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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先生恍若不知,就是不开口。
曹正允抿着唇,眼珠子往左边移动,拉着胡先生的袖口,靠着他低声喊道:“老师……”一阵挤眉弄眼,表情不可谓不丰富。
曹正允动作太过明显,贺云昭早就看到了,胡先生看着她拱手道:“稚子可爱,夫人的福气真好。”
曹正允做吹胡子瞪眼状,噘嘴道:“只是可爱吗……”难道不是聪明勤奋吗?
贺云昭忍笑轻咳两声,问道:“胡先生,我家允哥儿可聪颖勤奋否?”
胡先生捋着胡子一本正经道:“聪颖,勤奋,毋庸置疑。”
李蒙乐得哈哈大笑,道:“得了,都赶紧吃饭去罢!”
贺云昭冲两位先生莞尔微微点头,便领着两儿子出去了。
从前院到后院,每走过一块儿砖,两人都要注意贺云昭脚下有没有石子,上桥的时候更是站在她左右两边,当护法。
这段路比往常多花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走完,到了栖凤堂的时候,贺云昭忍不住道:“哪有这么娇气的,只不摔着就没事。”
曹正麾老气横秋道:“还是仔细地好。”
曹正允也点头附和:“对,半点差池也不能出。娘,以后你要出来散步把我和哥哥喊着,我们陪你一起走。”
“好啊,以后下午你们下了学,便来陪我走走。”
三人进屋的时候,饭菜都上好了,白米饭上还冒着热气。
母子一道坐下用饭没多久,曹宗渭就回来了。
贺云昭忙搁下饭碗,咽下口里的菜,喝了口茶道:“怎么现在回来了?”
丫鬟搬了张椅子过来,曹宗渭冲俩儿子压了下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便坐下对贺云昭道:“衙门里没事了,便回来同你们一起吃饭,正好赶上了。”
重添一副碗筷,曹宗渭盛饭吃了起来。
用过饭后,贺云昭颇觉肚胀,便想去院子里走走。
哥俩这时候也舍不得走了,站在贺云昭右侧,与父母一起在庭院里走了一圈。
曹正允吃了精神头很足,挨着贺云昭,牵着她的手,雀跃着对曹宗渭道:“爹,今儿先生在娘面前夸我了!”
曹宗渭关注的重点却不是先生有没有夸曹正允,而是问贺云昭道:“你去前院了?”
贺云昭侧脸一笑,道:“在屋子里坐烦闷了,就去前院接他们俩过来用饭。”
曹宗渭哦了一声,道:“以后闷了就在园子里走走,前院人多口杂,别冲撞了你。”
前院男人多,虽然都是家奴,曹宗渭也不想贺云昭沾染上这些人的气息。
贺云昭点了点头,答应以后无事不去前院。
曹正允不大乐意道:“爹……你都不关心我。”
曹宗渭教训道:“你都多大了还要人关心,现在要紧的是关心你娘和你妹妹。”
提起妹妹,曹正允瞬间就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和他比起来,当然妹妹比较重要啊!
曹正麾顺便补了一刀,抄着手斜视曹正允道:“今天也不是先生主动夸你的,而是李先生先夸了我,你嫉妒我,才强求着胡先生在娘面前勉为其难地用四个字夸你。”
曹正允哼哼唧唧道:“四个字呢,已经很了不起了呢!”
曹正麾敲了下曹正允的脑袋道:“笨蛋,重点是‘勉为其难’!!!”
曹宗渭走到两人跟前,一手揪着一个孩子的前胸领子,把两人往外提,道:“聒噪死了,夏日的蝉没来,你们俩倒先烦上了,赶紧给我滚!”
哥俩抱着曹宗渭的手,倒退着走了几步,高呼道:“爹,我自己走!”
曹宗渭把两人“送”到门口才松开他们,瞪了他们一眼才道:“赶紧滚蛋!”
