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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门见了坐在炕上的景飒，笑着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不知道家里有客呢。我先走了。”
顾采薇忙拉住她胳膊：“是文扬的嫡亲表妹，不是外人。嫂子快上炕坐，我正好有点针线不明白，给我指点下。”说着，冲蒋嫂子眨眨眼。
蒋嫂子不明就里，但是知道她是想自己留下的，便笑着脱鞋上炕，道：“是表妹呀，那真是最亲不过的亲戚，我是隔壁的蒋嫂子。”
景飒乖巧道：“蒋嫂子好。”目光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带着补丁的棉袄棉裤和上面的油渍，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
她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不管是目光还是动作，都落在蒋嫂子眼中。后者是市井中出身、长大，跟着蒋百里之后也是当街卖猪肉，市井百态见得太多，最会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一个十七岁小姑娘的心思？
蒋嫂子也不想理她，便只和顾采薇说些家长里短。
景飒越发觉得她粗鄙。
蒋嫂子说到宋铎和顾采薇的婚事，顾采薇只说不着急。
“我的傻妹子，按照文扬的意思，四月就想办了，你现在什么都还没准备，我都替你着急呢。最起码嫁衣得准备起来了……”
“表哥说，都托人买来就是。我那针线，还是算了。”顾采薇笑着说。
景飒这才知道，原来她们婚期已经这么近了，再听顾采薇一口一个“表哥”，便觉得无比刺耳，忍不住想刺她，便假装一脸天真道：“顾姐姐，你叫表哥也是表哥，我一直忘了问，你是表哥姑姑家那边的女孩吗？”
别以为，能在这乡野妇人面前，装身份高贵！她今日就是要戳穿她，不过是个村姑出身罢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谈判前夕
顾采薇心里一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表哥很早自立门户，哪里来的姑姑？”
“可是，我们家这边的亲戚，表姐妹们，我都认识啊……”景飒一脸不解，露出小女孩一般的困惑表情。
蒋嫂子接口道：“这段我都知道。文扬不是当初被奸人暗算吗？为了掩护他，采薇便只称是她表哥。后来叫习惯了，文扬也不让她改口了。说起来，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你和文扬啊，真是好缘份。”
她拍着顾采薇的手，脸上荡起笑意，斜眼看了景飒一眼——这小姑娘，心思倒不少啊。
景飒“哦”了一声，心里暗想顾采薇如此愚蠢，这种事情也好意思告诉别人。
后来的谈话中，她又貌似不经意地给顾采薇下了几个绊子，都被热情又仗义执言的蒋嫂子一一挡了回去。
顾采薇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什么。
送蒋嫂子出门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人，顾采薇偷偷道：“今日多谢嫂子了。”
“我看，那个没安好心。”蒋嫂子指指屋里，“你小心着些，你们家文扬可是块大肥肉，苍蝇都盯着呢。”
顾采薇被她的话逗笑，轻声道：“我有数。”
“嗯，你是个聪明的，文扬也是个靠谱的，我就是瞎操心。”蒋嫂子道。
“嫂子要不是拿我当自己人，才不会跟我说这些话呢。”顾采薇道。
“行了，说这些就见外了，快家去吧。”蒋嫂子爽朗笑道，踩着雪快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顾采薇看着她留下的深深的一串脚印，不由往宋铎回来的方向眺望——雪越来越厚了，回家的路不好走，得给他备好裤子回来换，明日这样，便不让他上工了吧。
她走进厨房中，开始准备晚膳。
宋铎回来后，对顾采薇道：“今日雪太大了，表弟和景飒便留下睡一宿。”
“哦。”顾采薇答应，可是随即犯了难，就一铺炕，往哪里睡？
宋铎似乎看出她的为难，道：“你和景飒睡屋里。旁边储物那间收拾一下，也有现成的床板，铺上被褥，我和景群两个大男人，将就一晚就行了。”
顾采薇有些心疼，那屋里没有火炕，实在太冷，可是见他坚持，便只好点点头，道：“我这就去收拾，然后把被褥在炕上铺开，热乎了再拿过去，晚上再灌几个汤婆子，能暖和些。”
“我带着景群收拾就行。你做饭去吧，还是做些简单的就行，都是自家人。”
“嗯。”
留宿的事情是景群提出的，说有些话想单独跟宋铎深谈，本来约他晚上一起去驿站中谈，宋铎不放心顾采薇，便想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晚上顾采薇包了羊肉饺子，本想再做几个菜，被宋铎制止。
吃饭的时候，景飒小声道：“我不爱吃羊肉……”
顾采薇忙道：“外面还有鸡肉馅和猪肉馅，还剩了面，我下去给你捏几个，很快就好了。”
景飒道：“我想吃鹌鹑鹘饳儿，还想吃……”
宋铎把筷子重重一放，冷声道：“中午不是还有剩下的面条么？既然不喜欢，那就自己下面条去！”又对顾采薇道，“你坐着吃你的。”
景群深恨妹妹这反复挑衅的行为，心里很不解，为什么前一天说得好好的，她今日就几次三番挑事。但是又不得不维护她，便道：“景飒，羊肉温补，冬天吃些最好。为这挑食的毛病，在家里姨娘便说过你多少次！快好好吃饭！”
景飒嘟嘟嘴，又道：“不如家中厨娘……”
“闭嘴！”景群变了声调呵斥道，“你再如此这般，别怪我明日把你送回驿站中。”
他的勃然色变，总算压住了景飒。
顾采薇拿起筷子给宋铎，又给他舀了半勺辣椒油，道：“表哥多吃些。”眼神一点儿都不看向那两兄妹。
“今日饺子很好吃，明天早上再包些。”宋铎淡淡道，一口一个，吃得十分香甜。
