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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沈兰芝和沈玉怜就只晓得用眼前的利益笼络程怀仁,可有远见的人都知道,荣华里养出来的多是纨绔子。要想有经天纬地之才,支撑起整个忠信伯府,没有悬梁刺股的意志力,将来只有等着被吞噬的份儿!
贺云昭虽然经常折磨程怀仁,但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有益于他的,若他真的胸襟宽旷些,有过则改,于他而言必然裨益更大。
文莲愈发愤愤,贺云昭安慰道:“有我在,忠信伯府不会倒。”
就算程怀仁伤残病死了,贺云昭也不会连累无辜的忠信伯府,她会给程家一个更好的未来。
文莲怒气平息,再不议论主子的不是,反而是关心贺云昭道:“夫人准备如何应对?”
“随他去,我只做好我该做的,不愧于天,不怍于地,又管别人说什么。”
文莲听了不禁暗赞:夫人当真是节操高尚之人!
其实解围的法子贺云昭有,但是使那些小人手段,实在不是她的性格,她一向行事光明磊落简单直接。
而且对贺云昭来说,这一世最大的心愿就是替三个人报仇,至于名声和别的,她不在乎,也不奢望。
因为虚妄的东西束手束脚,导致自己一生悲惨,重蹈覆辙这种事,贺云昭再不会做了。
……
曹宗渭和程怀仁一起出去的时候,他也读明白了程怀仁的心思,他觉着这侄子真是令人不齿,这样算计贺云昭的手段也使的出来。
在曹宗渭心里,程怀仁彻底被姨娘带坏了,已经不可劝,但思及痴呆瘫痪的程志达,他的心头总是隐隐不舒坦。
这世上最悲哀的不是不能获救的人,而是不肯自救的人。
程怀仁简直就是在往悬崖边上退,若不勒马,有朝一日要粉身碎骨!
显然程怀仁还没意识到,自己和姨娘学来的那些阴私手段在别人根本不值一提。
当程怀仁穿着单薄的衣衫强撑着去族学上学的时候,果然有同窗问他背上怎么渗血了,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别人:“在家中犯下冲动鲁莽之错,自请嫡母打罚我。此伤无碍,还是举业要紧。”
果然有人啧啧叹道:“怀仁,你嫡母未免太过狠心,你看看你衣裳都染血了!”
旁人又问道:“都伤得这般重,为何不在家中休息?你家中只你一个子嗣,你那个新嫡母不该更看重你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程家那么大的家业该怎么办?”
程怀仁依旧一口答道:“还是举业要紧,这起子伤不妨事。”
一众学子议论纷纷,大斥贺云昭太过歹毒,甚至有人当场作诗将她骂了一遍,连“娼”这样的字眼都用上了。
族学外面来了一位老先生,背着个木箱子,身后跟着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年轻,他见族学里没先生上课,径直走到程怀仁面前,作揖道:“程公子。”
程怀仁脸色骤变,起身还礼道:“孟公。”
孟公是京都同济堂有名的坐堂大夫,人称一声“孟公”,曹家族学里就有公子哥儿是他给看过腿脚和胳膊的,程怀仁的外伤就是他诊治的。
因是族学里的人待孟公十分尊敬,也都跟他作了揖。
孟大夫把药箱递给身后的小药童,一脸慈和道:“程公子,我今日来武定侯府诊平安脉,听闻你今日也来族学里进学,就顺道过来看看。”
程怀仁不自在地应了一声,道:“有、有劳了。”
孟公朝程怀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随即稍稍扒开程怀仁的领口,看着后肩上的一些伤痕,让药童递了药来,道:“程公子的伤是不是沾了水?按说今日不该渗血的。”
程怀仁眼底一片阴郁,低头道:“天气转热,身上出了薄汗,可能沾染了到了伤口上。”
孟公点点头,把三个红黄蓝小瓷瓶交到程怀仁手上,分别说了几瓶药的作用,怎么涂用,剂量多少,嘱咐他一会儿得空就去清理好身上,把药涂上,临走前还道:“程公子这外伤倒不要紧,多休养几天好生涂药就好。与我一起坐诊的陈大夫说你嫡母的病倒是要好生注意,须得仔细调理,切勿操劳过度。陈大夫这几日去郊外看诊了,这话劳烦程公子带回去了,就省了老朽跑一趟。”
程怀仁面色一僵,送走了孟公,带着书童去外面找个清净处上药。
族学里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武定侯府大房长子曹正毅打趣他们道:“都听见孟公的话没有?方才还骂人家伯府夫人什么来着?脸疼不?”