栖凤堂的门被关上之后,曹宗渭才折回来对贺云昭道:“闫太医说夫人要多休息,以后他们再来吵闹,你就直接把他们赶走,不用客气,就像我这样,知道吗?”
贺云昭以帕掩唇轻笑道:“不知道,我下不去手。”
曹宗渭频频点头道:“也是,他们两个那么重,夫人提不动的——用扫帚,轰走。”他指着靠在墙上的扫帚如是道。
贺云昭挽着他的手臂往屋里去,道:“有时候看着你们父子闹腾也挺有意思的。”
曹宗渭笑了笑,道:“闫太医说夫人心情好最重要,若是夫人心情能好点,陪着他们俩彩衣娱亲也没问题,只要你开心。”
贺云昭哼笑一声,问道:“闫太医今天才过来给我诊了脉,他说的话你怎么现在就知道了?”
曹宗渭灿笑道:“因为我常去找他,有时候问问你的身体状况,有时候问点私密的事。”说到“私密”二字,他还眨了眨眼睛。
贺云昭红着脸扯着他往屋里走,在他肩旁小声道:“也不怕人听见了。”
曹宗渭搂着她进了内室。
贺云昭问他:“下午还去衙门么?”
“要去,歇会儿再去。”曹宗渭一面替她脱鞋,一面道。
贺云昭上了床,声音轻柔道:“上午夏秋去抓药的时候,说看到陆放回来了,你知道么?”
曹宗渭也脱了靴子准备上床,道:“早上才知道。”
贺云昭从他身后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道:“看你没打算告诉我的样子,是不是有不好的事?”
曹宗渭握上她的手,两只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道:“已经尘埃落定了,不好也不坏,所以就没想告诉你,不过你都知道了,我且告诉你罢了,省得你多想。”
贺云昭笑了笑,松开了他。
夫妻二人相拥躺下,曹宗渭把陆放传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贺云昭。
半月前,陆放迟了孟婉两日去金陵。因孟婉走水路遇上了逆风天气,晚了一天到孟家,实际上陆放只比孟婉晚一天到金陵。
当陆放安顿下来的第二日清早去孟家的时候,就撞上了孟婉母亲出事了。
孟母这么急着让孟婉回家,确实是找到了让孟父消除卖女心思的法子——那法子的就是以她的死,换得女儿三年孝期,替孟婉博得三年自由。这三年内,若是女儿能找到心仪之人,出了孝期再议亲,她觉得自己死也值得了。
孟婉回来的那天,孟母反常地与她彻夜长谈,第二日早晨,就有丫鬟来说,孟母割腕了。
二夫人自戕可不是件小事,阖府惊动,大老爷孟爱德都从兵部衙门里赶了回来。
好在孟母失血不是太多,没有性命之忧,但那条碗口粗的疤,床单上晕染开的血,也已经足够触目惊心的了。
事发的时候,孟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昏死过去,陆放趁乱也去了孟母的院子,让跟在身边的小厮立即去请陆家医馆的大夫,也算是帮上了一点忙。
孟爱德从衙门回来主持大局,情况稳定下来后,先是让妻子敲打涉事下人,管束多舌的仆妇,然后亲自同陆放道谢说情,让他务必保密,别把孟家家丑外传,最后才去亲自探望了孟母。
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孟父也姗姗来迟,孟爱德狠狠地训了他一顿,而后便带着他去孟母面前认错。
孟母醒过来之后情绪极度不稳定,是孟爱德好说歹说,孟婉泪如雨下,死搂着她,才劝好了她。
这事闹了一整天才平息下来,陆放隔日再去后院的时候,大局已定。
孟父受了孟爱德和孟家其余人的谴责,他虽初心不改,浪子难回头,却再也不敢拿孟婉的婚事做想头,而孟婉也准备安心留在母亲身边侍疾,若父亲再敢步步紧逼,她便真的绞了头发做姑子!
