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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旗一笑,冒出一句费解的话:“老跟你下授子棋,太无趣!”
助教想了半天才明白意思:“您是说,想寻一个真正的高手下棋?”
“唔。”升旗点头,“那天,我确实认定此题无解。从国家利益来看,我当然希望卢作孚无解。可是,我又期待着他得出新解,这样的话……”
“老师在中国便找到了真正的对手。”
“唔。”升旗摇头,“不过,今天亲眼见他求得新解,我倒有些担心了……”
“担心什么?”
“棋逢对手,这盘棋再走几步,升旗怕自己不是卢作孚的对手,更怕卢作孚不是升旗的对手。”
“老师您从来不这样的!”助教嚷道。
“那是因为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对手!”
“老师,我们遍走川江,按计划,下一步该写您的学术报告了。那十九家华资轮船公司,怎么写……”
“不值一提!”
“日美英俄德法芬挪八大家外资轮船公司?”
江上,英国旗轮船万流轮船影挡住了小小的民生轮。
泰升旗教授放眼满江外国旗轮船:“不见新意!在川江上新一轮商战中,只知一味用强!”
“所以老师瞄上了他?”
泰升旗教授望着卢作孚的背影,见他又上船去搀扶一位老太太。
田仲亢奋地说:“真想采访一下他——对这川江,下一步,卢经理有何计划?心子到底起得多大?”
“他不会说。”
“那就没法子了。”
“何须听其言,只须观其行。君不见,”泰升旗教授望着卢作孚手头的灯笼,顺着灯笼光线,将目光转向夜色下的川江,“观其在川江上,他手头那一盏灯笼,在你我眼前的川江上,写个什么字?”
田仲随望去——
江面上,灯笼光拖出一道长长的光影,摇移变幻,横跨大河小河交汇处的茫茫川江。
“‘一’字。”田仲说。
“这就对了!”升旗冷森森地说。
“‘一’字在数目字中算最小的了!”
“在中国算最大的!”
“莫非卢作孚他想……”田仲倒抽一口冷气。
泰升旗教授笑而不答,只望着两江上那个扑朔迷离、光怪陆离、若即若离的“一”字,继续对助教说文解字:“这个字,在中国是一个的一,又是一切的一。叫你这么一问,倒惹起我久埋心头的另一个疑问……”
“哦?”
“早在创办民生公司之初,他就说过,看起来,我们有一切理由不办新的轮船公司,特别是一个中国轮船公司,却找不到一条理由要办它!”升旗望着卢作孚手头的那一盏划出“一”的灯笼,“可是他还是办了。无论怎么惨淡经营,他都不放弃这一桩事业——我一直想找到他所说的‘找不到的’那一条理由。”
“老师一直想搞清他到底为什么办这个找不到一条理由要办它的公司?”
“唔。”升旗沉吟道,“不如说,想找到他办这个公司的那个真正的理由。”
“眼前,他拿灯笼画出的这个‘一’字,向老师您给出了答案?”
“也许,他就是一个一心想赚钱发家的商人,只不过手段比川江上别的中国商人高明、心子比别人起得大!也许,他还另有理由?还看他不清……且走几步再看吧!”升旗拾阶而上。
重庆是座两江夹抱的山城,称“雾都”。其实,山城的雾,往往是从两江的江心生起,然后悄悄地沿着城边的坡坡坎坎爬上山,包围城,最后笼罩山城。
次日,千厮门码头晨雾中,卢作孚与卢子英从石阶梯上匆匆跑下来赶船,眼见得码头上民生轮一声汽笛,驶出。轮上挂着“重庆—北碚—合川”的广告牌。
嘉陵江边石板路晨雾中,兄弟二人骑马赶来,眼见走近路超过江中上行的民用轮。
卢子英说:“二哥,你要顾民生这一头,车轮战一样,跟那么多家洋轮公司苦战不休,又要顾北碚那一头,怎么跑得过来?”