有人抢白道:“哼,就你清高有教养,没说下流话是不?我看你只是看不惯程怀仁,才没顺着他说忠信伯夫人,若非如此,嘴上功夫哪个比得过你?”
又有人打圆场道:“行了行了,若非程怀仁那厮故意误导咱们,什么都不吭一声,何至于让忠信伯夫人白白挨一顿骂。瞅瞅,都做出一篇文章来了,赶紧撕了撕了!”
一皮面干净的学生撕了随手作的打油诗,撇嘴低声道:“以后再不信这小畜生了,一个庶出的哥儿,要不是占着前两个嫡出哥哥一个死了,一个在族谱除了名,哪儿轮的上他?”
一身材瘦高的学生勾着白净面皮学生的脖子,凑在一处小声道:“你说他两个哥哥,出事原因会不会不平凡?”
白净面皮一把推开瘦高个,惊恐道:“没证据的事别胡说!若传出去了连累父母被参了一本,小心你爹又打断你的腿!”
瘦高个这才住了嘴,往曹宗渭的大侄子曹正毅那儿看了一眼,道:“要不是你叔叔这般照拂他,谁怕姓程的!”
门外,程怀仁听完了所有话才带着书童离去,细口瓷瓶被他生生捏破,薄薄的瓷片扎进手心里,流出鲜红的血。书童垂首紧紧跟在后面,汗出如浆。
武定侯府族学就在侯府后面的胡同里边,孟公出了族学,从侯府西边才长巷子出去,在西角门门口和曹宗渭打了个照面。
☆、第十七章
曹宗渭肩宽腰窄,手臂肌肉紧实,穿着斗篷,坐在骏马之上,勒着缰绳,见了孟公立即下马,把宝马交给门房牵进去马房。引着孟公去了安静处,问他小昌交代的事怎么样了。
小昌是曹宗渭的常随,二十来岁,小时候经历过一场饥荒,在京都严防死守的情况下还是溜进了城,后被巡守的曹宗渭看中,培养了数年,常常帮主子办事,是很精明的一个常随。
虽然是个常随,没什么官职,但很得曹宗渭器重,武定侯府里府外的人,都很认小昌,方才族学里的事就是他交代的。
孟公作个揖答道:“昌爷交代的话小的都说了。”
孟公能得京城大官贵族的尊敬,他的医术和地位都不容小觑,像忠信伯府这样的世家,若非有武定侯府照拂,他大可不必上赶着去给庶出的哥儿看病。愿意卖程怀仁人情,说到底还是看在曹宗渭的面子上。
现在曹宗渭的常随说要踩程怀仁,孟大夫并不会念及以前的医患情分。况且他从医多年,后宅里的那起子手段他见得多了,这事本就是程怀仁不厚道,小昌一交代下来,他都没犹豫就答应办了。
曹宗渭深深地看了孟大夫一眼,旋身回府去了。
入了府回了长松院,小昌正好从外面回来,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双手端到曹宗渭面前,道:“侯爷,您要的茶具小的找来了,您瞅瞅。”
曹宗渭打开看了看,一套十二月的水墨画茶具,看起来精美有雅韵,和贺云昭那套也有点像,他料想,她应该会喜欢。
合上木盒子,曹宗渭心想,赔了礼,误会的事就算过了,以后两不相欠。
小昌微弯腰,笑望着曹宗渭道:“侯爷什么时候爱上这样精致的物件了?”
