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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才想起班主的嘱咐，恍然醒悟过来自己不再是个小混混，而是跟着大姑娘、有名字的体面人了，而阿媛还是自己以后要巴结的人，因此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骂你……可，可阿媛姐姐，你也不能……”
阿媛哪里会跟个孩子计较，笑着把衣服和布巾放到一边：“你才比我儿子大几岁，装什么男人！”
怀恩今年八岁，但是可能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除了嘴皮子溜，会看人脸色，单看身形，真是个十足的小孩子。
怀恩洗完澡，穿着空空荡荡的衣服，穿着宋铎的拖鞋，又回到正屋，老老实实站在地上，垂首等顾采薇吩咐。
顾采薇看他小人穿大衣服，乐不可支，跟明珠嘻嘻笑，笑得怀恩脸都红了，才连忙说：“怀恩，你这样子太可爱了。别在地上站着了，快上炕坐，你晚上也没吃饭吧，发病之后容易饿，可是现在有些晚了，我让阿媛姐姐给你下碗面条吃，明天等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怀恩哪里得到过如此待遇，白面条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年了，跟别提有人柔声细语地问他“好不好”，他忽然觉得，大概有娘亲，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他鼻头一酸，泪水就啪啪滴到地上。
阿媛站在地上看得清楚，拿着帕子替他擦擦泪水，嗔道：“傻孩子，哭什么。跟着大姑娘，面条管你够！以后记着大姑娘对你的好就行，快脱了鞋去坐，我给你下面条去。”
怀恩抽抽鼻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别扭地说：“小……我，我才没哭。”脱了鞋，像条泥鳅一样，一哧溜上了炕，在炕边坐下。
明珠几乎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见他抱着膝盖坐在了炕上，目瞪口呆。
阿媛笑着去厨房了，顾采薇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怀恩说着话，明珠也不时好奇地插嘴。
怀恩跟着戏班走过很多地方，记性又好，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奇闻异事，滔滔不绝，听得两人都很投入。
“面来了。”阿媛很快把卧着两个荷包蛋的手擀面端上来，上面还飘着几片厚厚的肉片，满满一大海碗。
“给我的？这是给我的？”怀恩看这丰盛的一碗面，以为是先给顾采薇，见阿媛把碗放到自己面前的炕桌上，不敢置信地问。
“快吃吧，两位姑娘这么晚不用东西了，不好克化。”阿媛笑着在他对面坐下，眼睛里带着母亲的慈爱。
顾采薇看了一眼，对她说：“这么晚，你做这么一大碗，怕撑坏他，去找个碗筷挑出来些吧。”
怀恩连忙把面抱在怀里：“姑娘，不多不多，过年时候，面条管够吃，我能吃这么三大碗呢。”小眼神可怜巴巴地，唯恐顾采薇不让他吃，被热碗烫得手都有些红了，也舍不得放下。
“快放下。你个傻孩子。”顾采薇笑着说，“烫坏了，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
阿媛也笑着说：“咱们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有饿死的，还没听说撑坏的。我有数呢。”
怀恩连连点头。
“快吃吧。”顾采薇笑着说，“也该让明珠看看，看他吃饭多香甜，省得每次吃饭跟吃药一样。”
明珠拉着她胳膊不依：“顾姐姐，我什么都没说，你干嘛扯上我……”
怀恩得了许可，立刻拿起筷子，哧溜哧溜开始吃面条，那么一大碗面条，在阿媛不住地提醒“慢些吃”的声音中，不到两分钟，被消灭一空，连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碗跟被舔过一样干净。
雪团本来在地上转来转去，想看看能不能蹭到肉吃，现在也绝望地趴在地上啊呜啊呜。
“怀恩，你……”这真是刷新了明珠的新世界，她不敢置信地说。
怀恩摸着肚子，心满意足。
顾采薇和明珠占了主屋，阿媛在东厢房，西厢房则给了怀恩。
“都早些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第九十四章惦念
家里多了一个人，许多事情都默默改变。
阿媛教怀恩规矩，比如吃饭时候不许吧嗒嘴，见了姑娘不能眼神乱看，家里来人要迎，走了要送……
怀恩都很认真地学。不过他到底是个欢腾性子，爬爬树，下下河，都是他乐意做的事情。顾采薇也不拘着他，每天都放他出去跟孩子们玩。怀恩大方不藏私，鬼主意又多，很快就成为孩子王，每天回来都给不太出门的两个姑娘学村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有些话不好听会被阿媛说，但是顾采薇不生气，他也不多在意。有时候会带回几个鸟蛋，一捧鱼虾，都笑嘻嘻地说孝敬姑娘，最后也都被阿媛或者顾采薇做了，填了他的肚子。
天气渐渐变暖，山里的雪都化了，顾采薇也恢复了进山采药。阿媛留在家里陪明珠，怀恩和雪团就是她的好伙伴。
雪团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见了怀恩这个抢他肉吃的陌生人像仇人一样，不过还是跟他保持有距离的“疏离”，在几个姑娘面前撒娇卖萌讨肉吃，见了怀恩就不屑地瘫倒在地上不看他这个坏人，才不会给它肉吃，他不抢它的肉已经很好了。
“姑娘，这个是景天，对不对？”怀恩从不远处跑来，手里攥着一棵景天的小苗，前天顾采薇见到曾经跟他说过一次。
