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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叫,老泰、何大同、虎月儿都围过来打量着独孤展鹏,纷纷问道:这些年到哪里去了!一切还好么?可访出些什么?嘘寒问暖不止。
独孤展鹏微微一笑,顿了一下问道:“我舅舅和紫伯伯他们都在吧?”
“在,在,只是罗老到独孤剑庄去了。”何大同道。
“独孤剑庄?”独孤展鹏不解地问。
“独孤公子你还不知道,你走后,紫总与姜老用西山大祭典武林中人捐赠的钱财,在你老家又造了一座独孤剑庄,是罗老亲自监造的,那布局基本上参照原样,园苑则请了京师的园苑名师、前朝大画家园苑大师幻霞子的再传弟子马景韩布置的。”刁麻子道。
“前朝的大学士、正奉大夫刘秉元你知道吧?”老泰问独孤展鹏。
刘秉元字行,名元。刘元是前朝的昭文馆大学士,至元、延佑期间,京城许多著名庙宇的塑像出自其手。
京城有一胡同名刘兰塑胡同,便因刘元而得名。
独孤展鹏点点头,刘元他怎会不知道呢?
“前朝最有名的石工是谁?我们大明朝最有名的瓦匠、木瓦匠又是谁?”何大同问。
“前朝最有名的石工是得到元世祖赏识的‘巧夺天工’杨琼。我们大明朝的瓦匠、木瓦匠最有名的,当推杨清、金珩二人了,永乐爷(永乐帝、成祖朱棣)从南京移都北京,宫殿园林之置造,他们两人功劳最大!”
独孤展鹏娓娓而谈,如数家珍。这些杂学轶闻,他知之甚稔。
“中啊!”刁麻子一拍大腿,“你知道得还真不少!你可知这新的独孤剑庄是谁造的?就是他们的后代。石雕、塑画、叠石、造山、建池、植树、造桥、设榭、以及飞檐、雕梁、吻兽、压胜,全由他们做的!刘元的三世孙刘神塑为令尊令堂造像,独孤大侠、罗女侠就像活的一样!独孤剑庄成了宝庄啦!咱局子里专派了黄镖头领了几个镖师、蹚子手护庄呢!过两天你回去看看,准你啧啧个没完!”
“听说要造独孤剑庄,武林中人又忙了一番。用振远局子的袁公度老爷子的话说,那些贼崽子烧了剑庄,咱们不能为独孤大侠复仇,再建独孤剑庄,搬一块砖也是好的。
你眼前的老何,扛一根大木头上大梁,那就是你们剑庄前进院中屋的正梁!”老泰道。
“……多谢你们了!”独孤展鹏听着这些话,心里热流涌出,不由眼睛一潮。
“老泰,大同,谁来了?”一个洪亮而苍劲的声音叫道。
随着声音,一个高大威猛的紫衣老人,紫脸长髯,蚕眉,凤目,手霍霍地转着三枚金胆,不是紫衫镖王又是谁?
随着紫相伯出来的,是虎月儿与“双笔”米天宗。
米天宗依旧白脸刀眉,文质彬彬,只是目中精芒如电,显见几年不见,功力精湛不少。
“紫伯伯,我是展鹏!”独孤展鹏陡见紫相伯,想到五年前,辞别紫相伯随三湘大侠快刀谭元贞到步云宫去听步云宫主开讲武学,紫伯伯给他饮服“易筋洗髓五行周天酿”,为他按摩、导引的情景,以及平日紫相伯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不由跪拜下去!
紫相伯大步跨上,托住下跪的独孤展鹏:“是你!真的是你!展鹏,你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边说边不由抱住独孤展鹏,抚摩着独孤展鹏背部,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独孤公子一别五年,已成一英俊侠士,诚可喜可贺!”
