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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忱,表字遐心,乃是明末著名的小说家。其人自幼博览群书,经史之外,稗说野乘,无不涉猎,又好作诗文,引用典故,如数家珍,而笔端常有一股不平之气。年轻时,曾寄居野寺,“篝灯夜读,情与境会,辄动吟机,眠餐不废者三年”,后出游福建、两广、湖南,“凡四易星霜”,乃是湖州很是有名的才学之士。
明亡后,陈忱“绝意仕进,遁迹林泉,优游文酒,角巾方袍,时往来于五湖三泖之间”,曾与顾炎武、归庄等人组织惊隐诗社,借结社为名行抗清之实,其人奔走各地多有为抗清义军传递消息。只是现如今,随着浙江抗清义军大多被镇压了下去,只剩下了浙西南的陈文,钱谦益就干脆直接让他到陈文的幕中做事。
陈忱一生贫困潦倒,后来竟沦落到了以卖卜为生,“穷饿以终”。本来以他的才学参加科举获取功名本是手到擒来的,可是其人却一生也没有参加过满清的科举考试,最后竟然饿死亦不食清粟。若非是他在晚年所著的那本陈文恐怕也连他的名字也未尝可知。
虽然这个儒生看起来愤青气有些重,但是“穷饿以终”的命运陈文却不打算让其继续下去,至少要给他找一份工作,否则真饿死了偷笑的只是那些满遗。
陈忱的工作陈文还在考虑,而同行的那个年轻儒生,他却是早早就考虑好了其人应该去做的事情。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年轻儒生那响彻古今的名讳——吕留良!
第五十四章 加瓦
吕留良,明末著名的学者、思想家、诗人和时文评论家、出版家。字庄生,一字用晦,号晚村,别号耻翁、南阳布衣、吕医山人等,浙江严州府崇德县人士。吕留良之父吕元学曾任繁昌县知县,乃是其父去世后由其母杨氏产下的遗腹子,初由其三兄吕愿良夫妇抚养,三岁时嫂子去世,才过继到堂伯鸿胪寺吕元启家中。
吕留良幼时即“颖悟绝人,读书三遍辄不忘”,而后更是博学多艺,有二十四绝技,“凡天文、谶纬、乐律、兵法、星卜、算术、灵兰、青乌、丹经、梵志之书,无不洞晓。工书法,逼颜尚书、米海岳,晚更结密变化。少时能弯五石弧,射辄命中。余至握槊投壶、弹琴拨阮、摹印斫砚,技艺之事皆精绝。然别有神会,人卒不见其功苦习学也”,时人视其为全才。
崇祯十七年,其三兄吕愿良随史可法镇守扬州,至第二年吕留良亦与其侄吕宣忠散家财招募义勇抗击清军。
后鲁监国立,吕宣忠被封为扶义将军,返回湖州抗清,与清军战于澜溪,兵败后遣散所部,入山为僧,后因探父病回家被捕遇害。就义之日,吕留良曾为其送行。国仇家恨,使其痛心疾首,乃至“幼素有咯血疾,方亮工之亡,一呕数升,几绝。”
初落座时,陈文见吕留良左腿不大方便,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便是吕留良这段时期抗击清军之时左腿曾受过箭伤,乃至“遇天雨辄痛”。
兵败后,吕留良一度隐居,至顺治十年改名光轮应试为诸生,后与陆文霦一评满清科举的八股文,宣扬“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其民族气节对士人学子影响极大,同时亦与如张煌言在内的抗清武装相联络。至康熙年间,清廷两度招吕留良博学鸿词科,不应,削发为僧。
死后四十七年,因曾静谋反案,“我大清绿帽帝”“四爷”奴酋胤禛以“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吕留良于我朝食德服畴,以有其身家,育其子孙者数十年,乃不知大一统之义”为由剖棺戮尸,子孙及门人等或戮尸,或斩首,或流徙为奴,罹难之酷烈,为清代文字狱之首。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才有了吕留良的孙女吕四娘为报大仇,以选妃之名混进皇宫,后在雍正召其侍寝时以短剑将雍正刺杀,斩其首而去的民间传说。而教授吕四娘武艺的甘凤池,便是韦小宝的师傅独臂神尼坤兴公主朱媺娖的徒弟。
吕留良一生对曾经应满清科举的那段经历甚为后悔和自责,曾多次以“失脚”来比喻这次出试,如:“谁教失脚下渔矶,心迹年年处处违。雅集图中衣帽改,党人碑里姓名非。苟全始信谈何易,饿死今知事最微。醒便行吟埋亦可,无惭尺布裹头归”便有此语。
此时此刻,吕留良由于还没有开始点评八股文,名气还仅限于他的老家严州府。钱谦益对此有所耳闻乃是因为此前吕留良抗清之事。
眼下吕留良还没有参加满清的科举考试,而曾经抚养过他的三兄吕愿良在去年冬天去世而吕宣忠早亡,更是让其视满清为死敌。这种情绪还没有因生活所迫而冷却,是故钱谦益手书一至,得知了钱谦益请他的原因,吕留良便动身与邓起西前往钱家,而后则更是与陈忱一同南下金华,前来为浙江明军效力。
不比陈忱,吕留良乃是陈文很早以前就打算招揽的人才,可是自身势力不强,甚至可以说是朝不保夕,唯恐被人拒绝断了以后的可能。尤其是不知为何,黄宗羲对他的那副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更是让他对于招揽那些历史上留下过大名的人物心存迟疑。
可是没想到,今年取得了大捷后,不只是钱谦益亲自前来与他商讨“楸枰三局”的战略,还带了大笔的银钱襄赞军需,眼下更是为其送来了两个历史上留下过名字的儒生,除了感慨于钱谦益的号召力,陈文也明白这本就是在经过了两年的奋战之后由量变开始转向质变的开端。
不似对其前来没有丝毫准备的陈忱,陈文很早就幻想过将吕留良招揽到手后交给其人负责工作。
