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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悲歌-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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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中亮微颤颤地伸出手,捏了一小撮,放在嘴里。其中的味道让他无法言语。他明白了,这白花花的东西是盐巴和白糖混合一块的。单吃白糖,甜丝丝。单吃盐巴,虽会咸死人,可一少许是可以忍受。把盐巴同白糖混合在一起,没有人能说出其中的味道,因为从未有人吃过。即便是吃过的,就像何中亮,被红卫兵强行把一搪瓷缸子的盐巴和白糖塞进嘴里,他也没给后人留下这次灾难的滋味。

  当天夜里,何中亮去厨房找到了那把生锈的菜刀,他好久没有用过这把菜刀了。因为他现在吃的都是些野菜,,用手斯巴斯巴,放在锅里,用开水煮熟,运气好些,会捉到几个蚂蚱或是豆虫,但这都是小东西,是用不到菜刀的。

  他拿着菜刀,翻箱倒柜,想找到那块磨刀石,可怎么也找不到。他记得他把磨刀石放在床底下了。他怎么能记错,他老婆就是因为这块磨刀石而死的。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思索这个问题。如果没有这块磨刀石,他老婆会不会死?或许,死是再说难免,一个人三天没吃东西,最多也只能再多坚持三天。可因为这块磨刀石,让理论上的三天不存在了。他老婆是去厕所撒尿的路上被自家的门槛绊倒,然后一头碰到地上的磨刀石。当场毙命,倒也应验了之前一个算命瞎子的话,死亡而无痛。

  他老婆死后,他就把磨刀石藏起来。起初,他把磨刀石仍在了村西的枯井里。第二天,他在家里发现磨刀石又回来了。他以为是有人同他闹着玩,又一次吧磨刀石扔在了更远地地方。晚上,他在厨房的锅台上发现了磨刀石。最后一次,他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一个三米多深的坑,结果,在他睡觉的时候,磨刀石在他被窝里。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老婆说她的死不怪磨刀石。还要他好好地放着磨刀石,他会用得到。

  现在果真应验了他老婆的话。可磨刀石在哪里?终于,他失去了耐心。一个想死的人是没有太多耐性的。他开始用菜刀抹自己的脖子,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何有财进了堂屋。他是来爷爷家找东西吃的。何德才被红卫兵吓跑了,他娘回了姥姥家。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当然,在那个年代,一天两天没吃东西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不想明天还没有东西。虽然他不知道三天没吃东西会死人,可空腹的痛苦让他决定来爷爷家碰碰运气。

  何中亮的脖子里渗出了血,先是一滴两滴。慢慢地汇成了一条小溪,就像村前的哪条小溪,弯弯曲曲地从堂屋流到了门口,在门口处,泊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何有财越过湖泊,来到何中亮跟前,他看到何中亮的脖子还在流血,他以为何中亮不知道,关切地说:“爷爷,你的脖子流血啦。”

  何中亮放下菜刀,对何有财说了最后一句话,“菜刀钝啦,赶明得磨磨刀了。”


瞎子走了


  眼前的菜刀可没有钝,如果用它抹脖子,大约不需要第二下。可何有财不想死。他对生活还充满眷恋,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信心。说的具体些,他还没有同他老婆睡够?他不同王天奎,光棍一个,贱命一条。死了对他这种人来说是一种解脱。

  “俺来是想问问你,街上的小屁孩编排俺的话是你教嘞?”

  “是俺。咋啦?”

  “王天奎,咱们有仇吗?”

