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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戏?吕布一声冷笑。“恩师,朝中做主的是十常侍!一旦有人试图征鲜卑以图富贵,勾连宦官,陛下岂能不入局?”张奂有些愕然了,兵者国之大事,朝廷不会如此儿戏吧?”
“恩师,对宦官来说,塞外太遥远了,檀石槐即使入塞,不过饱掠即还,威胁不到他们,打不打都无所谓。对清流来说,最重要的是铲除宦官以专朝政,为维护大汉声威,出塞还是必须的,关键是谁的人出塞!这个人必须是宦官们认可的,而且清流们也不会反对。名将耆宿挟大胜之威归朝,朝中局面必将大变,以曹节的精明,难道看不出来吗?”
张奂大手一拍案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我入局了!但老夫还要力争!”“争也无用,朝廷宁可用段纪明,也不会用恩师。”“既然不用我为帅,为何又紧急召我回京?”“回京是问出不出塞,不是问谁出塞!”“哦!”张奂恍然大悟了。在十常侍的眼中,自己是铁杆的清流,如今投置闲散,恰如老虎没了爪牙,岂能再授以兵权?
老人是前护匈奴中郎将监督幽、并、凉三州及度辽、乌桓二营,帝国北部边疆的最高统帅,大汉军界的元老,凉州三明之一张奂张然明,今年已经七十有三。青年则是吕布吕奉先,也就是穿越后的梁毅。
看着瞬间苍老了的张奂,吕布顿了顿,把话题岔开。“凉州三明中,皇甫威明用兵最正,兵不轻出,出则必胜,对待异族以抚为主,能抚的绝对不剿,故而威而有信,异族归心。段纪明则是宁肯错杀三千,绝不放走一个,只要敢作乱,那就杀个尸山血海一个不留。恩师则在两者之间,以抚为主以剿为辅,用兵则以正为主,奇兵佐之。从短期看,段纪明的法子最有效,从长期看,皇甫威明的法子最好。肉食者鄙,自然会用段纪明!”
张奂以手拍几,赞叹不已。“此言中允之极!当浮一大白。奉先,依你之意,此战胜负如何?”吕布略一思索,脱口而出。“段纪明出塞,必胜!可保北疆二十年太平无虞。段纪明不出赛,必败,而且是惨败。”“此话怎讲?”“中官视段纪明如走狗尔,朝局动荡不安,安敢放段纪明出塞?如今满朝清流皆认为出塞即可大胜,既如此,又何苦将大功拱手让人?”
“哦!”老者恍然大悟了,以他的智慧如何会想不明白?无他,他低估了宦官们的私欲,如此军国大事还要党同伐异?“自光武以降,外戚宦官交替掌握朝政,防范之心甚重,此次出塞,多半是分路出击了。”吕布开口便是金石之音。张奂大惊:“如此,此战必败!鲜卑作战迅捷来去如风,分路出塞,必被檀石槐各个击破。再说,鲜卑控弦四十万,出塞的兵少,檀石槐分路迎战,出塞的兵多,所费浩繁,恐不能持久。”
老者沉思片刻,开口问道:“吾将何以对之?”“恩师要向陛下力争出塞,如事不协,则力阻段纪明出塞。”吕布微微一笑,脸上却有些迷茫。“段纪明也会这么做,如此,段纪明出塞也只有三成把握,毕竟朝中做主的是宦官,宦官的思维不能以常理揣度。”“一旦段纪明也无法出塞,该当如何?”“恩师只有留下后手,为大汉边军多保存些种子了。”
张奂略一沉吟,定定地看着吕布。“你不过二十岁,竟然走一步算五步,老夫很是疑惑你脑中都是些什么?做事竟然如此老谋深算。”吕布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它。“无他,为自保尔。天地将倾,我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张奂沉默良久,作为大汉军界仅存的两位元老之一,他何尝不知大汉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吕布苦笑了。“还是说点高兴的吧。”说完双手伏地就是一拜,抬起头来双手奉上一个包裹。“包裹内是一对老参,有五百年以上,恩师一生戎马,如今七十有三,正是用得着之时。内有服用的药方,弟子遍访名医才得此方,可保老师增寿二十年!”
