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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就走进了一个玻璃罩里,站在一个人的身前,那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骨瘦如柴,他看到了那个人手臂上细小的针孔的痕迹,那让他怔了好一会儿。
“放开她!”
嘶哑的喊声从旁边传来,他转身去看,看见的是那个黄发的少女,声嘶力竭地冲着一旁的人喊着。
在她的对面,不远处的玻璃罩里面,有两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在将里面那个虚弱的女孩拖出来,似乎是要将女孩带走。
“放开她!我来!我代替她去——”
像是没有人听见这边黄发少女的嘶吼,那几个人面无表情地将那个虚弱的女孩架起来,带了出来。黄发少女急切之中下意识伸手,可是玻璃罩内壁上的浅光一闪,再一次将她重重打了回去。
她躺在地上,手臂已经擦出血来,她趴在地上,显然那一击很重,让她再也站不起来,可是她的眼仍旧死死地盯着外面和她有着相似外貌的女孩,艰难地向那个方向爬了几下。
气息微弱的女孩被人强行架着拖了出去,她一直闭着眼,面色惨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微微睁开眼,哪怕睁眼这个动作对她来说都极为吃力。
她缓缓地睁眼,看了玻璃罩里趴在地上死死盯着自己的姐姐一眼。她的唇角极为艰难地动了一动,似乎想要安慰一般对她的姐姐笑一下。可是那个唇角的弧度实在是太过于微弱,微弱得让人根本看不到。她将所有的恐惧都强压在闭上的眼中,不让她的姐姐看见。
很快的,她被那些人带离了这里。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个被人带走的女孩,他们麻木的眼中在这一刻都渗出痛苦的神色。因为他们都经历过,他们都知道等待着这个女孩的是什么。
无休止的实验,不被当成人,惨无人道的对待,生不如死的折磨……这些人对待他们就像是对待实验的小白鼠,肆意摆弄,用他们做着各种活生生的活体实验。
趴在地上的黄发少女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她的眼角抽搐着,水雾一点点染红了她的眼角,即将涌出的泪水却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她咬紧了牙,牙齿挫动着咯咯作响,她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她垂下头,干枯凌乱的黄发挡住了她的脸,挡住了她满是仇恨的眼。
憎恨、绝望、痛苦、怨毒,杀意……
强烈的负面感情汹涌而来,庞大的精神力让它们充斥了整个空间,那强大的感染力像是一种强力的病毒,瞬间席卷感染了所有人。那些原本神色麻木的人在这一刻感同身受,眼中也流露出仇恨的火焰。
像是澎湃的海浪汹涌而来,像是洪水倾泻席卷而来,庞大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渲染得人的灵魂都被浸透成漆黑的一片——
就连本该是身在梦境中的他都仿佛被这可怕的复仇怒火所席卷——
…………
缪特猛地睁开眼,他急促地呼吸着,胸口在剧烈起伏,他双手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底涌动的那一股暴戾的情绪给压下去。
梦中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好像就发生在眼前,那一瞬间他简直也像是被那些人汹涌起来的负面黑暗情绪所感染……
他隐约猜到了,那或许并不仅仅只是梦。
熟悉的玻璃罩以及仪器,只是比现在他身处的环境要显得老旧一切,他梦中梦到的,或许就是这个地方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那些人……或许就是以前被囚禁在这里的伽。
因为强大的精神力,还有受尽折磨导致的痛苦太沉重,把那些人的黑暗情绪残留了下来,而他来到这里,因为同样的精神力和痛苦引起了共鸣,他逐渐被残留在这里的负面情绪所侵蚀,所以才在梦中不断地梦到过去发生的事情。
少年深吸了几口气,身体在微微的发抖,那种强烈的想要复仇、想要杀死所有人类的暴戾情绪侵蚀着他,感染着他。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出了那个美丽的蓝色星球,安宁的蓝意让他的情绪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侵入到他脑中挥之不去的暴戾感也一点点地消散开来。
他再一次睁开眼,细长的睫毛在他苍白而没有血色的颊上落下深深的影子,细碎的黑发凌乱地散落在眼前。他坐在冰冷的金属地面,蜷缩在银白色金属台的下面。他的身体仍旧虚软着,使不出一点力气,他大概猜到是因为每日强行给他注射了让他肌肉无力之类的药剂的原因。
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勉强抬一抬自己的手而已,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惨白的肌肤上是细密的针孔,还有薄薄的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痕迹。那些刺进他身体里的针筒每一天都从自己身上抽走血肉甚至于骨髓,像是在一点点抽走他的生命。
就算痛得发疯,就算发出痛苦的悲鸣,也没有任何用处,那些人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让他们肆意折断摆弄的木偶,他们从来不觉得木偶会痛苦,会难过。
缪特隐约知道了梦中看到的那些人为什么是一脸麻木,为什么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灵魂。
当你被人当成不知道痛不会受伤的木偶对待久了,你就会真的认为自己除了躯壳什么都没有。
没事的。
缪特低着头,细瘦的手指用最后一点力气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他闭着眼,记忆中那颗蓝色的星球还在,无数次,在痛苦之中,在想要彻底放弃自我的时候,它一次又一次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救回来。
记忆中的温暖还在,在梦境之中,那个人拥抱着自己一起凝视着地球时的触感,大海之上那个人看着自己的湛蓝色瞳孔,像是映着海浪柔软的水波……
所以,没关系。
只要这些记忆还在,他就能守住自己。
少年闭着眼,浅浅地呼吸着,他的睫毛在轻轻地颤抖。
他不会死,他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少将会来找他。
他会等下去,等到那个人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天。
唰啦,那是门自动滑开时响起的声音,在寂静得可怕的房间里尤为明显。而就是那么一点点轻微的动静,让缪特浑身都颤了一下。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每一次这种声音的响起,都意味着那些在他眼中如同恶魔一般的人的到来,意味着他每一天痛苦的开端。
他深吸一口气,将从身体内部涌出的恐惧感强行压下去,将自己身体的颤抖压制下去。他抬起头,他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冰冷,冷冷地看向那些人。
那是他仅剩的骄傲,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无论再怎么痛苦,他也绝对不会在这些人的面前示弱。在那些人非人的折磨中,他就算咬碎了牙,也没有说出一句求饶的话。他很清楚,在那些人眼中,除了实验体之外什么都不是的他无论说什么都毫无用处。
他们说他是怪物,可是真正的怪物是被欲望和贪婪蒙蔽了所有的他们自己。
“无论是血液、身体成分、骨髓甚至于基因都和普通的人类没有区别。”
“但是伽为什么会拥有那样的力量?”
