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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昭毫无感情劈头盖脸砸下最后一段话:“第三,我可没收到何家的帖子。您要是觉着我说谎,只把伯府门房喊来问一问就是,又或者,回家去好生问问办这事的人,帖子到底送了没有,送到哪里去了。”
这帖子,是何伟业让卢淑珍送出去的,她说送去了半个月都了无音信。他硬生生忍了这么多天,直到听说贺云昭有功夫去武定侯府,却没时间回何家,暴怒之下才带着护院冲过来要好好处置不孝女。
然而没想到来了之后居然是这么回事,仿佛他以前听妻子说的事都被反转了,何伟业开始心虚了,他的怒气突然地没有了发泄的资本。
何伟业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曹宗渭,对贺云昭道:“你母亲说你进退无度,与外男往来密切,是怎么回事?你把何家的脸,忠信伯府的脸往哪里放?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事,害得你妹妹亲事没了,人也一病不起!”正好他的这回,还捉了个正着!这不就是侧面证明了妻子所言并非虚假吗?
贺云昭气极反笑,卢淑珍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厉害,只是不晓得她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难道良心不会不安吗?
不等贺云昭解释,曹宗渭便道:“何千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夫人进门之前,我在京都任职之时,我便是三五天的往伯府来,或是伯爷往我家去,难道夫人进门了,我就该断了和伯府的交情吗?还有今日我来伯府是老夫人相请,有她名帖为证,你不会以为你是伯爷岳丈,就有权利管老夫人想见谁了吧?”
曹宗渭把谢氏的名帖递上去,以证清白。
何伟业接都不用接,就知道曹宗渭所言非虚,不然他没事带着谢氏的名帖干嘛?又不是军事机密,得贴身收着。
眼看着何伟业没话说了,贺云昭才道:“卢氏女儿的婚事与我可无关,与她说亲的那家人为的是卢氏的刻薄才悔婚,你可别冤枉我了。”
曹宗渭也帮腔道:“何千户可真是大方,嫡长女要嫁伯爵之家只给三十六抬嫁妆,其中还有十几抬是拿烂木充数,现银只有五十两……这是嫁亲生女儿吗?”
何伟业看着贺云昭张着口低声道:“云昭,不是你自己林出嫁前硬把嫁妆留下,要留给你弟弟将来读书娶妇用吗?”那时候他还觉着大女儿好贴心呢!
贺云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吐了口气道:“看,就算我说了不是我自愿的,是卢氏逼我的,你信吗?你信了之后又会怎么做?说句心里话,我早对你们失望透顶了,除了这条命,其余的能还的我都还给你们了。”
这是前一世,何云昭在母亲忌辰醉酒时说的一句话,恰巧被贺云昭听见了,现在她替婆母还给何伟业。
何伟业脑子乱得很,他胡乱抓了抓头发,有些无措的看着贺云昭,这些年来,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真心地去了解过女儿的想法,他以为何云昭每次答应了妥协了,都是心甘情愿的,是无伤大雅的。
没想到女儿的心早就死了。
这场闹剧收场后,何伟业临走前满怀歉意,躲开贺云昭的眼睛道:“能让你嫁到伯府来,也许是她做的唯一正确的决定。”
何云昭的性子何伟业了解,胆小懦弱,嫁到这种人家也算合适的。
贺云昭冷笑答他:“那她怎么不让自己的女儿嫁过来?伯府又不会要子嗣,便是住来先享福两年再成婚也不迟,她却把这等好事推给我,您觉着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卢氏对这桩亲事不满意,才不会给自己女儿,活守寡的婚姻,有什么盼头?