顾采薇：“……”
还可以这样打脸么？
睡觉前，顾采薇把被褥暖好，给宋铎他们铺到西边屋里。
宋铎一边帮她一边小声道：“晚上只管睡你的，景飒说什么都不必理会。他们住不了两日，应该很快就回去了。”
顾采薇笑着道：“我知道，我犯不着跟她个小姑娘计较。”
“说得你自己多大一样。”宋铎道。
“我都十九了呢！”顾采薇道，“不过，表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舅舅面上，也别跟她计较。她说些难听的，我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也只当没听到吧。想想大老远，舅舅让他们俩来看我们，也是一番厚重情意。”
宋铎“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到底为什么派景群来，他想，他今晚大概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他和宋昊成的关系，有些复杂。既有亲人的感情，也有彼此利用的利益，他也不知道，到底哪头占了上风。
不过总是他一手栽培了他，宋铎始终感恩。尽管静妃娘娘那里，对宋昊成多有埋怨。
“好了，快回去睡，明日不要起太早，等我喊你再起，我给你擀面皮，你包饺子。”宋铎道。
顾采薇“噗哧”一笑：“好。”却打定主意明日多做几样，别让景群觉得受到慢待。至于景飒，真还不至于为了她劳累。
屋里，景群也在警告景飒：“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今日好好表现，给表哥留个好印象吗？我今晚便要和表哥说清楚，现在弄成这样，你不是拖我后腿吗？哪个男人想要一个任性妄为，不识大体的正妻？”
景飒也懊恼地想哭了，讷讷道：“我就是见不得，她一口一个表哥叫得比我还亲热。她是表哥哪门子的表妹？表哥偏偏就吃她那一套……”
她从前哪里被人说过不识大体？可能顾采薇就是天生和她犯克，她见到她那副样子，尤其见到她和宋铎那般亲密，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你给我安分些！等我消息，今晚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景群留下一句，恨恨走出去！早知道，便不带她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橄榄枝
西屋简陋的床板上，宋铎感受着被子里的汤婆子传来的一阵阵暖意，却觉得不达心底，只想好好搂着顾采薇软滑温暖的身子睡。
景群还在说从前宋铎在宋家的旧事，除了战场上的事情之外，其他能勾起情感的，确实没有多少。他说得有些干巴巴的，却还勉力找话套着感情。
宋铎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吭。
这是说正事之前的铺垫，长夜漫漫，没有顾采薇在身边，估计很难入睡，便让景群说下去吧。
景群自己说了将近半个时辰，口干舌燥，试探着问：“表哥，你睡了吗？”
宋铎说：“听着呢，想起来从前的旧事。”
“哦。”景群道，终于决定说到正事，“表哥，你在这里，太过屈才，也太过辛苦了。”
他原本以为，宋铎即使在辽东，也不会过得多么潦倒。结果来了之后看，情形完全跟想象的不一样：他要和那些苦力一起，举着斧子去伐木，扛木头；在家中，还忙做家务，完全没有从前将军的模样。
景群有些痛心，也有些欢喜——这样，是不是他能提出的条件，对宋铎的诱惑就会更大些？
“没什么。人生际遇起伏，本属正常。而且朝堂自有朝堂的烦恼，山野之中自有山野的乐趣。”宋铎淡淡道。
他现在有大把的时光陪着顾采薇，和她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不必担心她受到任何人的刁难，不必时时揣测别人心里，日子过得很舒心。
但是作为一个曾经号令数十万军队的大将军，若说他此刻没有任何失落，那是假的。匈奴未除，壮志未酬，明明没有过失，却被发落至此，在某些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又何尝不会唏嘘感慨？
可是最后，所有的叹息都收到心底，怀中女人呢喃之声和依恋，到底是他更为珍惜的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扬名千古。”景群慷慨激昂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过几年朝廷会有怎样的安排。”
景群从宋铎的回答中听出了些许话外之音，知道他还是对起复存着心思，不由心里一喜，道：“表哥说的是。可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对表哥而言，蹉跎一日光阴，都令人痛心。若是三皇子能够顺利……还好，但从眼前看，太子好像已经稳操胜券。到时候若是太子即位，恐怕表哥日子更加难过，此生难有起复机会。”
“那你说，此局怎么解？”宋铎不习惯绕圈子，开门见山问道。
景群没想到他如此直白，顿了片刻，方压低声音道：“表哥也是父亲一手扶持起来，看你今日如此，没人比父亲更痛心。父亲的意思是，他已经老了，想向皇上请辞。而现在东南局势动荡，倭寇不止。虽然久经历练，但是仍然支撑不起来东南水军。水军情形不比其他军队，非熟不可掌也。而熟悉水军，又有掌军能力者，最好的人选便是表哥。”
“舅舅想上书力荐我接管东南水军？”宋铎迟疑地问道，这不像宋昊成的一贯作风。虽然他待自己也算不错，但是并没有好到要凌驾于他的子女之上。尤其他对长子宋景峰寄予厚望，自己与宋景峰同龄，一同入军中，虽然后者一直没有自己表现得那般出类拔萃，但是宋昊成还是不断向朝廷举荐，并称“内举不避亲”，甚至于，宋铎的不少功劳，都被按到了他的头上。
景群干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