青白玉的白釉浮纹茶杯,不光是精品,还贵重。都多少年了,小昌没见过曹宗渭这般花心思了。
曹宗渭重重地拍了拍小昌的肩膀,道:“你小子一天天闲着没事干是吧?打听我的事起来了。”
小昌疼得龇牙,肩膀一点点地往下压,讨饶道:“哪儿啊,侯爷,小的可不闲,这不刚收了茶具从咱府里族学过来的吗。”
曹宗渭这才松了手,道:“听见里边人说什么了没?”
小昌白净的脸上露出一对酒窝,道:“您肯定就猜到了呗,和您猜的差不离。”
曹宗渭随手抽出书桌上一根没有开笔的狼毫转了起来,屁股倚在桌上,思索了一会儿,拿毛笔敲了下小昌的脑袋道:“你小子牙口给我守严实了,要是漏出半个字儿,我让你舌头搬家。”
小昌“嘿嘿”地笑,凑近了作揖道:“小人的嘴比死鸭子还硬,您放心吧。哎对了,小的忘说了,程少爷坐马车家去了。”
这在曹宗渭的意料之中,那样尴尬难堪的场面,他不回家去“休养”好了再来,等着别人讥讽嘲笑?
想到这处,曹宗渭有些不悦,到底是他一直费心照顾的孩子,怎么就长歪了,好歹不分不说,竟然生出这般歹毒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如今扶持程怀仁到底是对是错。
可程家就这么一根苗子了,曹宗渭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家绝后,程志达的恩情他都还没报完,程家完了,他会遗憾愧疚。
皱了皱眉,曹宗渭吩咐道:“套马,我去一趟程家。”
“您喝杯茶,小的这就去。”小昌麻溜地走了,临走前吩咐外面的丫鬟送杯茶进来。
曹宗渭喝完茶,一时半刻也没耽误,拿上茶具就走了。
程怀仁比曹宗渭先到忠信伯府,回了院子他气得摔东西,背上的伤口又撕裂了一些,沈玉怜闻讯赶来安抚他,给他除服换药。
程怀仁深吸一口气,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想着族学里的事。他在想,孟大夫到底是不是真的“顺路”来给他看伤送药,若不是,那又是受谁人指使?
程怀仁能想到两个人,曹宗渭和贺云昭,但是他不明白前者为什么要对付他,难道还在记恨沈姨娘跟踪的事?或者说……曹宗渭已经开始看不起他了?
还有一种猜想,被程怀仁否定了。曹宗渭看着粗枝大叶,实则心思缜密,手段很辣,他不可能短时间内对一个女人动心,况且他先夫人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也没看他对谁动心过。
程怀仁乐观地想,应该是贺云昭买通了孟公,只有她有动机,有手段。如果是她下的手,这次的耻辱日后翻倍地补偿回来就是,他还有武定侯做靠山,则万事不需惧怕。
程怀仁放平缓了心情,午膳都没用就睡了。
曹宗渭这时候来了,听说程怀仁已经睡了,就去后院看程志达,看完兄弟,就把东西给了贺云昭。
贺云昭看着手中雅致的浮雕兰花檀木盒子,犹疑着打开看了看,当即决定道:“这我不要。”
这套茶具无论材质还是做工无不优良,一看就并非凡品,忠信伯里能与之匹敌的茶具也没有两套。镇国寺之事,不值当武定侯赔这么贵重的东西。
曹宗渭问:“不喜欢?”
贺云昭摇首道:“不是。只是这套茶具于我而言会是个负担,用着怕摔了,不用又使明珠蒙尘,不如不要。若侯爷真想道歉,我有一个请求。”
曹宗渭没有想到贺云昭会不收这套茶具,更没想到她会提另外的要求,沉默一瞬,觉着她不会出言过分,调整了下坐姿,道:“请说。”
“那日我与贺家夫人一见如故,她将我错认作她女儿,也是缘分一场,这些日我总是想着着她们母女,实在想去看看,烦请侯爷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