何伟业这时候也觉着卢淑珍太过分了,可是他心里只有怒气,还未有恨意,又思及卢氏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尤其是生了个儿子,给何家传宗接代了。
何伟业他不想妻子和女儿关系僵硬,心下虽把卢氏骂了千万遍,这边仍旧替她说好话,道:“云昭,是我对不起你,左右你日子过的尚可,这婚事也是你自己亲口答应过的,歪打正着也是缘分。你不认她也就罢了,我怪你,何家终究是你娘家,日后遇着难处,莫要忘了爹。”
贺云昭微微摇头,果然是习惯了息事宁人的性格,亲生女儿都被欺负到这个地步,他都无动于衷,那她就再添把火,“您可知我为何会答应这门亲事?”
何伟业还是会考虑女儿的感受,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亲之前,他也亲自问过何云昭,是她亲口答应了,他才许卢氏着手操办。
何伟业摇首道:“难道不是你自愿的?”
“卢氏说,我若不肯嫁进伯府,她就把我嫁给五十岁的老头做小妾,她说有法子让你同意,我被她欺负惯了,当时害怕,就只能答应了。便是你来亲口问我,我也不敢反抗,我就是这么嫁进来的。”
听了这么多秘密,何伟业已经冷静了,但不代表他没有情绪,他对卢氏的怨已经变成了恨,若卢淑珍现在在他眼前,他定要掌掴死她!
何伟业发白的嘴唇颤抖道:“云昭,你受委屈了,我回去会好好教训她!”
“呵?教训?如何教训?骂一顿还是打一顿?我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她所付出的代价就是点皮肉之苦而已,和我受的委屈比起来不值一提。或是您准备休妻还是打杀了她?何家只有一个哥儿,还是卢氏生的,他若舍不得母亲,您又下的了手吗?”
贺云昭对何云昭的苦楚感同身受,这一连串由心而出的发问,叫何伟业哑口无言。
贺云昭捕捉着何伟业脸上每一点细微的变化,这个程度的质问,还不足以让何伟业下得去手,她看了身后的何家护院一眼,对何伟业道:“您让他们先离大厅远些,我还有话对您说。”
何伟业摆摆手,何家护院和忠信伯府的护院都远远地退开了。
贺云昭望着曹宗渭道:“多亏有侯爷照拂,不然这连条命我也还给何家了。”
何伟业睁大眼睛道:“什么意思?”
曹宗渭把贺云昭遇袭的事说了一遍,“何千户要是不信,跟我去一趟侯府就是。”
何伟业心如刀割,他对女儿的惭愧如潮水涌上心头,恨不得杀了卢氏,一时间哽咽地看着贺云昭竟然口不能言。
贺云昭道:“这条命我也都还给你们了,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吧!若您觉着是我太薄情寡义了,那便报官,叫官府来裁决。”
何伟业当然不会选择把事情闹大,女儿委屈了这么多年,他不想再让她名誉受损,受人诟病。而卢氏,真的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家宅之所以不宁,都是因为这个臭婆娘的缘故!
最后厚着脸皮,何伟业低着头对贺云昭道:“若是一切属实,爹会给你一个交代。”
贺云昭根本没想要这个交代,把大刀扔到何伟业手中,疏离道:“不送。”
曹宗渭作一揖对贺云昭道:“夫人,我本顾及与伯府的情谊才频频来此,没想到反倒给夫人造成了困扰,叫外边的人这样子编排夫人,实在抱歉。”
“侯爷客气了,伯府和孤儿寡母没有区别,多亏你的照拂才让我和仁哥儿少了许多烦忧。”
两人说起客套话一套套的,何伟业没脸再待下去,先一步出了大厅,他人一走,曹宗渭表情就变了,艰难启齿道:“若是早些与你相识就好了,你父亲真是……”
真是一言难尽啊,做人不会做,身手也就一般,难怪这么大年纪才混到个千户。到底是贺云昭亲爹,曹宗渭也不好直言。
贺云昭笑着调侃道:“实在是个草包。”平日里怕卢氏怕成那样,这会子又被她训得像孙子,不是草包是什么?
