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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雪走到傅絮宁的病榻前,那个骄傲嚣张的女子此时奄奄一息,连呼吸都困难。
浮雪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向她输送灵力。虽然玄冥草的毒只有它的叶子才能解,但是她若是一直为她用灵力压制,亦能让她恢复一段时日。她隔一段时间就为傅絮宁治疗一次,百年之后,也能算她寿终正寝罢。
傅絮宁的眼皮动了动,哑着嗓子道:“你又来了。”
傅絮宁的语调里带着浓浓的嫌弃,“你别指望我会感谢你。”
浮雪淡淡道:“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
傅絮宁睁开眼,嘴角弯起,嘲弄道:“我的毒,是你下的罢?”
浮雪不理她。
傅絮宁压低声音道:“你不是凡人罢?瞧你生的这副模样,是狐狸精?还是蛇精?”
她也没指望浮雪能回答她,接着自顾自道:“昨晚,我拜托了他一件事。”
浮雪抬起眼皮,“你又同沈今说什么了?”
傅絮宁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恶毒的笑意,“我要他,帮我杀一个人。”
她忽的扬起声音,“还不动手?!”
寝殿之中骤然降下了层层叠叠雕满了符咒的纱帐,浮雪猝然后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傅絮宁从床上坐起,撒娇道:“就说有精怪来害臣妾嘛,王还不信我。”
沈今盯着傅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朵盛放的洛神花。
她的墨发倾泻在白衣上,从皮到骨似乎都盈盈的闪着波光,他也见过不少美人,可是难见如她这般的,让他不禁失了神。
他瞧着她,觉得有些熟悉。
沈今疑惑道:“我是不是,曾见过你?”
浮雪咬住下唇,她不能让沈今知道那个陪同他一同长大的人是精怪!
纱帐上的符咒烙的她周身痛得很,灵力在一点点的流失。
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
浮雪飞速向门口退去,却听见了一声暴喝,“妖物!哪里逃!”
她听到了利器出鞘的声音,一道惊雷直直向她劈了下去。
是修士!
那个修士身穿朱红色的家袍,剑气与惊雷相逢,数道电光交织,堵住了她的退路。
修士双手结印,那法咒化作金线将浮雪死死捆住。
他竖起长剑,瞬时风雷万里,剑影直冲向浮雪,她闭上眼,扯了扯嘴角,应是必死无疑了。
第84章 云泥十三
魂魄离体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怪不得人人都怕死,是应该怕一怕的。
只是,向她这般的精怪死后难入轮回; 怕是要生生世世受那无垠地狱跗骨之痛了。除非能成为鬼修,虽然只是苟延残喘; 但是好歹有个念想。
可是她没想到,那个修士竟再一次挥起了剑; 要将她魂飞魄散。
电光火石间; 浮雪听见了那个极熟悉的讨厌声音,“你傻啊!怎么不躲!”
玄冥飞掠到浮雪身前,一把扯住她的后领子,冲开重重禁制,他的身上被符咒烧出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却依旧中气十足的怒道:“我要是不来; 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灰飞烟灭了?”
浮雪下意识的反唇相讥; “说的就像是我想躲就能躲得开似的!”
他的声音微微发着颤; “我若是晚来一步……”
浮雪笑着安慰他,“也不会更糟了。”
鬼修说来容易; 可她根本不知晓其中法门。魂魄离体; 不出一个时辰就要消弭在天地间了罢。
她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灵力在绵绵不断的流失。
她没问玄冥怎么来了,就是问了,又如何?又能如何?
后面的修士追的气势汹汹,玄冥却突然开口道:“遇到你之前; 我不怕死,也从未忧虑过漫长的岁月应该如何渡过,可是现在,我无比认真的思虑将来。”
“以前我的愿望,就是能待在你身边;现在,我贪心的想要长久。”
“多谢你给我一个期待,尽管辽远。我真希望它变成现实,就算是在终了的最后。”
玄冥苦笑,“你定是觉得我可笑极了。你的将来,不会有我。”
浮雪怔怔的听着玄冥这低声如呢喃的话语,眼睛一热,叹了口气道:“玄冥你……你换个人喜欢罢。”
玄冥笑了,眼神却是死寂的安静,“你以为是买衣裳么?说换就换?”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玄冥的指尖渡向她的四肢百骸,浮雪惊道:“你……”
玄冥道:“我想了想,你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这样,至少你还有沈今是个念想。”
渭渠君到来的时候,玄冥已经神志模糊、奄奄一息了。
他救了他们,还告诉给她鬼修的法门,却只要一株并蒂洛神花做报酬。
有一日她醒来时,却发现玄冥不见了。
她找遍了晋王城,终于在一个废弃的荒宅里寻到了他。
他此时已然痴傻,已经记不得她了。
也罢,从前都是他护着她,这下轮到她保护他了。
浮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息衍道:“开始罢。”
欠沈今的、欠玄冥的,就这样一同还了罢。
庄意映蹦跶到了街市上,拿着息衍的钱,诚恳的对那个送她小笼包的大娘道:“我阿姐同我说,不能要嗟来之食。”
她弯着眼睛笑,眼眸清清亮亮的。大娘眯着眼,笑的慈祥且怜爱,“好、好。”
见大娘收下了钱,庄意映才放了心,她拿着为数不多的几块雪花银在街市里闲逛。她思量着,听息衍话里的意思,他们这次的委托快要完成了,留着这些钱也是累赘是罢?