今日一见吕留良,陈文便直接与其聊起了点评文章的方法。吕留良十岁时其三兄吕愿良建澄社于崇德,东南士子千余人,往来聚会,征选诗文,评议朝政,其人深受影响。三年后他便以诗文入征书社,为征书社创建之人孙子度大加赞赏,视之为畏友。
点评文章对于吕留良来说乃是小技,陈文干脆让人找来了满清于顺治三年第一次科举考试的几篇文章,让吕留良和陈忱当场点评一番。
“夷狄非我中国,焉能理解圣人教诲。科举不过是沐猴而冠,为求打扮其身,利诱那些无耻之徒为虎作伥罢了。”
陈忱一语说尽,确实说到了点子上面,满清的科举本就是在利用儒家做为外衣将他们夷狄的身份包裹起来,同时也是借助于儒家士人阶级再熟悉不过的科举考试来拉拢不坚定分子为其所用。只是那句“沐猴而冠”却还是让陈文有些不自然,谁让他刚刚接受了侯爵的爵位呢。
陈忱乃是湖州有名的才子,否则也不会有资格进入不过四五十人的惊隐诗社,与顾炎武、归庄等人为伍。此刻有此一语,无非是心头怒起便顾不上言辞间容易被人误会的地方,这与陈文早年见过的一些人很像,自然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发作。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陈忱立刻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已经出口的话却无法收回,此刻也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为防尴尬,陈文只当是没听出来,随即便点了点头说了句“正是如此”。可是就在这时,刚刚还在沉默之中的吕留良似乎是把个中滋味琢磨了个清楚。
“安远侯可是要学生以夷夏之防来批驳这些文章?”
“正当如是。”
听到这话,吕留良便将文章重新看过两遍,继而开始对满清所出的题目与答题人的回答进行了分析,再以夷夏之防进行了批判,似乎已经有了“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的思想。
对此陈文并不算太过满意,因为从思想上打击满清乃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做的,在大兰山时讲述华夏英雄打击蛮夷的故事是如此,前不久组建华夏复兴会亦有此种想法存在。但是他很清楚,借科举批判像吕留良这样刚刚萌生了的思想是不够的,必须迅速成熟起来,才能实现一鸣惊人的效果。
不过考虑到吕留良现在还比较年轻,眼下也只有他一个人,不似历史上还有陆文霦与之互相砥砺,能够萌生出这种思想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所以陈文打算让他历练一番再行开始做事。
接见结束,二人便重回驿馆等待消息。对于这二人,陈文打算先让他们去进行文官培训,最好能够积累一些行政经验,有了这些才好去做更大的事业。只不过,有此一举,只怕是光轮的名讳和那部却是无法再现人世,就像是笠翁十种曲那般。当然,吕四娘刺杀雍正的故事怕是也不会再出现了。
想到这里,由于二人才能确实难得一见,陈文便出了刚刚改为安远侯府的衙门前往府衙,准备对此与孙钰好好商议一番。可是走到半路,却看见一辆马车驶过,尾随其后,很快就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第五十五章 偶遇
“日晕则雨,月晕则风。何方有阙,何方有风。日没脂红,无雨风骤。反照没前,胭脂没后。星光闪烁,必定风作……”
浙江讲武学堂的一处自成一体的院落中,由水营前来进修的军官们正随着教书先生摇头晃脑的背诵戚继光的,活像是一群还在开蒙的童子。
在这一次扩编中,负责东阳江——衢江水道的金华镇镇属水营也即将升级为浙江内河水师,归安远侯府直辖。前方的战事已经停息了下来,水营超过三分之一的军官受招而来参加讲武学堂的学习,学习的科目如识字、数算看起来似乎和他们的老本行不太沾边,但却也没人敢嘣出半个不字,因为即便是刚刚晋升为副将的前水营游击也规规矩矩的在这里学习,下面的军官们自然也不敢如何了。
朗朗的诵读声越是到远处就愈加的小了起来,就像其他那几个正在加班加点培训炮兵和工兵军官的那几处院落一样。
待声音传至大门,几股声浪已经微不可闻且融化在了一起。耳畔满满的都是些连只言片语都称不上的东西,倪良许如往常那般走出了讲武学堂的大门。
今天本是休沐的日子,不过水营、炮兵和工兵这些军种前来参加培训的军官们则是完全没有休息的机会。水营不提,那都是些早就该来把做为军官的基础知识进行补全的家伙,而后两者,用陈文的话说则都是技术兵种,从理论到实践,培训时间长,扩编压力大,所以休沐就干脆免了。
倪良许不明白什么叫技术兵种,听着似乎像是工匠的活计可他却知道不是。不过这些本就于他无关,今天正好休沐,自然还是要出去逛逛,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每到休沐所必然会去做的事情了。
出了酒坊巷的大街,倪良许先是向东市街走去,随着金华府城的逐渐复苏,人口自然也越来越多了起来。起初时还多是明军的军属在此等待分地,在曹从龙之乱后,哪怕是明军大举向西的那段时间,虽然分地令下达后军属们开始向各地迁移,但是随着府衙、县衙的一系列政令的下达,越来越多的百姓对城内产生了兴趣,开始向此间聚集开来,其中东市街和靠近东阳江的城南便是最先开始复苏的地段。
倪良许此前曾去过纪念“金华之屠”的昭忠祠,根据庙祝的解说,他知道这东市街乃是当时守军的最后的壁垒,战后自然也最是破败不堪。
满清在金华统治了几年的时间,原本已成了鬼蜮的东市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