出来了,瑾之的一切动静都在云懿霆的控制之下,自己还是省省心吧,从晓萱这里的确得不到答复,索性合眼。
好,那我就等着云懿霆回来!
云懿霆果然很快就回来了,坐在床边,还是那样温柔妩媚的笑容,指腹亲昵的划过她的脸颊。
若胭一扭头避开,睁眼看他,他就嫣然一笑,百媚绽放。
“晓莲呢?”若胭直截了当的问。
云懿霆平静的道,“她有点事离开,一会就回来了,你找她有事?不如吩咐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