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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顾采薇拿起手帕还给阿媛，笑着对玳瑁说：“麻烦你，把荔枝端下去，剥了壳，用刀转着打成螺旋状，把核剔除，把果肉插上叉子。我在这里倒是无所谓，万一别的客人上门，弄得如此丢三落四失了礼数，要说将军府管教下人不严。你说是吧，玳瑁姑娘？”
玳瑁脸上有愤恨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眼睛里盈满水光，望着明珠，又羞愧又委屈的样子：“姑娘，都是奴婢不好，给姑娘丢人了，望姑娘责罚。”
说完，竟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手里洁白的荔枝也掉落在地上，滚到顾采薇脚下。
“玳瑁姐姐，你这……快起来，顾姐姐没有怪你的意思，是吧，顾姐姐？”明珠有些慌了，连忙拉住顾采薇。
顾采薇还没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请安声：“将军！”“将军！”
随后帘子被掀开，宋铎大步走了进来。
明珠连忙起身给他行礼，顾采薇则是站了起来，没有动作。阿媛和雅枝也请了安，就见跪在地上的玳瑁，转过身子，却依然跪着，梨花带雨地喊了一声：“将军——”
声音凄婉柔弱，闻者心痛不已——至少顾采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之后，这样觉得。
宋铎似没发现异常，挥挥手让众人都起来，龙行虎步走到顾采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可用过午膳？挑好了院落吗？”
顾采薇缓缓坐下，捡起一颗草莓递过去，宋铎不喜欢这些水果甜食，皱着眉头接过来，放进嘴里几乎没嚼就吞了下去，犹自跪在地上的玳瑁看着宋铎把水果吃了，感受着二人之间自然流淌的和谐气氛，忽然觉得自己许是做错了——这位原本以为只是村姑的顾姑娘，其实很有手腕，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而将军对她，恐怕不仅仅是报答救命之恩这么简单。
顾采薇自己也捻起一粒葡萄，慢慢说：“刚来一会儿，等你用膳。这屋里屋外这么多人，不都等着你做主？”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玳瑁，嘴角带笑，“选院子的事情，等你定呢。”
宋铎仿佛这才看到玳瑁，面有不悦地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玳瑁伏低身子，低声回道：“奴婢听说贵客来了，想过来看看有什么能搭上手的。不想，不想冒犯了顾姑娘，奴婢万死。”
宋铎把目光投向顾采薇：“她可是惹你不高兴了？”
顾采薇满意他的态度，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吩咐玳瑁姑娘帮我把荔枝端下去处理下，不知道玳瑁姑娘原是支使不得的，是表哥身边的得意人儿。所以说不得是谁惹了谁？”
宋铎瞪她一眼，呵斥道：“好好说话。什么得意不得意，跟个奴婢论是非，我怎么教得你！”
顾采薇吐吐舌头，语气却还要故作委屈：“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别说是你跟前的人，就是阿猫阿狗，看在表哥面上，我也不敢给它们脸色。”
明珠在旁边急得脸都红了，不断的说：“这只是误会，误会。雅枝，还不扶玳瑁起来。”雅枝却看着宋铎，纹丝不动。
玳瑁已经慌了，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认错，求的对象也从宋铎转成了顾采薇：“顾姑娘大人大量，饶过奴婢这次吧。”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阿媛似乎想说什么，想动手去拉她，看着顾采薇，也没敢作声跟动弹。
宋铎挥挥手，刚要说话，就见顾采薇猛地把手边的茶杯砸在地上，茶水溅了玳瑁一身，有几片茶叶飞到了她的头发上，脸上，异常狼狈。
玳瑁慌乱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顾采薇——这个女人，竟敢当着将军的面撒泼。不是太愚蠢，就是恃宠而骄，而看着宋铎面无表情的样子，她觉得是后者。
顾采薇站起来，踱到她面前，望着她已经红紫，几乎破皮的额头，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玳瑁姑娘，我是村姑，所以我跟你想的套路不一样。我这个人从不记仇——有仇当时我就报了。我最恨别人跟我玩弯弯曲曲的手段，有什么仇什么怨可以直接来，我反而更欣赏一些。哟哟，”顾采薇蹲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抹了一下，然后用手绢慢慢擦着手站起身来，“这花容月貌，顶上这般难看的青紫，出去以后，恐怕不到半个时辰，将军府内就会传开我这个顾姑娘的跋扈性格了吧，呵呵。”
明珠不敢置信地望着玳瑁，似乎是想看她否认。而宋铎望着玳瑁的眼神，冷冷地没有温度。
玳瑁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口呼“奴婢冤枉！奴婢不敢！”
“滚出去吧。这次我大人有大量，且不跟你计较。你可以恨我，卯劲儿把我从将军府里逼走。否则的话，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己，下次玩小手段再犯到我手里，我可不会这样轻轻翻过去。哦，还有，别跟我说什么冤枉，不敢的，奴婢就是奴婢，我说你错就是你错！”
顾采薇拍拍自己的袖口，慢慢坐回到座位上，指着荔枝对雅枝说：“雅枝，荔枝我已经尝过了，既是三皇子妃的恩典，端下去让大家都尝尝，心里记住三皇子妃的恩德。”
雅枝立刻称是，上前端了荔枝，恭恭敬敬地退下，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拎起玳瑁的后领，小声呵斥道：“没听到姑娘吩咐吗？还不磕头谢过姑娘？”
玳瑁不敢再嘴硬，含泪磕了三个头，跟着雅枝退出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偷听
阿媛给宋铎奉上茶水，退到一边。