张奂沉吟半响方才双手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老参,眉眼五官手足俱全,就连私处都是惟妙惟肖,掂掂分量,每支至少有两斤以上。七两为参八两为宝,两斤重的老参简直就是逆天的神物!此等老参至少有千年以上,找到一支就是天大的造化了,找来一对又是何等的艰难!吕布说五百年,估计是怕自己不收,想到这里张奂的双眼顿时湿润了。
这个青年是他偶然识得的忘年交,两人闲暇时常常倾谈,吕布的想法很出奇,很有些大逆不道的嫌疑,这也是他迟迟不敢收他为关门弟子的原因。千年以上的老参是无价之物,可见吕布花费了多少心思和钱财,再加上名医的药方,这份人情委实不轻!张奂早年儒生中年戎马晚年仕途,眼界开阔见识广博,早已将人情世故生老病死看得很开,可是面对这一份重礼仍然有不堪重负之感。
“另外有美酒百坛,是学生新酿的是葡萄酒,到京师都是价值数万贯之物。恩师两袖清风,用来打通关系也是好的。”吕布两手一翻,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长颈阔口的半透明酒瓶,里面是红色的酒液。另一只手里是一个半透明的酒盏,高脚阔口。吕布满斟一杯,双手奉上。“此是琉璃杯和琉璃瓶,瓶内是新酿的葡萄酒,请恩师品鉴。”
张奂接过来,略饮一口,接着一饮而尽,再斟再饮,连饮三杯。“此酒甚好,胜过京师多矣!老夫曾在内廷饮过一杯,比起此酒,实乃萤火之光比之太阳。还有这琉璃杯,内廷不过如此,在京中都是万贯求之不得,你从何得来?”“不瞒恩师,都是学生亲自制作。”张奂愕然了,就要站起,然而终于坐下了。
“奉先此举,定有深意吧。”“恩师明鉴,此乃一石四鸟之计也。恩师回京,用来遍赠权贵,定收奇效,一也。学生在九原酿造,恩师在京中兜售,可获巨利,二也。所得用来赈济百姓,开垦新田,整治战守器具,以御鲜卑,三也。恩师作此商贾之事,宦官们以为恩师意志消沉,为子孙计也,此乃韬晦之计,可保恩师数年无事。学生这里有书一封,恩师回京后照此从事,诸事定可顺遂。”张奂接过展开仔细看过看,面带微笑。“奉先,你有陶朱之才也!只是选老夫做这桩事情,是要以我的威望地位保住酿酒和制作器皿之术吧。”
吕布暗暗心惊,这正是他想要的,没想到被张奂一眼识破,谁说古人愚钝?
“恩师过誉了,学生只不过为了百姓,为了替大汉边军多保存些种子。边军的供给一年不如一年,一旦有事,必出大乱。用此法敛财不过是损有余儿补不足罢了。”吕布略停了一下,看看张奂的脸色。“百坛酒,每坛十石,还有几百件琉璃器皿,一并交与老师,以后每月送货一次。所得我取七成,一成补贴老师家用,二成由老师支配。老师清廉一生,也该舒服几年了。”
“老而不死谓之贼!朝廷上不知道多少人在盼着老夫早点死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恩师多想想黎民百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张奂击节高歌:“当浮一大白!”
吕布说的是黎民百姓,没有说朝廷、士林、甚至大汉这些字眼。“但是,你没有说大汉!”张奂双眼一咪,凌厉的眼风扫向吕布,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大汉在,就一切都在!”“目前朝廷的状况恩师比我清楚,如此下去,不出二十年,天下必将大乱,恩师在,黎民百姓就少受些苦。”“你!”张奂大怒,就要拍案而起,然而终于忍住了。“你且讲来!如有不实,我立刻取你项上人头!”