  “有没有你说了算。”

  “俺说没有。俺知道你是个好人,俺小时候要不是你从河里把俺捞出来,俺早就死了。俺一直记得你的好,一直把你当成好人。你就在行行好,别让那些小屁孩编排俺啦。”

  “嘴在他们身上长着,俺管不了。”

  “俺知道他们都听你嘞。俺求求你啦。”

  “俺王天奎从不求人,也从不答应人的请求。你要是让俺帮这个忙也行。但是,你得帮俺一个忙。”

  “你说。”

  “回家劝劝你爹。让廉瑛嫁给俺。”

  “这可不行。”

  “咋不行啦。俺告诉你,俺这是给你老何家面子,你别不知道给脸不要脸。把俺热闹了,俺啥事都干的出来。”

  “俺知道。你王天奎是梁山好汉,天不拍地不怕。可俺嫂子又不姓何,俺管不了这事。再说,俺嘞话俺爹不听。”

  “听不听是他。说不说在你。”

  “那行。俺帮你把话带到。”

  “你过来,帮俺把拖拉机推进去。”

  从王天奎家出来。何有财见一帮孩子拿着棍子往村东跑。他一把拉住虎子,问:“跑能快,干啥去?”

  “叔,你别拉俺。俺打瞎子去。”

  “打瞎子?打那个瞎子?”

  “就是晚上唱戏的瞎子。”

  “打瞎子干啥?”

  “俺不知道。彩云婶婶让俺们打嘞。你看,带头的那个人就是彩云。”

  彩云是李成福的老婆,双水村有名的悍妇。关于她的段子在双水村流传的很多。最夸张的一个是她嫁给李成福的新婚之夜,做爱时,她嫌在下面太被动。对于李成福的征服,从那晚的女上位开始。暗地里,人们传诵双水村有三毒,其一就是李成福的老婆。何有财不知唱戏瞎子怎么就得罪彩云了,但他可以想象出瞎子的下场将是极其悲惨的。

  他跟着孩子们跑到关帝庙前,众多小屁孩把那个年龄最小的瞎子围在中间。彩云手拿扫帚,拼了命地毒打瞎子。约莫半柱香,彩云才收手,不是她心软,而是她打累了。年长的瞎子摸索着过来。彩云拉着已被打得半死的瞎子,丢到老瞎子跟前,说:“老东西,俺们这几天双水村可亏待了你们?”

  “哪里话。俺们走南闯北,见识的多啦。双水村的老少爷们绝对是这个。”老瞎子举起大拇哥。

  “既然俺们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在俺村作恶?”

  “大嫂子,你这话俺瞎子不明白,还请你说明白。”

  “说明白就说明白。”彩云指着地上的年轻瞎子说,“刚才,俺在家洗澡,看见他在俺家门口鬼头鬼脑,偷看俺洗澡。”

  “大嫂可不要胡说,俺们瞎子……”

  “瞎子?俺看不像。尤其是这个人,鬼头鬼脑,眼珠子乱转。”

  “大嫂,俺真的啥都没有看到。”

  “没看到你躲在俺家门外面干什么?”

  “俺听到……”

  “哦,你在外面偷听着啦。听了不行。”彩云抡起扫帚,又是一阵暴揍。

  “作孽啊,作孽。”

  年纪大的瞎子摇摇头,微颤颤地离开了。晚上,村民们坐在村南的空地上,边吹牛边等瞎子开唱。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双水村人的一种生活习惯。一九九二年的中国农村还没有扯上电。人们忙碌一天后,习惯聚集在一起,尤其是夏天,全村人在一起,男人们谈论自己所能理解的历史,女人们边纳鞋底,边说东家长李家短。年复一年,他们竟没有被这反反复复地话所厌恶,细想起来也是一大奇迹。

  王天奎虽是地地道道地双水村人,但闲坐吹牛的习惯他没有染上。在双水村人摇了手中的蒲扇,仰望夜空的星星时,王天宝正拿着铁锹来到了村西的河堤上,他脱掉背心,弯下腰一口气挖了一个深坑。他跳进坑里,挖了一把土,使劲攥了攥,松开手,看着手里的土疙瘩,他开心地笑了,像是挖到了一块黄金。

  当他扛着铁锹回到家时,在外面乘凉的人开始不耐烦了。“怎么啦?都半夜啦,唱戏的瞎子怎么还不来?”

