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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云宫武功最高的人,住在一个叫轩辕洞的洞府中。
这些高人大多以研究武学为乐,有的则连武学也懒得过问,只是对奕、作画、看书、养鱼、莳花。他们的那些叱咤风云、快意恩仇的年代,那种丰富多采的辉煌人生,于他们来说都是遥远的过去了。
这些高人们有时也出来,到湖中村转转,浏览一下风光,任谁也看不出那是一个昔日令人闻名失色的高人来。
有一个相貌清奇的老人,每天都在阳光下坐两个时辰垂钓于湖畔白石之上。何总管告诉独孤展鹏,那老人就是昔日名满江湖的渭滨钓叟、玉竿金钩萧龙云。另外那个每天都要把十八盆茶花搬出来晒太阳的胖老人,则是虎面弥陀尚师石。
独孤展鹏每当经过这些人身边时,仔细打量着那些显得平凡、和善、亲切的老人,心中充满了敬意。
他忽然想:如果我报了父仇之后,也退出江湖,住到这里来,与那些老人为伴该多好?
独孤展鹏也了解到:这次从各地被请入步云宫的各门各派的弟子和武林世家、名武师的后人,共有三十多人,分住在“嘤鸣园”“悦园”“卧狮院”“看山楼”“蟠龙园”五个地方。
只有紫小凤被特优住在云小姐的“梅铃园”,自己被奉为贵宾,住在听松轩。
而前天那弹琴的水榭,叫“知心榭”,取《论语》“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之意。
而从海云姑娘那里知道,那天弹琴的小姐就是云小姐,云风雷大侠的千金,也就是后来出来说“怎么回事”
那句话的少女。云小姐把那几个人好一顿训呢!
这次来听讲武学的年青人中,十六岁以下的共十四人,余下的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大小伙子了,他们另有一群。这些十六岁以下的人,都服小姐管。连那淮南鹰爪王王家的公子王若玉,就是那个说话很骄傲的少年,也服小姐。
“小姐武功一定好吧?”独孤展鹏问。
“那当然。宫主她老人家亲自教的,主公(指云大侠)想过问一下也不许。宫主说,按她的教法,小姐一直练下去,定能超过她爹!”海云笑了一下,“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文赋,都很了不起呢!她还夸你涵养好呢!”说着,别有深意地望了独孤展鹏一眼。
独孤展鹏听了,心里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就象那天碧云寺听到曹冲斗说出紫相伯把紫小凤配给他那番话时引起的感觉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在然的情思中,竟多了一丝微微的快慰,一种微微的满足。
那究竟是什么引起的呢?难道就听了这少女的一句话,就感到那少女比紫小凤还要好么?
紫小凤是那样温顺,那样体贴、关心他,又长得那样俏丽,又有哪一点差了呢?
何况,还有紫伯伯的那种大恩大德呢?
但人的情感,就这样微妙、奇怪。
隐隐地,独孤展鹏心中起了想早日能见云小姐一面的念头。那念头象一支羽毛,在轻轻地、轻轻地撩拨着他的心
用过早膳,在院内认真练过了那二十四踢的踢法后,又练了三十六遍“五连环鸳鸯步,紫燕双飞闪电腿”的飞腿取人动作,直练得又出了一身透汗。用温水擦过身换了衣衫后,独孤展鹏感到一阵轻松,在到了步云宫的第四天上午,又到外面散步了。
秋高气爽,金色的艳阳天,柳条在轻风中微微飘荡,明亮的湖水上闪烁着阳光的金鳞,一群白鸭在悠悠自得地游着水……
枝上,鸟的叫声是那样动听。
“独孤公子,你到哪里去?”海云问。
原来独孤展鹏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梅铃园”的月门大门口。
“我想……”独孤展鹏说话变得犹豫起来,他正考虑措辞,心中一句话自动跳了出来,只是声音在该不该说出来的徘徊中略加徘徊,吐出来时低了些,“想请云小姐出来一下。她在吗?”
“她正与胡小姐下棋呢。你等一下,我去叫她。”海云说完,不容独孤展鹏再说,身子一闪,进了里院。
不一会,一阵足履之声由远而近,轻轻传出,从影壁后转出一位美艳少女来:弯而细长的黛眉,明媚的杏花眼,银月脸,唇如点朱。丰腴婀娜的体态,令人不由想起杨太真的形象来!而如在明朗的额上点上一颗吉祥痣,更象是唐人精雕的丰采,宛然端庄的象牙白妙容观音。
她就是云小姐?独孤展鹏心里这样想,虽然眼前的少女已够美的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有种余犹未甘的心理。
“独孤公子,那天的事……”那少女说道。
独孤展鹏听她一说话,就知自己的判断错了,原来是那个说话声音很和气的女孩子。
至于那少女说些什么,他全然没听进去,他只是关心着她背后的影壁,等待再出来的人。
影壁后果然不一会又转出一位少女来:身材高挑、苗条,窈窕的身姿,穿着一件石青色的衣裳,高高的青螺髻,雪白的鹅卵脸,英秀的青眉,星眸,略长而匀美挺直的玉葱鼻,一张薄薄而标致的嘴唇。嘴唇微启,露出玉齿洁白的光泽来。
如果说前面出来的那位少女是一朵艳美的重瓣浓丽的牡丹,那么她就是清丽脱俗的冰清玉洁的白梅,自有种傲岸矜持的风范。在她的眉宇间,有种让人看后赏心悦目的英慧之气!
她一定是云小姐了。独孤展鹏这样想,那种冷艳的美,那种英气勃勃的美,也许正是那些头角峥嵘的女孩子所特有的风格。
但他想起那天听到的那种优美、悦耳的声音,又有些不相信那种圆润、和静、亲切而温柔、娴恬而娇美的声音就出自这位少女之口。
如果果真是这样,还是令人感到一种微微的缺憾。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也许理解与现实总存在着那么一种距离吧?!
