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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太张扬不大好,但也不能过于寒酸了。”她轻言细语道,“眼下没来得及给韦姑娘准备细软首饰,先戴上这凤钗,好歹将就一下。”
茱莉亚慌忙道谢,那凤钗是金的,钗头凤凰嘴衔一颗明莹珍珠,想来不是一般的饰物。
八福晋对旁边的蔻朱说:“前几日,江南织造送来的那几匹料子,你记得提醒我,过两天给韦姑娘好好做几身衣裳。”
茱莉亚慌道:“不用了,贝勒爷昨天已经送来了好些衣服。”
八福晋笑道:“你不知道,这是这府里的规矩,咱们爷就不喜欢灰扑扑的,而且韦姑娘身份尊贵,身上衣裳总不能比底下的仆妇还素净。要是不把姑娘打扮得鲜鲜亮亮的,爷反倒会怪我了。”
然后,她又絮叨了几句家常,就起身告辞了。
八福晋回到自己的屋里,她想了半日,又叫人把蔻朱叫过来。
“你在那位韦姑娘身边这几日,觉得她怎么样?”
蔻朱听出福晋话里的意思,于是道:“回福晋。韦姑娘人很本分,脾气也十分柔顺。不是那种心地不良的人。”
八福晋若有所思道:“是么?我原本以为是个多么漂亮的美人,才让咱这位爷这么用心,今日凑近看了看,也没觉得多出众。”
她想起刚才打量茱莉亚,只觉她的五官有点和当地女性不大一样,轮廓更深刻,但说到漂亮,却不是多么漂亮的容貌。
蔻朱笑起来:“起初奴婢和福晋想的一样,奴婢想,她和贝勒爷是旧相识,却用这种拐弯抹角的办法混进府里,这让奴婢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她不怀好意。但这两日冷眼看下来,竟不是的。只要爷过去,韦姑娘总是十分客气,言谈举止,也没有一丝逾越分寸的地方。”
八福晋点了点头:“看来她和咱们爷是真的没什么。只是我不太明白,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何以让咱们爷还有九爷他们,一个个如此隆重接待?”
蔻朱迟疑片刻,才道:“奴婢也弄不明白,这位韦姑娘,怪得很。”
八福晋一听,坐直身子,看着她:“怪?哪里怪了?”
“奴婢也不是说她哪里不好,只是……她什么都不懂。”
“怎么叫个什么都不懂?”
“给她梳头,她像是看稀罕,说,哦,原来是这样弄啊!问她,以前没人给梳头么?她说没有,自己也是胡乱弄,而且她的头发真短,竟像做了姑子、刚还俗没多久。胭脂水粉,一概不知如何使用,想喝水,不知水在哪里,更不知道叫人,衣裳也不会穿,哪件穿里面哪件穿外面都不知道……”
八福晋听得动容!
“这么说,岂不是个傻子!”
“可她不傻,明明聪明得很,也挺会说话的……只是偶尔,说的话叫人听不明白。”
“她说了什么?”
“她昨天晚上突然说,原来你们清朝人这么过日子。”蔻朱说得哭笑不得,“福晋听听,这还像话么?而且她识字,还专门问奴婢的名字是哪两个字。还问,有没有书可以看,奴婢就说,姑娘要文房四宝么?她又说她不会写字,说……没拿过毛笔。”
八福晋听得莫名其妙:“没拿过笔,还想要书看?这是什么道理?”
蔻朱摇摇头:“奴婢不知。但是除了这些地方,其余的就很好,没什么可挑剔的。”
八福晋想了半晌,只觉此事处处不可解释,最后,她也只得道:“看来咱们这儿,来了一位神仙。好吧,既然咱们的爷要留下她,那就留下吧。”
第两百四十六章
茱莉亚在八阿哥这儿安顿下来,没过两日,十阿哥就嚷嚷着说要带她出去玩。
八阿哥想想,也不能总让茱莉亚闷在屋子里,此刻春光明媚,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于是就答应了。
于是那天茱莉亚就坐着车轿,来了十阿哥的府邸,十阿哥在康熙四十八年被封郡王,他回来之后,笑言自己是平白无故落了顶郡王的帽子。
在十阿哥的郡王府,茱莉亚见到了久违的杀生丸,那狗如今已经养好了,又高又壮实,白毛干净如雪。见了谁都凑上去和人亲热。
十福晋是个个子小小的、年轻漂亮的姑娘,微笑比说话更多,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做事情是沉默而麻利,只是看上去,完全没有一府主母的气势,她和十阿哥在一块儿,倒像是小孩子办家家一样,不具备等级之分。后来大家坐下吃饭,十阿哥也不顾外人在跟前,把栗子烧鸡里面的栗子都挑出来,分到十福晋的碗里,还一点都不介意地和茱莉亚他们说:“她就爱吃这么烧出来的栗子。”弄得十福晋一脸通红。
茱莉亚后来笑道:“我算是明白,老十为什么一直没有女朋友了,家里有人等着,他哪儿愿意再往外找?”
她这样说,十阿哥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笑呵呵的。
九福晋,茱莉亚没过多久也见着了,令她吃惊的是,九福晋的五官气质,很有几分神似斯嘉丽约翰逊。
她私底下对九阿哥笑道:“原来九爷娶的真是个封面女郎。”
九福晋的性格有点儿冷淡,不是针对谁,她对谁都是这样,就算真的高兴,笑起来也不很热烈。她和九阿哥之间有点公式化的味道,俩人看起来,不太可能出现一般家庭那种鸡毛蒜皮的争执埋怨,有什么事。相互协作,迅速解决,彼此都尽力为维护这个家庭而努力,除此之外就互不干涉。
知道的。这是一对夫妻,不知道的,简直如同总裁和他精明强干的女助理。
那天,十阿哥把茱莉亚拉到他家,不是为了带她参观阿哥府。其实是让她看他这半年画的那些画。
茱莉亚很吃惊,她没想到在这大清的阿哥府里,还有这么一间屋子,恍如中学的美术室,到处堆满画稿,炭条,画架,油画布还有各色颜料以及排笔……
其中,她看见了那副康熙的写实画像,不由吃惊道:“这是你皇阿玛?”