“透视扫描也显示出骨骼肌肉是与人类一样的组成。”
“精神力强大,可是脑部没有异变,也没有特别活跃的区域。”
领头的老人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一直以来对伽的研究得到的结果都是如此。
与常人无异,一定要说的话,和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未进行过基因修改,是最原始的人类基因。
“接下来,只能通过精神探入的方式进行试验了。”老人说,“注射致幻剂。”
致幻剂会导致人的精神恍惚,注射这种药剂,是为了方便下一步的精神探入。
精神世界是每一个人最重要的存在,是和灵魂联系的所在,人类探索了数万年,也不过探索出了人类精神世界的皮毛。
使用强行手段侵入他人的精神领域是重罪,任何人都不得侵犯他人的精神世界,因为那会对人的精神造成极大的损害,由此导致精神崩溃神经错乱的结果。因为精神上受到的伤害的痛苦,是直面于人的灵魂的,赤裸裸的,无法防备的,这种痛苦更甚于肉体的数百倍。
如果说一个人的精神入侵另一个人还算得上是温和的话,那么使用特殊的精神探入仪器侵入精神,那就是最为残酷的精神虐待。机械智脑是冰冷的,毫无缓和余地的,它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行撕裂一个人的表层意识,以粉碎一个人精神的方式碾压到人的精神深处,就像是抽筋扒皮一样,一下下将那个人的记忆以及精神抽出来——那就如同一刀一刀的将人活生生凌迟一般——凌迟的不是肉体,而是脆弱的灵魂。
强大的精神力可以反击和拒绝他人的精神入侵,可是机器智脑模拟的精神入侵不一样,精神力再强也无法抗拒,就像是再坚硬的石头也无法抵挡刚钻的入侵。
这是哪怕对于罪大恶极的重刑犯都不允许使用的彻底违背人权的酷刑。
但是,【伽】不算是人。
巨大的光环从上空缓缓落下,将被冰冷的金属椅束缚着的少年笼罩在金色光环之中。
缪特坐在金属椅上,四肢都被从椅上延伸出来的金属环牢牢地钳制住,唯一能动弹的手指被他用力地攥紧。他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一种让人心悸的预感从心底浮现出来,让他呼吸急促了起来。
要撑下去。
他抿紧了唇这么想着。
只要能撑下去,他一定能撑到少将来救他的时候。
无论如何他也要撑到那一刻。
缪特绷紧了身体抿紧了唇反复这样告诉着自己,闭上了眼,他看不见在他闭上眼的时候,环绕着他的金色光圈一闪,数不清的蓝色光幕浮现在他四周的空中。
一个稍小的金色光环从上空落下来,环绕在他头部的周围,一条条像是丝线一般细的金色光丝从光环里延伸出来,像是无数细长的触手,缓缓地向他蔓延而来。
那无数细长的光丝一点点碰触到缪特的太阳穴、颈部、后脑等处,然后,顺着肌肤慢慢地渗透了进去。远远看去,就像是有无数的细丝侵入到缪特的头部。
一种说不出的寒意渗入进来,缪特攥紧的手指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他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那就像是被剥了皮丢到冰天雪地里,那种渗透灵魂的冷意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栗。
“精神入侵开始。”
……
………………
女孩被紧紧地束缚在椅子上,她的头部被一个头罩式的玻璃罩罩住了大半,像是电流一般的微光在玻璃罩里闪动着,将她的头笼罩在其中。
女孩在发出悲鸣,声嘶力竭,撕心裂肺,她疯狂地嘶吼着,挣扎着,想要从痛苦中解脱,可是她的身体被死死地束缚在椅子上,她只能承受着那一波又一波撕裂她灵魂的精神攻击。
她枯瘦的脸已被斑驳的泪痕染满,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已经嘶哑得不成样。
远在另一端,遥远的地方,她的双胞胎姐姐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头,眼中写满了仇恨。
泪水染满了她苍白的脸,此时此刻,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生命中另一半的存在传递过来的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跪在地上,抱着头,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烂。
别丢下我。
对不起……姐姐,太痛苦了……我撑不下去了……
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