顾采薇接过来，笑着赞许道：“是景天，治大热，火疮，去烦热惊气。怀恩，你记性真好。”
怀恩挠挠头：“这东西，见了一次就知道了。”
顾采薇又说：“这么聪明，偏偏不爱识字。”她好为人师，晚上有时候练字的时候揪着他在一边看，怀恩都愁死了，现在见她让阿媛准备文房四宝，他不是抱着肚子假装肚子痛就是说困了要睡觉。
怀恩吐吐舌头，苦着脸说：“姑娘，那个我真不行。那边我看到好大一片山麻，可嫩了，我去摘一篮子带给阿媛姐姐，她一定很高兴，给我蒸包子吃。”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跑走，仿佛不走下一刻就被顾采薇拉着认字。
顾采薇好笑地摇摇头，继续低头挖她的地锦。
不一会儿，怀恩又抱着一大束黄花菜过来：“姑娘，你上次说这个也可以做菜吃，看我弄了这么多！那边坡上都是呢！”
顾采薇：“……”
这孩子，是饿怕了，眼里只有吃的。
“姑娘，我去看看我们下的扣，有没有弄到野鸡，兔子……”
有了怀恩陪她，顾采薇采药时候一点儿都不无聊，也不再害怕偌大的林子中，除了小动物之外，只有她一个人。不过她也总叮嘱他，躲着蛇这些有攻击性的动物，怀恩胆子大，也不怕，笑嘻嘻地说不是还有姑娘这个神医在，被咬了也不怕。
这种思想要不得，被顾采薇狠说了他几次，他嘴上说记住了，实际上还是胆肥得很，顾采薇也无奈。
中午日头略盛，两人就一起回家，怀恩和雪团在前面撒欢跑，顾采薇在后面慢慢跟着，春风拂过，阳光透过树丛撒在身上，暖洋洋地很舒服。
走过那个熟悉的小沙丘，顾采薇忽然想起已经走了两个多月的宋铎，好像最近没有想起他，不知道他是否一切顺利。明珠脸上欢颜渐少，估计也是因为他走之后，再无音讯。
她一直刻意不去想他，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不看，仿佛真的把这个人忘到了脑后，而实际上到底如何，恐怕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家里，阿媛正在安慰垂泪的明珠。
“表姑娘，可不要哭了，再哭眼睛肿了，身子也受不了。你这身子刚好了些，再反复，姑娘回来又要担心了。”
明珠拭泪：“大哥走了这么久，连个口信也没带回来……在顾姐姐面前，我也不敢提，怕她也跟着我难受。”
阿媛劝道：“表少爷现在处境确实不易，但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么多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敢轻举妄动，随意传信恐怕会暴露我们，表少爷最是谨慎之人，就是为了我们好，也不会轻易传信。但是你想，表少爷何等英雄，匈奴大军中几进几出，都能全身而退，眼下的这些宵小算计，又算得了什么！”
明珠点头，坚定地说：“对，大哥一定行的。”
阿媛这才放下心来去做饭。虎子被婆婆带着回了娘家，婆婆的娘亲估计不行了，她得在那边住一段日子。
然而做着饭，阿媛却有些心不在焉。劝解明珠的话，只是为了宽她的心，朝廷之中，官员倾轧，不是靠武艺高强就可以所向披靡。人心难测，最可怕的是算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希望表少爷一切顺利。
顾采薇浑然不知，一天仍在嘻嘻哈哈中度过，只是晚上做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梦见宋铎，一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跟她说，要她好好待明珠，把她吓醒，然后几乎是一夜无眠。
阿媛第二天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脸上挂着重重两个黑眼圈的顾采薇，沙哑着嗓子问她，附近有没有香火旺盛的寺庙，她想去上香。
阿媛很快明白她这是担心宋铎了，说县城边上就有一座白云寺。
顾采薇这才记起，她第一次遇到程梦璃并且救了发病的她，那时候她正是从白云寺里烧香归来。
“那你翻翻黄历，哪天适合去，正好也是踏青时节，我们出去松散松散。”顾采薇吩咐道。
“拜佛祖，自是哪天都是好日子。”阿媛笑着说，“我回去问我公公，这两天天气好，咱们赶紧去。”
省得您不得安眠。她心里如此想着。
这自是说到了顾采薇心里，明珠也很想去给宋铎祈福，怀恩小孩子只想着出去玩，兴奋难安。
阿媛回去跟李二牛说了，李二牛一口应下第二天，并且问阿媛能不能去看看李茂明。今年因为阿媛的坚持，李茂明没有到府城、京城那么远去做工，只在县城里。
阿媛自是要去看他，回头准备了一大包东西不提。
第九十五章窥探
四月初二，风和日丽。
李二牛赶着牛车，怀恩坐在前面，皮猴子一般，两条腿乱晃，手舞足蹈，一会儿左右张望，一会儿跟李二牛抢鞭子，阿媛害怕他掉下去，呵斥他几句，他也不当回事，做个鬼脸，看顾采薇没在意，愈发玩开了。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皮的时候，别拘着他。”顾采薇小声对阿媛说，“不用担心他掉下去，他有数着呢。”
到了白云寺，人并拥挤，但是烧香的人也不少。顾采薇学着明珠的样子，跪在佛祖的镀金像面前，磕了头，默默念着：“佛祖保佑宋铎，哦，宋文扬，平安顺利。保佑我，还有明珠、阿媛、怀恩，身体康健。”
除了这些，她好像真的没有其他需求了。
明珠在她身旁，心里对佛祖许下的愿望和她大同小异，不过多了一条“希望大哥和顾姐姐有情人早成眷属，和美康顺”。
过佛门没有不拜的道理，所以两位主子拜完，阿媛也拜了拜，希望一家人平安，虎子将来有出息。她拜完后，把顾采薇来之前给的十两银子去添了香油钱，自己也添了几十个钱。
十两银子虽不算多，但也不是小数目，小沙弥告诉了师兄，一会儿有个大和尚请她们几人去后院休息。
“怀恩呢？”顾采薇回头，找不到在门口的怀恩。
“刚才姑娘拜的时候，这猴子看见外面有人卖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