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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怀仁颔首道:“娘说的我都记着了,选妻的事我自己拿主意,不会听她的安排。”
程怀仁临走前看了沈玉怜一眼,便干干脆脆地走了,从前院出去后,他便去了铺子里,成衣铺和糕点铺子实在经营不下去了,他打算卖掉重新买几间口碑好,对方又急着出手的新铺子。
迎春院里,沈玉怜哭了一大场,抱着沈兰芝道:“姑姑,表哥怎么说?”
沈兰芝不忙着说结果,反而劝道:“你这般闹他,等他心烦了真的厌弃你了,那才真的没指望了。若是他的心死了,我没权没地位,被正头夫人压的死死的,往后谁来疼你?”
这么论起来,沈玉怜是一个指望得上的人都没有了,她自己父亲和继母的那个家……她是一点都不想回去!
沈玉怜一脸慌乱地道:“姑姑,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沈兰芝道:“做女人就该温柔小意些,你看仁哥儿素日里喜欢你什么?不就喜欢你温柔体贴吗?”
沈玉怜垂着头道:“我知道,可这事我怎么体谅他?难道……”难道真让她做妾?
沈兰芝把道理一摆,开解她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往后他虽抬你做妾,那也是贵妾,等到他位置坐稳了,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便把正室处置了就是了,休妻和离哪样不行?再不济……咱们还可以丧妻。你不过是耐心等几年的事儿。”
听到“妾”那个字,沈玉怜心里咯噔一下,姑姑居然要她做妾!沈兰芝自己就是妾,所以才被正经夫人压制得这般抬不起头,现在居然想让她也做妾?
这伯府里,压根就没一个人对她好!
沈兰芝见侄女不说话,以为她听进去了,便继续道:“你先替他忍耐忍耐,亲事说定之前,你们只别闹太大动静了,私底下还亲密往来,和以前一般。”
沈玉怜仍旧不说话。
沈兰芝又道:“你不替他考虑,也替你自己想想,若他被人生吞活剥了,你嫁给他做正经夫人又如何?一样快活不了几年,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若是熬过这几年了,你的日子还长,往后真正的荣华富贵才等着你呢!”
这段话沈玉怜总算听明白了,她只争个眼前好处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她该忍,不管娶了谁,只要程怀仁的心还是她的,便有出头的那一日,所以她现在要做的,是好生抓牢了表哥的心!
沈玉怜擦了擦脸,道:“谢谢姑姑提点,怜儿明白了,我不闹了,我给表哥做双鞋穿,我瞧他最近四处奔波,鞋坏的厉害,想来是活儿不细致的缘故。”
沈玉怜哪里会做什么鞋?不过是让丫鬟帮着做,她只负责剪剪鞋样子罢了。沈兰芝不管这些,只要侄女能转过弯来,心意到了就行。
沈兰芝怜爱地看着侄女道:“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赶紧回去把脸洗洗。”
沈玉怜顺口道:“夫人也没安什么好心。姑姑你可千万别放过这次好机会。”
沈兰芝的面色狰狞道:“我怎么会放过!”
