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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园笑着说:“您认识奚睿吧?”
老太太点头:“认识啊,那小伙子以前经常来,有好几次,我问他是不是来找星月,他也摇头说不是,可我都看见过好机会了,他偷偷跟着星月。呵呵,他肯定是喜欢我们星月。”
糜星月低着头不吭声。
沈西园道:“糜星月大概已经忘记他了,奚睿跟我说过,他小时候家里出了点事,为了防止讨债的人对他下手,他父母把他送到以前的管家奶奶的老家。西南很偏远的一个山村,他也是在哪儿遇见糜星月的,哦对了,不知道糜星月还记不记得,他说你那个时候叫草丫。”
糜星月垂着头,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握紧,站着一动不动。
老太太笑笑:“我说呢,这小子怎么对星月那么上心。我刚带星月来南城的时候,星月就是个小黄毛丫头,也不会打扮,人看着也面黄肌瘦的,那男娃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怎么会对星月看得上眼。”
沈西园笑了笑,又看向糜星月:“对了,我一直好奇,当年的草丫,是怎么变成现在的糜星月的?”
草丫是山村农户家的女儿,她或许可以通过上学改变自己的命运,但非常非常困难。
尤其是,沈西园记得奚睿说过,奚睿父母接他走的时候,奚睿问过草丫要不要跟他一起走,他可以让爸妈收养草丫。
但是草丫当时说,她不能走,她还要照顾弟弟和患病的妈妈,奚睿还说,草丫的妈妈是被拐卖的。
沈西园微微垂眸,又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奚睿的确说过,草丫的妈妈是被拐卖去山村的。
那眼前这位老太太,真的是草丫外婆吗?
老太太面色淡淡的,叹了口气:“我女儿是被拐卖的,我找了她很多年,后来,就把草丫带出来了。”
三言两语,道不尽的心酸。
能带出来草丫并不奇怪。
草丫是女孩儿,男孩的话,这位老太太就别想带走了。
韩越忽然开口:“那您女儿呢?就是糜星月的妈妈?您带糜星月走,不带她妈妈走的吗?”
老太太沉默了。
身后的糜星月,更加沉默。
沈西园瞥了糜星月一眼,糜星月居然在微微发抖。
老太太无奈,眼底全然都是哀痛:“我女儿已经死了。”
韩越:“怎么会?她应该还很年轻吧,生病?在那种地方没钱看病?”
老太太摇摇头,缓缓地笑了一下:“她不听话,总是逃跑,跑了好多回。那次又跑,被抓回去,打断了腿锁在炕上……”
老太太抽了口烟,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嘴角笑容清淡:“买她的男人,有次出去干活摔到腰,成了个瘫子,家里没人挣钱,就叫她挣。那地方女孩生下来要么丢了,要么溺死,村里大部分人都是光棍,好些四五十的都没娶媳妇,也没尝过女人味儿……一回5块钱。她养了全家。”
韩越的拳头瞬间攥紧。
他看向糜星月。
糜星月的头更低了,整个人缩成一团。
老太太笑笑:“那十年前的事儿,十年前,我记着我们那边儿,一斤猪肉好像是六七块吧。一碗沙县的馄饨好像是3块,我饭量大,一份吃不饱,每回都叫老板给我下5块钱的。”
“不过城里跟乡下没法比。”
老太太又看向糜星月,“哎草丫,那时候在你们村儿,5块钱能干什么?”
糜星月不吭声。
老太太也没让她回答,自顾自地说:“我记得我找过去的时候,在他们镇上吃过一碗牛肉面,一块五毛钱一碗,是真有牛肉,牦牛肉,一大碗面带肉,我饭量大也能吃饱。5块钱能吃三碗牛肉面,还能再加个鸡蛋咧。”
老太太说:“农村钱难挣,别看那一块五一碗的牛肉面,也多的是人舍不得吃。一回5块钱,一天几回,在他们那地方可算是高收入了,养活一家妥妥的。”
韩越坐立难安。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糜星月,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糜星月身上,他似乎看不到人气儿。
十年前,糜星月还不到十岁,也是个小孩子。
按理说母亲的事情怪不得她,可不知道为何,韩越总觉得难受。
眼前这位老太太,已经七十多了,虽然住的地方简陋不堪,但言谈举止都说明她曾经的教养不错,气度是从言行中一点点流露出来的。
哪怕是十几年前,这老太太肯定也不是农村乡野老太太,她应该是城市人,也不知道是做的什么工作,但家境肯定还不错。
这样的城市家庭养出来的女儿,肯定是千疼万宠,可女儿却被拐卖到偏远山村,还落得个那样凄惨而终的下场。
稍稍想想,就让人心疼得喘不过气来。
屋内很安静。
敲门声再度响起。
糜星月明显抖了一下,愣了一会儿,在敲门声不断响起之后,她才走过去开门。
“我们是警察,有人报警……”
韩越走了过去:“是我报警的。”
他把情况说了一遍之后,警察忍不住皱眉:“你报警的时候怎么没说清楚?这失踪还不到24小时,没有办法报失踪的。”
韩越说:“他家里、学校和公寓全都已经让人去找过,没人在,电话关机,人完全联系不上。他还未满18周岁,不叛逆,也没有各种纠纷。就昨晚上去车站接了这位老太太,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我们很担心。”
“再担心也不能胡乱报警啊。”警察也很无奈,“虽然他未满18周岁,但也不能把他当儿童看,如果他自己要离开这儿去什么地方的话,那谁也找不到他……”
韩越说:“他父母都是知名企业家,我怀疑有绑架勒索的可能,还请尽快调查。”
“我们也要按程序来的。”
说是这么说,不过碍于奚睿父母的身份,都是南城有名的企业家,如果奚睿真失踪的话,闹不好就是大案。
警方开始给老太太做笔录。
老太太看了一眼韩越。
韩越却不想去看老太太。
纵然……老太太很可怜,可他现在只想找到奚睿,老太太是最后一个见到奚睿的人。
沈西园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韩越也跟出去,“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沈西园低声说:“没有在这儿。”
“奚睿不在这儿?”韩越问。
沈西园点头:“我能确定奚睿不在那个房间。但在不在这个院子,还不好说,这个院子遮蔽天机,不知道是用来混淆视听的,还是真的就在这儿。”
韩越皱眉:“糜星月的外婆,那个老太太有问题?”