十阿哥点点头。
那是一幅人物肖像。画中的康熙坐在书桌前,案头放着那么厚的奏章,他勉力睁着老花的双眼,手上的御笔也没有停。
康熙的脸看起来苍老倦怠,眼角因为衰老而下垂,还有老年斑,那额头眼角的皱纹都十分深刻,仿佛一根根都是雕刻上去的。淡淡夕阳从窗子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显出垂迈而无奈的气息。
茱莉亚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你阿玛是这个样子。”
旁边九阿哥哼了一声:“我叫他把这画烧掉。他不肯,这些画再留在这儿,早晚惹出祸来!”
十阿哥却很委屈:“为什么要烧掉!我对皇阿玛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茱莉亚沉默地望着那幅画,她能够感觉到画笔里的爱意。对父亲没有爱的人,是不可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但九阿哥说得对,这样的作品,不可能得到赞赏,只会引来滔天大怒。
后来茱莉亚疲惫的身体恢复过来,可以稍微出去远一点的地方了。十阿哥又带着她去城郊,骡子拉着车轿慢慢走,坐在里面其实是很舒适的。
正是暮春,草长莺飞的季节,城郊护城河畔,一溜儿大柳树,全都在吐新芽,放眼望去萌黄嫩绿,盈盈翠翠,金灿灿的阳光暖暖照着,人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要是得空,咱们去圆明园看看。”十阿哥啧啧道,“趁着还没烧,去看看原貌。就是如今不大便利……”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如今圆明园的主人是胤禛,康熙已经把这园子赏赐给他了。
于是,十阿哥就慢慢和茱莉亚说起他们几个这半年的经历,他们是怎么被抓住,被关押的,又是怎么被送到大清来的。
“刚开始,大家都懵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全都不上朝。”十阿哥掐着一根柳条,又笑道,“那几天皇阿玛大概糊涂了,放眼望去一溜儿告假的,活像商量好了似的,个个都说自己有病,把他气得不行。”
茱莉亚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十阿哥又慢慢地说,“我们的脑子还都没改过来。真要去上朝,那就是四个e。t。……不,五个,还有一个在圈禁。”
茱莉亚轻声问:“十三他……眼下还好么?”
“不太好。”十阿哥摇摇头,“我去看过一趟,悄悄去的,也没和九哥他们打招呼。去的时候正赶上嘉卉发疯,那些看守的拿棍子敲她,让她老实点……十三见他们打她,扑上去就要和他们拼命,结果差点连他也被打。还好我赶到了,喝止了他们。你想想,也不知道十三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这还只半年时间呢,后面还有九年等着他们。”
这话,说得茱莉亚忍不住落泪。
看她伤心,十阿哥又劝道:“你也别太担心,我回来和八哥他们说了,他们现在已经想了办法,往宗人府送了自己的人,把不相干的给替换下来了,这么一来,十三的日子就多少好过一些。”
他停了停,才道:“其实这些都还能忍,十三和我说,他最难过的就是嘉卉不认识他了。不管他抱着她怎么哭,怎么求,嘉卉就把他当成陌生人,说什么也不肯接近他……”
十阿哥说到这儿,抬头看着茱莉亚:“所以我听说,你不肯见四哥,我就想,你这不是和嘉卉一样了?四哥若是知道了,该多难过。”
他突然把话题引向胤禛。茱莉亚毫无防备,只觉当胸挨了一大槌!
一时间,她的胸口酸楚得几欲碎裂!
“我不能见他……”她挣扎着,哑声道。“我也没脸再见他了,有很多事情……我也没法和他解释。这样子,不如不见。”
十阿哥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茱莉亚。他瘦得很厉害,你见了就知道了,我四哥的日子很难熬,我这段时间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散了,人也不像以前那样精悍……”
他说了这一通,发觉茱莉亚不出声,就有点难过。
“难道你就打算这么撇下他,让他自己过日子么?”
“他有他的人生要过,对吧?”茱莉亚努力一笑。“眼下这状况,我再搅合进去,你说,那能成什么样?”
“喂,你是不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了?我跟你说,乾隆他妈怀孕,那不关我四哥的事!他回来之前她就怀孕了!”
茱莉亚一愣:“是么?”
“真的!我四哥亲口和我们说的,而且我还见过乾隆他妈呢!一点儿都不好看,喏喏,就这么瘦这么高。像个高中生!我回来和九哥说,那个萝莉到底有什么好?我九哥说呸呸!那不是萝莉那是幼齿!幼齿和萝莉是有区别的!我说啥区别啊?九哥说,幼儿园里全都是幼齿,但只有你愿意带出来买糖买冰激凌给她吃的。那才是萝莉。”
茱莉亚被他说得一时大笑,笑完,又不禁伤感。
“不管是幼齿还是萝莉,那都是他的妻妾。”她哑声说,“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我也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而且。我早晚得离开京城。”
十阿哥一惊:“你这是干嘛啊!为什么非要走!”
“我不能总留在这儿,这样对你们有妨碍……”
“不行!你非得留在这儿不可!”十阿哥赌气道,“别说八哥九哥,我都不会放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