……
骤雨初歇,炎炎夏日终于褪下热意,修齐院里种的两簇箭竹都被大雨压弯了,青石砖上竹露滴清响,透着一股植物的芬芳。
贺云昭正在屋里修剪白瓷敞口浅底花瓶里的芍药花,红白淡粉各色皆有,她把叶片修剪去,几朵盛开艳丽的芍药堆积在一起,花团锦簇,像一大捧巨大的彩色芍药。
略调整了下花枝的位置,丫鬟便禀道,前院送来了一张帖子加一封信。贺云昭放下剪刀,仔细看了看,是贺家送来的帖子。
红底的帖子上,有描金的锦带花,翻开帖子,里边以夏游二三趣事为柬,邀请贺云昭于后日在京郊一片庄子上同游,末尾上书:伏望早降。
那片庄子养了很多马,草木茂盛,附近有个猎场,贺云昭以前常和哥哥去那边玩耍。这帖子来的真是及时雨,她早在伯府憋坏了,很想去散散心。
贺云昭打开甄玉梅另送来的一封信,阅完笑着暗道:看来非去不可了。
这次夏游,甄玉梅邀请的不止贺云昭一人,还有曹家、卢家和一些平常同贺家交好,又与贺云京同辈的人。
这意思就十分明显了,甄玉梅这是打算替儿子相看姑娘。这种事又不好明说,便只好请了许多人一起去游玩,先相互见过了,有中意的再二度请去作客。
贺云昭这些人作为陪客,也都心知肚明。
收了帖子,贺云昭便把这事同文兰和文莲说了,让她们去准备准备,后日好一起去庄子上。
贺云昭这厢刚把芍药花摆起来,前院又送来了一封信。拿到信的时候,她以为会是曹宗渭写的,没想到却是曹正允写的。
曹正允的字勉强算方方正正,很明显写的台阁体,和他父亲的隶书还是差远了。
信中,曹正允告诉贺云昭,后日他们父子三人也要去庄子上,请她也一定要来,否则日日不得见,他会十分想念夫人。末了还在信上画了个小乌龟。
即便这些话没有当着贺云昭的面说,她也能想想,曹正允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读完信,贺云昭嘴角弯弯,顿时觉着,有些想念他们哥俩了,也有点想念曹宗渭。
一想到后日便能相见,贺云昭心情都变得愉悦了许多,这时候便开始自己挑选衣裳和首饰,想在后日打扮得妥帖好看,与他们父子三人策马同游。
……
六月二十五,天晴,因接连两日大雨,这日着实凉爽了许多,外出游玩的人也多了不少。
这日早晨,贺云昭早起之后便精心梳妆打扮,穿着翠绿色窄袖绉纱裙子,外配一件月白缂丝妆花褙子,衣裳颜色不多,简单清新。
照照镜子,贺云昭让文兰给她梳了一个挑心髻,发髻扁圆,髻后连绵交叠另有数个小鬟,微微倾侧,状极娇妍。簪上一只羊脂玉簪,衬着凝脂肌肤,清透水润。再淡扫蛾眉,略点朱唇,双眼神飞,顾盼生姿。惊艳绝伦几字,暂不足以表观者之心。
文兰笑赞道:“咱们夫人素日穿得庄重,今日换了绿色衣衫,颇有清水出芙蓉之态。”
文莲亦笑着还嘴道:“跟着万嬷嬷读了几天书,就开始卖弄起来了,不就是想说夫人怎么打扮都好看呗。”
揽镜自照,贺云昭满意地笑了笑,道:“走吧,已经耽误不少功夫了,莫叫主人家的久等。”
两个丫鬟收拾好包袱,又带了把伞,便随贺云昭一齐往角门去了。
程怀仁正往这边来请安,路上远远地看见贺云昭,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待看清了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才眼神痴痴作揖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贺云昭淡淡道:“正要丫鬟去你院里知会一声,今日我要出去,不用请安了。”
程怀仁不禁抬头多看了两眼,道:“母亲这是要去哪里?”这般雅俗兼得的模样,若是从忠信伯府出去走一圈,只怕外面的人都要看直了眼。
不知为什么,程怀仁不是很愿意看到贺云昭这般打扮地出去。
贺云昭解释说贺家夫人要替贺大公子相看,请她做陪客,去郊外庄子里玩一天,然后便轻皱眉头道:“你快去学里吧,莫要迟了耽误课业。”
程怀仁心里像火烧,说不出的感觉,待与贺云昭一起出了二门,看见她远去的袅娜背影,胸口痒痒的。