  “不会是病了吧?昨天俺给他们送了一块肥肉。”说话的是王德彪,仗着自己的儿子是村支书,说话办事都比别人高一头。

  “有可能。”李德祥说,“他们一准没有吃过猪肉。乍吃好东西,肚子受不了。”

  王德彪指使一个小屁孩到关帝庙看看去。不一会,小屁孩回来了。他带来的消息是关帝庙内没有瞎子啦。

  “咋啦,不会是走了吧?”李德祥叹了口气说,“狗×嘞,《薛刚反唐》还没唱完,咋就走啦,吊人胃口。”


设套


  唱戏的瞎子们走了,悄无声息。就像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双水村的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尽管瞎子们的到来也没给双水村带来多大的波澜。天气渐渐转凉,马上就到八月十五了。人们开始准备这一年最后的繁忙,秋收。田野里,玉米已经过人头顶,大豆压垂了脑袋。虽然今年的暑天雨水很少,可入秋后雨水多了。尤其是唱戏的瞎子走后的那几天,天天下雨,村东的关帝庙塌了一半。

  雨过天晴,王德江找王文成,要他用村里的公款重建关帝庙。对此,王文成没有太大的兴趣。王德江连着去了三次,王文成才勉强答应说召开村委会商讨商讨。当天晚上,村委会的干部们,其实只有三个人,何有发,一对队长,兼管计划生育。李成福,二队队长,兼任会计。王文成问李成福村里账上还有多少钱。李成福拿出红色的笔记本,认认真真地合计一番说:“去年村里的林场出租三年一万整,日常花销七千八,账面余额两千多。”

  “还有两千多啊?”王文成道。

  “这还不算欠的酒店里的钱。”李成福说。

  “你就直接说咱们现在还有多少钱可用?”

  “六百。”李成福说。

  “偌大一个双水村,竟然只有六百块钱。说出去谁******会信?王德江催着让我拿钱修关帝庙,你们说该咋办?”

  “就说村委没钱了。让他自己想办法。”何有福说。

  “没钱了?他要是查账怎么办?你过去吃的那么多猪头肉现在给补上?还有你,李成福,成天去‘水上江南’,这一万块钱俺看你用的最多。”

  “咱们三个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说谁拉。咱们到底像个办法,把漏洞给堵上。”

  “洞已成洞。堵是堵不上。不过,俺倒是有个办法,趁这次修庙咱们在大捞一笔。”

  “哦,你有啥主意?”

  李成福眯着眼睛,笑了笑。王文成舒了口气,他是相信李成福的脑袋。毫不夸张地说,在双水村,还没有谁能聪明过李成福。包括何有福,别看他高中毕业,学问是有,但鬼点子连李成福的一半也没有。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把李成福赵进村委会的缘由。

  王文成知道,要想让一个人死心塌地,手里一定要有对方的把柄。费尽周折,他才得知李成福好色。这是王文成无意间从李成福的老婆哪里得知的。当时李成福的老婆去医院看病,而主治医生是王文成认识的人。王文成问主治医生李成福的老婆来看什么病。主治医生坏坏地笑而不语。几番盘问,主治医生才告诉他李成福的老婆来看妇科病。

  “她那里发炎啦。”主治医生说,“当了这么多年大夫,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发炎很正常,有什么大惊小怪。”

  “发炎很正常。可引起发炎的原因说出来可就是个笑话了。”主治医生说,“据俺的经验,他们两口子每夜得干四五次,不然她那个地方不会那么松弛。”

  王文成是个聪明的人,从主治医生哪里,他提取到一个重要的信息。第二天,他带着李成福去县城的“水上江南”吃饭。饭后,进来两个女人,上身穿着露胸短袖,下身穿着齐臀短裤。要知道,那是在一九九零年,喇叭裤还没有兴起,李成福瞬间傻眼了。他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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