沈西园摇头:“看不出来,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韩越:“那……”
沈西园:“别以为普通人就好对付了,有些时候,普通人身上没有灵力波动,做事更隐秘,更难对付。”
韩越沉默片刻:“我就是不明白,真要是老太太的话,他动奚睿干什么?”
沈西园:“我也是猜测,暂时还待证实。这会儿没空跟你解释,这样,有点事情需要你去做。我在这儿找,你回去,警察还在问老太太,你就说奚睿家里找了位很厉害的天师,请人推算,对方说在这个方位,但又说这一块卦象显示模糊,像是被人遮蔽了天机,需要亲自到场看才知道。把这些话的意思,透露给老太太听。”
韩越看她:“你是打算……”
“打草惊蛇。”
半个小时后。
警察做完笔录走人,韩越也过来找沈西园。
沈西园居然不在院子里,而是在外面巷子口那家早餐店,她点了两根油条一碗胡辣汤,就坐在早餐店外面放的矮桌子边上,一边吃一边跟人聊天。
韩越很是无语:“你不是吃过早餐吗?”
“饿了,再吃点,你要吃点儿不?”沈西园说,“这家的胡辣汤好好喝啊。”
“没错,这家店的老板夫妻俩都是烩面省人,做的胡辣汤可地道了,这里面的面筋都是自己手工洗的,我最好这口。”边上坐着的一位大伯说。
沈西园连连点头,“这汤有点儿辣又不太辣,秋冬喝一碗也太暖了。”
“说的是。不过一般南城人吃不惯,还是觉得有点儿辣。”旁边一位大妈说,“这家店在这儿开的年代多了,咱们这几条巷子的都老来吃,吃着吃着就习惯啦。”
沈西园让韩越自己去要一碗胡辣汤,这边小早餐店很忙,都是自己过去要,老板盛完了你自己端出来找位置坐。
韩越知道沈西园不会无缘无故坐这儿吃饭,奚睿还没找到呢。
他也去要了一碗汤,里面有肉有面筋,有滑溜溜的好像是粉皮,还有一种干干的花……
他没吃过胡辣汤。
沈西园说:“那是黄花菜。就是黄花菜都凉了的那个黄花菜。”
韩越:“……”
“哎,你俩都还是学生吧,怎么没上学?”大妈问。
沈西园说:“哦,我们来看看糜星月,大妈您住这边,认识的吧。”
大妈说:“认识啊,住老食品厂宿舍的那婆孙俩,是外婆跟外孙女吧。那位大娘可是文化人,别看人家那么大岁数,识文断字,说话慢条斯理,听着可顺耳。”
大妈又问:“你们是来看星月那女娃的吧,那女娃在丰德上学,前些天学校食堂失火,那女娃也在,一直在住院,昨晚才出院回家。”
沈西园点头,“我们是来看她的,她要转学了。”
大妈撇撇嘴:“那女娃不行。”
沈西园问:“怎么不行了?她学习也挺好的。”
大妈:“我们虽然不大会上网,可现在手机多简单啊,那个微信啥的,我们也都会用啊,朋友圈发着也简单的很,前些天都有人发朋友圈,那星月女娃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还不是她做了亏心事,不然转学干啥?丰德多好的学校,不在丰德,还能转去哪儿?”
沈西园疑惑:“糜星月的事儿,你们这些街坊邻居都知道了?”
“那可不。”大妈说,“这女娃心就不好。”
大伯说:“哎,也不能怪她,从小根子就不好,又没人教养,娃们就得从小教。这就跟种树一样,小时候看树弯了,就赶紧给掰直,勒起来,以后就能长直,小时候都弯,等长大了再掰,还能掰过来吗?”
大妈说:“可不就是?小时候就心眼儿歪,她妈就是她给害死的。现在长大了也该懂事了吧,人家那状元去火场里救她,也被她给害得毁容,那状元爹妈得哭成啥样啊。”
这个状元说的就是邢志凡了,邢志凡是中考状元,到了丰德之后联考又次次稳居全市第一,说是状元也不为过。
韩越忍不住问:“她小时候怎么了?为什么说她妈是被她害死的?”
大妈大伯都摇摇头,一脸戚戚,小声说:“也是有一回,我碰巧从这儿过,不知道为了什么,老太太跟外孙女吵架了,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说要不是你,我女儿就逃出来了……我看老太太嘴有点歪,这是要中风啊,赶紧喊人把老太太送医院,医生说送去的及时,倒是没大碍。”
韩越看向沈西园。
沈西园正把油条泡进胡辣汤里,沾了胡辣汤的油条,特别好吃,下回带傅准尝尝,不过这胡辣汤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儿辣了。
大妈叹气:“老太太就这一个外孙女,没别人照顾,还是我跟另外一位邻居大姐一起,帮着照顾了两天。我也是好奇,就问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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