“汤大小姐,你向独孤公子说什么来着?”那位刚出来的少女见了前面出来的少女,开口笑道,声音清脆、响亮、如一只金铃!
独孤展鹏暗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她不是。
如果第三位出来的真正的云小姐,是一个庸脂俗粉,独孤展鹏该怎么想呢?
谁知道呢!
“你知道吧,汤大小姐与杨贵妃贵妃娘娘仅一姓之差呢!”那出来的少女,指着先出来的那位少女告诉独孤展鹏,“你看她象不象杨贵妃?”
独孤展鹏笑了一笑,心想:别人说,嘴唇薄的女孩,会说话,果然不假。
“她叫胡简琴,自负才华的清狂女才子,可惜,每次遇上了云小姐,又总是输的时候多,赢的日子少!不过她的轻功、剑掌,武学上的造诣委实不凡,至少比我强十倍八倍的。”
谁说嘴唇薄的女孩会说话?这位樱桃嘴的汤玉环小姐,说话也绵绵不绝如春天的柳絮,又何尝差了?
“独孤公子,那天的事,还请多多海涵!说来,都是我传的‘弟子’不争气。”胡简琴笑吟吟地道。
原来人是不可貌相的,这位看上去冷艳的少女,笑起来时,是那样热情洋溢、富有朝气!给人种口角春风之感!
象这样的女孩子,即使刺了你一刀,只要有这样笑吟吟的赔礼道歉,又有何妨呢?
独孤展鹏心里原先存有的那几缕委屈、恼火与忿恚、不快,顿时如几片小小的阴云,让春风骀荡得干干净净,在阳光里心不由一下子变得透明起来。
“那算不了什么!”独孤展鹏淡淡一笑道。而在他心里不由不安起来,暗加思忖道:云小姐架子这么大,怎么还不见出来?
“找我有事吗?”
正在这时,那企盼已久的优美、悦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独孤展鹏心中一阵猛跳:她来了!他不由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月门内的影壁。
只见一个黄裳少女,由紫小凤与海云陪着,走了出来,娉娉婷婷地来到独孤展鹏前站住了。
独孤展鹏望了一眼走过来的黄裳少女,只觉心猛地一跳,给提到了嗓子口上,然后又重重地落下去,开始怦怦地跳个不止,一股热血,直冲向脑门,脑中顿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回荡在脑子里:是她!这才是她!她才是真正的云小姐!
她的眼睛是那样明澈,那样温柔,又那样美丽!像那金色的秋天里一汪湖水,那么柔柔的;又像初春的阳光,照得人那样暖融融的;又像一道雪白的闪电,一下子照亮了心灵之渊,那每一个旮旮旯旯;又像一块强磁的磁铁,一下子吸去了独孤展鹏的三魂六魄!
他就这样望着她的眼睛,让整个心沉浸在那突来的铺天盖地淹没了他心灵的爱情里!他只感到唇在发干、干裂!他只感到手在发冷,手指在颤抖。在一股热烈的激流袭上心身后,有一种寒冷从脊梁升起,令他不由微起栗意,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似乎不堪西风。
“独孤公子,找我有事吗?”云小姐又一次微笑发问,那声音优美而高雅,含有一种雍容大度的风度,有一种既给人以热情、温暖又令人不敢生狎近之念的矜持、大方与端庄。
“前天,小姐奏操的那曲琴曲,能否有空再让在下聆闻一遍?”独孤展鹏轻轻舔咬了一下内唇,尽量使声音变得圆润些,但说出来的声音,他自感到干巴巴的,枯涩无味。
“你是说那曲《胡笳十八拍》吧?”她热情地说,“你喜欢听,午后我携琴过来,到你的听松轩来奏好啦!”她说到这里,又补上一句,“只要公子不嫌拙奏粗鄙。”
“哪里话!小姐操琴,已深得琴性琴理,又能体识曲中之情,深符琴学之道,甚为难得!”独孤展鹏道。
“看来,公子也是此道妙手了!”云小姐欣喜地问。
“不!我于琴技,不曾下过功夫。只是先母在世时,颇好琴学。前天闻小姐雅奏,不由引我想起了先母的德仪。”独孤展鹏轻声道,说到母亲,他心不由又一热。
“难得公子一片孝心。请进园内小坐好吗?我正跟这位胡小姐手谈方剧,那局棋,我可有些受不住这位才女的锐锋猛势的大举寇犯,公子正好给我当当军师。”云小姐邀请道。
“不,不打扰了!”他心里很想说:好吧!但说出来,竟是这句话。
说实话,其它不敢讲,下棋正是他拿手好戏!
父母对奕时,有时被他走过去瞥上一眼,轻轻一句话,就把难住母亲大半天的难题给解了。
常常爹爹娘亲下棋,娘亲预先就拉他这位宝见儿子作军师,因为如不把儿子拉过来,有时娘亲好不容易苦心经营的令爹爹也拈棋沉吟,一时难以落子的攻势棋,也会被这小冤家一句话而给化为徒劳乌有。
围棋之道,讲究的气,抢的是那么一股先机制人的气势。如能着着抢先,那就稳操胜券了!
而这种着着争先场面,在棋力相当的对手间,是不可能出现的。
往往,有时你能争得先手,有时我能扳回先手,在这一块棋上,我争得了优势、先手,而在那一块棋上,他占了主动,获得了先机。
只是利有大小,害有轻重,势有缓急之不同而已。
而有时一着不慎,下了软棋,说不定就会导致全军尽墨之局!
因而围棋虽也属奕博之戏,但其中含有博大精深、奥玄无穷的至学,孙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