张奂的威压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张然明,虽然七十有三,动怒起来仍然是惊天地涕鬼神!吕布虽然胆大包天,在这巨大的威压下声音仍然有些颤抖,但是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了。
第8章:夜谈(二)()
“本朝自高帝斩白蛇起义以来,中间经历王莽篡权,光武帝削平大乱,汉室方才中兴。光武帝出身南阳豪强,他的班底有三派,南阳豪强,河北豪强,最后是州郡豪强。天下底定之后,论功行赏,老臣耆宿居高官而退居乡里,田连阡陌,地跨州郡。然则问题也来了,那就是天下豪强横行,小民百姓受其盘剥,数十年之后,兼并日剧,岂不又是乱世?明帝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打击豪强加强吏治,给小民百姓以出路。这个法子有效地打击了豪强,关东世族也看明白了,原来日后读书才有出路!为什么?书读多了眼界就开阔了,知道害怕了,最重要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了!这里面主要靠得是儒学,是真正的儒学???”
“你是说儒学?”张奂开口了,声音中有一丝兴奋。
“儒学重培养浩然之气,先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但是,现在的儒学早已偏离了先秦儒学的轨道,穷经皓首于章句之中,哪有精力关心世事?武帝的初衷是好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道世事艰难,知道小民百姓的辛苦,方能做好一个百里侯,然后积功循转入为九卿。明帝之时,豪强都看明白了,满朝尽是读书人,祖荫军功不可恃,于是开始读书,弃武从文。”“这不过是豪强开始读书,通过儒学入仕,不断入仕才能长保富贵。”张奂有些疑惑。“我看不出有何不妥。”
“恩师,读书入仕本来是平民百姓的一点希望,虽然艰苦异常毕竟还有布衣变公侯的希望。自从豪强开始读书,这条路就窄了。读书毕竟是好事,豪强读书多了,自然知道要给小民百姓留一口饭吃,要给天下的读书人留一点希望,这样大汉的天下方能长久。可是两次党锢之祸以后,朝政为宦官完全把持,州郡豪强入仕之路已断,就连段纪明都不得不依附王甫以自保,恩师不也无意仕途多年了?州郡豪强上升之路一断,只有盘踞州郡,下连县乡以待来时了。豪强尚且如此,小民百姓又如之何?小民百姓和州郡豪强怨声载道,这大汉的天下还能安稳吗?”
张奂长叹一声:“确实如此,老夫早知乱世将至。当年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谋诛宦官,我为曹杰矫诏蒙蔽,收捕大将军,以至大将军自杀,太傅被诛,倾大河之水也洗不尽我的耻辱!”“诛除宦竖是何等大事!窦武竟然安然回府不做戒备?陈蕃除了一腔愚忠别无所长。听闻曹节出兵平叛,竟率官署弟子八十人持刀入承平明,有此忠勇何如矫诏夺军?二人如此作为,可想而知朝中清流只能坐而论道,做不得丝毫实事。恩师为此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长叹,学生窃以为不值得。即使恩师不出手,这班清流也不济事。”
张奂定定地看了吕布好一阵儿,徐徐而言。“若你是窦武陈蕃,将如何做?”“无他,猝不及防之际,率军诛除。”“如何定罪?证据何在?”“宦官已除,证据又算得了什么?清流以正色立朝自居,凡事讲究合乎伦理纲常,宦官是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胜败早已分明!”
张奂沉默了,这番话确有振聋发聩之感。他久经宦海,清流的做派是最清楚的,这班人以大汉的中流砥柱自居,议论起来头头是道,做起事来眼高手低,比起州郡豪强的那些老狐狸差得太多!”朝中清流不经世事不知稼穑不体民情,志大才疏眼高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