陆放知道之后忧喜参半,这种情况下,他虽不能提亲,娶不了孟婉,好歹孟婉也不会被孟父强行嫁给他人。
在孟家小住几日的时候,陆放日日借着与孟家少爷们游园的机会去照顾孟婉,虽然佳人总是闷闷不乐,但对他心有感激,态度倒是较之前好了不少。
陆放因京都有事不好多留,便悄悄问了孟婉的意思,是不是依旧不肯下嫁。
孟婉告诉他,母亲正病,无心婚嫁,请他离去。
陆放不忍相逼,使她为难,安慰两句后便不再多问,只问了孟母伤势,或是说一些轻松有趣的事。
回了前院客房,陆放犹豫一番后,决定同孟爱德透露自己有意结亲的意思,留下千金表了诚意,又同孟婉告了别,便离开了金陵。
离开金陵的陆放并没有直接回京都,而是去了浙江,正好在杭州府与贺云京夜里会合。二人兵分两路,贺云京引敌,陆放带着证据回京。
现在放着证据的关键之物,已经到了刑部尚书严钧的手上。
姜维的事,就快尘埃落定了。
贺云昭听罢曹宗渭所述,眉头几度凝起,复又松开,微叹一口,贺云昭牵着曹宗渭的手道:“也算万幸了。”
曹宗渭轻嗯一声,也道:“个人有个人的福气吧。”
“陆放没有乘人之危,对婉姐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曹宗渭笑了笑,道:“他不过外面的皮囊轻浮了些,办事很是稳重,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
贺云昭点点头,以示认同,后又问道:“姜维的案子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曹宗渭面露笑意道:“皇上已经准了将苏州考官抄家灭族,他已经开始松口了。”
贺云昭担忧道:“不会出现和苏氏那样的结果吧?”
“放心,不会。三司会审定在刑部,刑部的大牢可不是督察院人的手能伸得进去的,严大人这点事还是能办好的。陆放今天天不亮才回来,东西刚交过去不久,估摸着还要个一两日功夫。”
贺云昭嫣然笑道:“那我静候佳音。”
曹宗渭刮了刮她的脂鼻,道:“你呀,少操心,先顾着自己,外面的事有我呢。”
贺云昭乖乖地依在他怀里,道:“知道了,我再不过问了。”
曹宗渭搂着她道:“等有好消息我再告诉你,你在家中,万事以身子为重。”
夫妻俩耳鬓厮磨,贺云昭枕在他肩头,道:“你中午回来,只是为着回家来看看我?”
曹宗渭闭上眼道:“想和你睡一会儿,再就是你父亲的事,他又要另娶了。”
乍然听到何伟业的消息,贺云昭还是有点意外的,她调整了下姿势,玉白的食指上绕了一撮曹宗渭的头发,道:“另娶便另娶。也不知是不是卢氏的报应,她给我做恶毒继母,现在又有人给她的孩子做继母。”
“卢氏正闹的厉害,都闹到卫所里去了。”
“意料之中,卢氏的脾性向来如此。”
“不过你父亲也是狠心,她把卢氏害死卢三郎的事告诉了卢家,现在卢家她看管的死死的,老实了不少。”
一个宝贝儿子和一个出嫁之后又被休弃的妇人,卢家会怎么选,实在不难想到。
贺云昭只觉得这些都是报应,倘若卢氏当时对何云昭好一些,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关于何家的事,曹宗渭也就点到即止,提了两句便不再说了。
贺云昭见他还不困,便问道:“孟家的事,要不要去告诉母亲一声?她身边有几个婆子是从金陵孟家跟来的,还有金陵来丫鬟,指不定和孟家会有联系,二舅母的事要是传到母亲耳朵里了,我怕她忧心。”
“我去说,你就别去了。这事还算圆满,倒也解了母亲的心事,她应当不会忧思过度的。母亲现在精神状态还很好,你就别担心了她了,好生照顾你自己就是。”
“成日的这么多人围着我,你别记挂着我,我好得很。”
“你还能快活几天?太医说孩子都快两个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