米天宗望着猿臂蜂腰,劲健卓伟的独孤展鹏,感慨道。
紫相伯闻言,把独孤展鹏扶住离开了些,仔细端详着独孤展鹏,蚕眉一扬,笑道:“五年江湖风霜,咱们展鹏如临崖劲松,更见英挺了!大同,飞鸽传书,告诉罗大哥,说是展鹏回来了!他自岳州一行,未见到展鹏你,可把他急得!这些日子寝食不安啊!米四弟,烦你到‘稻香村’去订五桌酒席,送到这里来。老刁,你给到铁狮子胡同去一趟,告诉小凤和小凤她娘,叫她们到这里来,就说独孤公子回来了!”
“是!”三人听后,欲分头行事。
“紫伯伯,伯母那边,我陪着一起去吧!理应是作晚辈的先去请安的!”独孤展鹏道。
紫相伯正待要推谢,忽见米天宗向自己投来似笑非笑若有深意的一瞥,心中一动,朗笑道:“好,那你就和老刁一起去吧!只是要早些来,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谈呢!”
独孤展鹏将包袱交给紫相伯,和刁麻子并肩向外走去……
铁狮子胡同。紫相伯购置的宅院。
独孤展鹏站在天井里,低声问刁麻子:“大叔,紫夫人还在那个房间安歇?”
出迎的张妈道:“独孤公子有所不知,夫人为了让小姐安心习武,把东跨院分给了小姐,她住在西跨院。这几年来她上半天都是诵经念佛,求菩萨保佑独孤公子你和镖局全局子的平安,向不见客的,要待巳时过了,才出斋堂。你不妨先看看小姐去!”
独孤展鹏便向东跨院走去。
想到紫小凤,他一下子想起以往住在镖局里,紫小凤每天陪他的情景;想起到步云宫去的路上,过铁索桥遇险,紫小凤那吓得毫无血色的雪白俏丽的面容与充满担忧心焦的眼神,又想起在步云宫每当她解说了武学难题,自己看她时,她那腼腆而又显得愉悦的神态来!
一种温柔的情感一下子漫遍了他的心田,他暗暗奇怪自己会有这种温馨的情感:他竟有些想念紫小凤!
但独孤展鹏踏进东跨院后,又变得犹豫起来:
见了她,该说些什么呢?说是四年别来,一直很想念她?不!这样说,是不是太露骨了,她听后会怎样想?
另外,自己这四年来真的很想念她吗?
不,只有在流浪江湖,受人欺凌,遭人白眼,饥寒交坦之中,露宿野庙荒祠,草中桥下,自己回忆往事时,才掠过在镖局的那段温饱、亲切气氛的生活,掠过待自己如亲生子女和兄长的紫相伯一家,以及虽沉默寡言,但把慈爱通过传授武功、陪他默坐一会来表达的舅舅罗若拙的影子,而紫小凤留在心头的时间比紫伯伯他们要长些,因为在一起的往事也多一些。
但自己的这种想念,比起对云丽珑的相思入骨,则淡了许多。
对于紫小凤的思念,和对石莹莹的情感差不多,所不同的,对紫小凤,有种要保护她的爱怜感,对石莹莹呢,则掺杂着感恩的成份!
和对石莹莹的情感一样,独孤展鹏心里对紫小凤,也有一种隐隐的愧疚、歉意!
这种愧疚、歉意,使得独孤展鹏想见紫小凤,又怕见紫小凤!
近乡情更怯。
那么,近“凤”呢?