敢这么说自己父亲的,也只有贺云昭了,不过她的贬低之意丝毫不让人觉着违和,何伟业这种人,这么说他已经算“夸奖”了。
曹宗渭见贺云昭能笑对这些糟心事,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一些,这种父亲,就不该为他伤心。
曹宗渭蓦地发现,贺云昭的情绪已经能影响他的心情了,这种感觉很微妙。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有时候常常会告诉自己,也许是同情,也会警告自己,这是他兄弟的妻子,尽管只是名义上妻子,并无夫妻之实,他也不该有那种念头。但贺云昭悲惨的命运,善良又爽利的性格,又让他觉着,这个女人根本不该过这种日子。
她适合更好的人生,贺云昭应该是被疼爱,被怜惜的。
曹宗渭不是不愧疚的,忠信伯府风雨飘摇,贺云昭的到来可以说是一根能稳住局势的顶梁柱,他作为忠信伯的战友,就算两人没有夫妻情分,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也不能肖想程志达的妻子。
曹宗渭也清楚的知道,不追求贺云昭这是不可能的。他舍不得看着她受苦,更害怕将来她还会遇着别的人。
现在曹宗渭能做的,就是尽快助她拿到和离书,在这之前,与她以礼相待。将来程怀信回来,伯府有谢氏操持,或是新少夫人嫁进来,程家也就有救了,贺云昭也就自由了。
……
别了贺云昭,曹宗渭骑马便带着何伟业往侯府去了,路上二人基本没有话聊。
到了侯府,曹宗渭把人证物证俱都摆在何伟业面前,多的一句话都没说。
唯一活下来的浪人除了骨折暂时没有重伤,还能正常说话,何伟业也从他口里知道了事实真相。和浪人交易的人,确实就是卢氏的三弟无误。
知道这件事和亲眼见证这件事是两种感受,在如山铁证面前,何伟业脸色黑青,他是万万想不到,卢氏竟然心狠手辣至如斯地步。
何伟业走后,曹宗渭毫不留情地把那人结果了。
何伟业从侯府出去后直奔家中。
卢氏从来不肯吃亏,上次丢了个大人,还把女儿的婚事给搞砸了,她不撺掇着何伟业扒了贺云昭的皮才怪!她以为丈夫这次去忠信伯府绝对会替她报仇,会给继女难看!
所以卢氏这会儿正心情愉悦,穿着时兴的菱纱料子裁制的新衣裳,压根不知危险将至。
自何伟业出家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丈夫终于回来了,但表情似乎和卢氏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登时意识到不对劲,卢氏试探着上前,体贴地挽着何伟业的手臂,道:“老爷怎么了?那死丫头给你难堪了?”
“都给我滚出去!”——这话是对卢氏房里的丫鬟们说的。
鉴于何伟业从来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卢氏身边贴身的丫鬟也只是不安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还是乖乖地退出去了。虽然家里大小事都是卢氏做主,但何家还是依靠着男主子过活,下人们也都很会看风向。
屋子里人都走光了,门也紧紧地闭上了,卢氏才生硬地扯个笑容出来,道:“老爷,到底怎么了嘛?”
卢氏今年三十有八了,两人成婚十几年,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何伟业以前听妻子偶尔撒娇下,还觉着有情。调,眼下只觉得恶心!这个女人不光狠,还很毒!找人奸。污他的女儿,那是人干出来的事吗!
何伟业掐着卢氏的脖子,咬着牙问道:“你为什么要逼着云昭嫁进伯府?你为什么强迫她留下嫁妆?为什么骗我说帖子送出去了?为什么还要找人侮辱她?卢淑珍,这些年我待你不够好吗?!”
不管是原配张氏还是卢氏生的孩子,何伟业都喜欢,可能喜欢儿子更多点,但女儿在他心里也是有地位的,他接受不了妻子这样作践他的女儿。
卢氏听到前面的几个问题还想着该怎么解释,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