宋铎看着阿媛问道：“让你帮着你主子，你就任由这等奴婢在这里起幺蛾子！亏我觉得你是秦老太君一手调教出来的！”
阿媛忙认错。顾采薇拉住要下跪的她，不忿地说：“你家的奴婢闹事，凭什么怪我的人？阿媛，与你无关。你且下去尝尝荔枝，也不是等闲得到的东西，我跟表哥好好理论理论。”
阿媛暗地拉了她一把，眼中写满了不赞同。
顾采薇在她耳边轻声说：“晚点跟你解释，快下去吧，别被表哥找茬了。”
宋铎把她的话听得清楚，又好气又好笑，点头让阿媛退下。
明珠望着顾采薇，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顾采薇苦笑着拉她坐在旁边，把刚才彼此的明招暗招一一拆解来讲给她听。
明珠了然，随即又有些难过：“玳瑁姐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采薇没回答，问她：“刚才进门的那个薛婆子是谁？”
明珠回答：“是大哥的奶娘，是玳瑁的亲娘。”
“怪不得。”顾采薇点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直截了当吗？因为不戳穿，魑魅魍魉还会作祟。不如刚开始就镇住她们。如果一开始就被她们压住，那日后想翻盘就太费心力了。而且，”顾采薇望着宋铎，冷笑一声说，“男人多薄情，但是也有情浓的时候，这时候都不得随心所欲，那待日后情淡恩薄，又能剩下什么？”
宋铎皱着眉头看她，不悦地说：“这也是你的家。如何处置下人都是你的事情，买了谁卖了谁我都不管，你只要知道日后后院出了乱子，我也得收拾你。”
顾采薇一边吃葡萄一边说：“恭喜你，第一次考验通过。”
明珠对自己一直喜欢的玳瑁的行为还是很难接受，午膳用得也不多。宋铎下午外院有事，只留下她们两人的时候，她不解地问：“顾姐姐，玳瑁如果真是个坏的，那么这么多年，她在我面前都那么好，真是装的吗？”
顾采薇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她也不是坏人，只是立场和目的不同。她讨好你，不仅因为你是主子，而且因为她的目的在于做你大哥的姨娘。可能她想的，我日后也多半是个姨娘，要跟她争宠，她想先发制人压住我。明珠，”她望着窗外盛开的大朵大朵的芍药，声音空灵，“我今天的举动，是反击玳瑁的冒犯，更是为了试探你大哥。一辈子太久了，我总觉得，我和你大哥，不曾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明珠有些慌张，拉住她的手，仿佛害怕她凭空消失：“顾姐姐，你不要这么想。难道，难道大哥的反应如果你不满意，你还能退婚吗？”
顾采薇认真地点点头：“是。即使身份悬殊，我后退不了，我至少可以选择用何种态度对待他。是守住自己的心，曲意逢迎还是与他相濡以沫，同生共死。”
明珠瞪大眼睛望着她，慌乱的说：“顾姐姐，不要。大哥待你很好的，你看，他问都不问发生什么事情，一心维护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维护过谁，就是我，也排在你后面。”
顾采薇笑着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别说傻话，即使是夫妻，也能大难临头各自飞。而血亲骨肉，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我知道他待我好，我也很欢喜。所以现在我愿意为他留下，但是日后若我不再是他的唯一，那我就离开，或者，关上心门，守好自己的心，冷眼看他在别的女人那里欢笑。”
说出这样的话，顾采薇心里也闷闷地难受。即使那种情景只是假设，她也已经感受到丝丝心痛。
明珠听出她话语里的不确定和落寞，知道她心里也是有大哥的，略安心了些，又抓着她话里不解之处说道：“大哥既要娶顾姐，自是认定顾姐姐是唯一。平妻的事情，除了肩祧两家外，极少有这种事情。大哥定然不会如此的。”
在明珠的心里，那些通房、姨娘，都不过是玩物，算不得什么。
顾采薇望一眼门后露出来的青色长袍一角，咬着嘴唇说：“我是个醋坛子。除了我之外，任何女人都不行，不管是家里家外，什么身份的。”
明珠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顾姐姐，这样说是犯了七出，嫉妒可是大过，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顾采薇苦笑：“你不是我，不懂我。就像我觉得这里的女人，能够接受三妻四妾很奇怪一样，你一定觉得我的想法是疯了。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要接受一个人，就要接受她他的全部。比如我之前不想嫁人，不想过复杂的生活。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心里有你大哥，我还是随他来到京城，陷入这个漩涡。”
“顾姐姐，”明珠苦口婆心地劝解道，“大哥喜欢你，发自内心敬重你，可是那跟有没有其他人没有关系。京中哪个官员，连个通，通房都没有的？乡下人生活艰难，自然没有能力考虑这些，可是这是京中。万一，万一哥哥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又如何自处？就算不是玳瑁，也会有其他女人。如果姐姐想日后顺心些，那不妨自己调教几个贴心人……”
顾采薇苦笑，连明珠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都懂得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这是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可是，她不想委屈自己。
“明珠，我不要。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顾采薇坚决地说，眼神中写满了坚毅，“对你而言，一个茶壶配几个杯子天经地义；于我而言，鱼和熊掌难兼得，我和其他女人，只能选择一个。”
明珠缄默了。立在门口，本来想回来告诉她们，下午的事情取消了，想陪顾采薇挑院子的宋铎也沉默了。
“我若是不答应，你该如何？”宋铎突然出声，身形出现在门口。
“如我所说，离开，或者把你从心里剜去。”顾采薇丝毫没有后退地说。
“你知道我在门后？”宋铎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