不如,她帮他们解决了罢。
她乐颠颠的在一家糕点铺子门口停了下来,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她买了一大裹粉的白的黄的小甜糕。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先“尝”几块时,却听见了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庄婵!”
庄意映的身上霎时起了一层冷汗,这明显不是息衍的声音!还有谁知道这个名字?!难不成是那个假的陆抑非?!
她故作镇静的顿住脚步,她辨别不出方向,那人应该是用的传音。
“往上看!在上面!”
庄意映抬头一看,一个白毛的鸡毛掸子正蹲在人家的屋顶上。
鸡毛掸子莫接木朝着她挥了挥手,传音道:“你上来。”
庄意映没奈何的叹了口气,众目睽睽,她要怎么上去啊。
莫接木会意,指了指屋后。
庄意映对他如何得知她的名字在意的很,于是便绕到了后面,与他一同站到了屋脊上。
她拿出一块糕,扒下裹糕的纸,递给莫接木道:“吃么?”
没等莫接木回答,她就捧着糕咬了一大口。
莫接木讪讪道:“……多谢,我不吃。”
庄意映“唔”了一声,捧着糕鼓了鼓嘴,“那天你跑什么?”
莫接木打了个呵欠,在屋顶上坐了下来,“我若是不跑,怕是会没命罢。”起伏的瓦片有些硌人,莫接木呲呲牙,“莫摘花是我姐姐,你应该猜出来了罢。”
庄意映撩起裙角,也坐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莫接木揉着额头,“这件事我本想让它烂在肚子里,说出来对我委实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惹上杀身之祸。”
“不过,你毕竟与我有恩。”他叹了口气,“若不是易知难同我说,我还猜不到是你。没想到,他们竟真的成功了。”
庄意映低头把玩着裹糕的粗纸,缓声道:“你的伤好利索了?”
莫接木眉宇间净是疲惫,笑道:“不必忙着威胁我,我并无恶意。我还要多谢你把家姐带出来入土为安呢。”
庄意映不客气道:“救你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用太在意。你有什么事,直说罢。”
莫接木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半响之后才低声道:“我同你说个故事罢。”
“我有个侄子哎,也不知说他什么好。家姐死后,他伤心欲绝,偏要去学琅琊王氏那些据说能‘起死回生’的邪魔歪道。”
“他们这些王权富贵,把王位看的比天大。他父亲为了能坐上岐王之位,害死了家姐。那孩子一时想不开,就从了军。”
庄意映心头一揪,想起了莫摘花在墓室里的死状。她听着莫接木的叙述,莫名觉着有些熟悉。
“他从军后,有了喜欢的人。”莫接木叹了口气,“是谁不好,偏偏是个男子。”
“好在那人命不长,死在了战场上。”
“他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琅琊王氏的术法残本,练成了个半吊子,经此变故,差点走火入魔。”
庄意映蹙眉道:“那时你在哪?你为什么不帮他?”
莫接木一愣,冷笑道:“帮他?家姐就是被他父亲害死的,我为什么要帮他?”
庄意映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莫接木接着道:“那时琅琊王氏已被几大世家联手剿灭,懂得魂术的人已经不多了。”
“后来,终于有一个世家的小公子愿意告诉他残本的剩余部分。至于达成了什么协议,那我就不得而知了。那孩子总算是成了修士,他天资不错,很快就成为了佼佼者。”
他苦笑道:“没想到他是真有出息了,我现在都得在他的手下讨生活。”
庄意映的脑中混成一片,岐国王室……从军……魂术修士……
莫接木口中的侄子,难不成就是海潮阁主应野平?!他的娘亲是莫摘花?!莫摘花竟嫁给了一个凡人?
她稳了稳心神,故作镇静道:“你的故事挺有意思,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男子能被你侄子看上,断袖分桃之事我从前只在书上见过,现在委实好奇的很。”
她的关注点还是够奇特的,莫接木道:“似乎是岐国陆氏的公子,同家里闹了别扭,一堵气参的军。”
庄意映的心中波涛翻涌,这么说,在邕城假扮陆抑非的就是应野平!他为什么要杀了她?是因为她拿着他母亲的尸骨吗?
这么说,陈与义就是受他指使了?
庄意映心头一凛,应野平夺云居雁又是为何?
莫接木瞧着她奇差无比的脸色,雪上加霜道:“你知不知道,那个给他魂术残本的世家小公子是谁?你又是怎么从岐国王陵到邕城郊外的?”
庄意映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冷声道:“你有这种张口胡诌的才能,不去说书可惜了。”
莫接木仰头看她,平静道:“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庄意映心乱如麻,“我在你眼中就那么蠢?说什么我都会信?”
她哼道:“无缘无故的,你突然鬼鬼祟祟的同我说这些,意欲何为?”
莫接木叹了口气,“信不信由你,左右我自己心里坦然了。我只是瞧你可怜罢了,被亲近的人骗,定不好受。”他顿了顿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逃出来的,也多谢你带出家姐的尸骨。”
“你自己好好想想罢,我先去办些事。你若是想好了,我待会儿就带你走,送你回雁国,权当是积德了。”
莫接木一抱拳,从屋顶跃下,几个起跃,身影就消失在远方,他遥遥传音道:“你姐姐没有死。”
庄意映全身颤抖着,猝然抬头,死死望着莫接木离开的方向,已经追不上了。
她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都发白了。
阿姐没死?!
庄意映眼眶一热,心脏里涩涩的,眼泪有些忍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从屋顶跃下回去时,却看见了一队人马正来势汹汹的向他们那个荒宅急奔而去。
第85章 云泥十四
庄意映踌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