独孤展鹏终于走进了紫小凤的书房兼客厅内。
紫小凤的书房兼客厅之室,并不大,房间收拾得很雅洁、整齐。
一张湘妃竹的书架,一案,一几,三张藤椅。案上列有文房四宝,案头供着一盆文竹。壁上挂着一幅出自唐寅之手的簪花仕女图,题诗李白《越女词》:“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图两旁是铁线篆的联语:“诗入司空廿四品,帖临大令十三行。”
在书案上,铺着仿薛涛笺的锦城浣花坊出的暗花宫笺,上面是娟秀的簪花小字,写着宋时词家晏殊的半阙《鹊踏枝》: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是登临怀人之作。另一张花笺被团成一团,按在桌上,时间一长,纸已渐松散开,露出里边“展鹏”字样来。
独孤展鹏走过去轻轻地打开纸团,抹平在书案上,见纸上写的尽是“展鹏展鹏展鹏”自己的名字,字体与写宋词的字出自一手。独孤展鹏望着这张花笺,不由痴了。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独孤展鹏才从情思迷茫中收心敛志回来,这时他凭直觉感到有人正幽幽地望着他,他放下纸,回过头,于是,紫小凤的那双眼睛避让不及,一下子落在他眼中。
“小凤……”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紫小凤娇躯一震,脸上现出惊喜的神情,但不知为什么,这惊喜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升上来的是一种苦、甜、酸、辣混和的复杂表情,她杏目一闪,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叫了一声“展鹏哥!”边闪身过来,红着脸从独孤展鹏手旁抓过那张写着独孤展鹏名字的纸,团在自己的掌心里。
望着紫小凤在他面前的侧背影,望着紫小凤如云秀发与秀美圆润的肩头,窈窕的身姿,独孤展鹏心里陡地感到,原来心目中的小凤妹妹,已长大了!再不能以从前的小凤来看她了!
紫小凤将那张纸团拢成团,拢进了衣袖,然后将写有宋词的那张花笺拿起,放在书架上,用一方青玉镇纸镇着。等这一切都做毕,紫小凤再转过身来时,她已恢复了往素的温柔娴静,用那悦耳的声音柔声问:
“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来,刚见过紫伯伯。”独孤展鹏道。
“你——这些年都在什么地方?都是怎么过来的?”紫小凤坐在对面的椅上,给落座后的独孤展鹏沏了一碗香茗,双手端着递过,边问道。
她问“你——”时拖出了声音,似乎犹豫着如何斟酌字句,说到后面两句时,声音明显加快了节奏,这说明她的确想快点了解独孤展鹏别来的生活,不过,从问话的前后语调来看,显然中间有着临时改变语题的硬拉在一块的不协调,显然,她本来想问的是另一句话。
独孤展鹏闻言,略顿一顿,充满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这五年,这五年经历,说来话长啊!”
望着紫小凤关切的目光,独孤展鹏随即将这五年来的经历际遇说了一遍。
当听到扬州落难,被店中伙计推倒街头雨水之中,紫小凤不由发出“啊”的一声轻叫。
当听到在青山寺遇到胡简琴,紫小凤问道,“她——还好吗?”
独孤展鹏心中暗笑,他知道,她本来想问的是,“她还那样漂亮吗?”“她对你好不好?”
当听到与项药师、金山焘在船上激斗时,更是惊异、紧张之情形诸脸色,连问:“后来呢?后来呢?”
听到在卧虎山庄发现欧阳公子原来是女的,叫石莹莹时,她似乎是无意地重复了一声:“啊,她是女的。”
独孤展鹏又讲下去,讲到岳阳楼邂逅燕小山、云丽珑时,紫小凤声音有些怪怪地:“啊,你又见到丽珑姐了?”
独孤展鹏不理紫小凤的表情,也不作解释,一直说下去,说到破蛇阵,被擎雕毒神黎天刀以“五毒腐心水”射中,自己佯装中毒,智赚黎天刀时,紫小凤惊喜地问:“展鹏哥,你是如何避开他这一杀招的?”
独孤展鹏一笑:“我修炼家传武功中‘破毒功’,‘破毒功’到最深境界,即第三重境界,则无论是粉末、气味、液水,都能拒之五尺以外,因为自己用气把自己裹住了,像一个大皮袋,外面的毒物给挡住了,根本进不来。但我只练到第一重境界,即一生警兆,便功运全身,使毒物、毒气与我身体隔二寸之距,不让近身!我还恐功力不到,便在胸口要害部位,缚扎了五六张蛇皮,蛇皮表面有一层衣膜,能绝毒质入内。只是蛇皮裹身,有些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