这般绝世佳人,为什么会是他的母亲。
贺云昭脚步轻快地上了角门前的马车,与丫鬟同乘,往郊外庄子去了。
这厢贺云昭才走到路途的一半,曹宗渭已经到了庄子上,但曹家兄弟还坐着武定侯府的马车,在去庄子的必经之路。
曹宗渭倒是想和贺云昭一起上庄子来,但是特意来接她,太点眼。而且陆家二公子陆放大清早就来侯府逮他,偏要同他一起去庄子上,接夫人去庄子的事,便交给了他两个儿子。
曹宗渭到了庄子上,同贺家主人家见过面,便同陆放和贺云京两个策马跑了一圈,良驹配英雄,自然是他把两个人甩在了身后,第一个骑马跑了回来。
贺云京这算是招待了他们俩,拽着缰绳略压一压下巴道:“我母亲那边还有客人,你们都不是外人,自己随意,我先去了。”
陆放二十上下的年纪,长眉星目,长得也是俊秀朗逸,不羁笑道:“人说挑媳妇要看岳母,你看好生看看人家母亲!去吧,祝你这回顺心如意,哈哈。”
贺云京瞅了陆放一眼,冲曹宗渭点点头便去了。
曹宗渭看着陆放道:“你自己媳妇都没说上,倒是挺有经验的。”
陆放扯着缰绳道:“我说不上是因为懒得说,天下美女千千万万,娶一个媳妇儿干啥啊,多不自在。”
曹宗渭默默道:那是因为你没娶到最美最好的,她一个人便能抵得过天底下所有女人。
陆放笑着打趣道:“诶?我说,侯爷你不也没娶上媳妇儿吗?凭啥说我啊。”
曹宗渭懒得理陆放,他只是暂时没娶上,等时机成熟了,夫人就是他的了!
陆放嘴贫话多,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坐在马背上与曹宗渭比肩道:“我跟你说,娶正妻是真没意思,你看我大嫂,就把我哥管的死死的,三房小妾哪个不是低眉顺眼的?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意思?要说我,还是一个人自在。”
曹宗渭讥笑道:“你老子打你的时候,没见你说‘自在’两个字。”
陆家是皇商,永昌商号下的铺子开满大明,京都里二百间铺子里头,就有一间是他们家的。
陆家嫡出的孩子就两个,长子陆远现在承袭家业,一心打理陆家产业,二十八岁的年纪,已经坐上了京都商会会长的位置,不过据传说,他在外手段狠辣,为人果敢,其实是个妻管严。
嫡二子陆远不喜从商,结交了曹宗渭和贺云京之后,便打定主意从军。
陆远两年前跟着曹宗渭去居庸关一直守到今年才回来。自曹宗渭调回中央之后,他便也跟了回来,领了个正五品武德将军的虚衔。这两月间倒也没干什么正事,独自一人骑马南下,去了苏州金陵等地,眠花宿柳,把前两年憋的苦,连本带利地收了回来。
前儿陆放才回了京都,听说贺家庄子上有好玩的,便要了帖子,厚着脸皮跟了过来。毕竟都两年了,他都不知道京都出落了什么样的美人。
其实甄玉梅是不大愿意陆放来的,他的风流性子自十四五岁起,便十分明显。那一年贺云昭才九岁,陆放偶见了她,当即吟诗赞道,此女长大必是倾国倾城之姿。
这回回来听说贺云昭缠绵病榻,生死不明,陆放还惋惜了一番。
不过世间之大,美女多如牛毛,陆家家大业大,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名妓心,陆放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事上了。
陆放这般风流的性子,确实引起了陆老头子的不满,他都二十岁的人了,陆老头一想起让他娶亲的事,逼婚不成便给他结结实实的一顿打,还要把列祖列宗的牌位都摆出来,让陆家先祖们,见证后世不肖子孙,是什么个德行。
因自小性格迥异,陆放挨的打实在不少,这两年躲在居庸关那边更是练皮实了,每每挨完揍,药都不擦,依旧活蹦乱跳找美人作乐去。
所以啊,陆老头子的鞭子,现在已经治不了他了,当曹宗渭抬出陆老头子嘲笑他的时候,陆放的反应是:“挨顿打,换我半月自由,值得!”
曹宗渭懒得理他,这样的浪荡子,是不会懂得成家之后的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