“你叫我怎么办?”卢作孚一抖缰绳催马快行。
“也只好这么赶了!”卢子英点头。他与卢作孚兄弟二人刚接峡防局急报,璧山、铜梁交界处有小股土匪蹿入峡区。
转眼间,兄弟二人赶到曾家岩,却见民用轮一声汽笛,浓烟滚滚,上行驶远。
“这轮船,为啥跑这么快!”卢作孚说。
卢子英窃笑:“二哥自己嫌木船慢,才办轮船的!”
当天,卢氏兄弟赶到北碚,卢作孚马不停蹄,前往铜、璧二县交界的大山中剿匪。
这一天,他的身后,杨森20军与刘湘21军也在开战。
江上的雾与天上的太阳总是互为天敌,你存我亡,你消我长,就这么年复一年地对峙厮杀,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这天,包围着山城的两江迷雾刚刚散去,朝天门两江交汇处,三艘小炮艇披一身霞光疾驰而上。
刘湘府中,刘湘举望远镜望着,何北衡旁立。他们背后墙上,一张军用地图,显示:刘湘在重庆的21军,一支巨大的红箭头刺向下游万县,杨森20军。由万县又标出一支蓝箭头,指向广安。
万副官进来:“报告,杨森逃窜广安后,万县成一座空城,我21军王芳舟师今已进驻!”
刘湘说:“告诉王芳舟,万万不可轻敌。他杨森绝非等闲之辈,此时肯定在他那老家广安招兵买马,打算卷土重来!”
“是!”副官将地图上杨森占据的万县换成刘湘手下王芳舟军标志,转身出去。
“清一色啊!”刘湘望着地图上以重庆为中心,川江上下全都变成了刘军的颜色,偏此时,听得两江交汇处,炮艇突突上行的引擎声,刘湘一笑,满意地对何北衡说:“这一仗打完,千里川江,也该一统了!”
此时,听得身后,刘湘府大门方向有声响传来。
卫兵呵斥:“什么人?”
有人似在对答。
卫兵说:“你一个平头百姓,敢见刘军长?打的什么主意?说!”
刘湘并不在意,他更关注江上三艘炮艇,重新举起望远镜。
室内老式座钟敲响。
“卢作孚呢?”刘湘问。
“亲率他的峡防局手枪队剿匪去了!”何北衡答。
“他?”
“甫澄兄想不到吧?”
“啥时候,我跟他到较场坝子较量一下枪法!”
“昨日一战,他便将流窜的土匪赶回老家——陈书农刚送到的报告。”
“巧了,昨日一战,我也将流窜的杨森赶回了老家!”刘湘道,“听说,杨森逃离万县前,还专派他的那个马副官笼络卢作孚,省城的邓锡侯昨天也派他的刘猛致函卢作孚?”
“有这话。”
“信上写什么?”
“特邀卢作孚到成都——详细筹商边务、经营边事。”
“邓某也相中了他?”
“他建设成都通俗教育馆的名头在省城至今响亮得很,近两年又在峡防局办成规模!”
“哦?”刘湘脸色一沉,“我请你约他,他此时还不到,会不会投到邓、杨幕下去?”
“不会,”何北衡笑道,“他当场便给刘猛写回信致邓锡侯,说:此间民生公司及峡局琐务太累人,离开不得。”
“这还差不多。”
“甫澄兄放心,他哪儿舍得下他的民生、他的北碚?”
“那他人怎么还没到?”
“是啊,他从来不误时的。”
二人困惑对望,突然同时想起什么。
刘湘已经冲出门,叫卫兵。
卫兵引刘湘与何北衡到禁闭间窗前,一指。
刘湘与何北衡相对苦笑——
房中,卢作孚盘脚坐地,正在饶有兴致地思考什么,并在纸上记下。
刘湘与何北衡看清了,是“一二三”分三行写下的三个字。
刘湘说:“这卢作孚,分明是个读书人,摇身一变做了商人,还真做得有资格,连坐禁闭,还在盘算等会跟我谈判的条件。”
“在商言商嘛!”何北衡转对卫兵:“还不快开门!”
卫兵赶紧开门。刘湘迎上,连连道歉。
卢作孚自嘲一笑:“我这样子,头回去上海,连电梯间都不准进。这回进甫澄先生禁闭间,也属自然。”
刘湘怒喝卫兵:“快请卢先生出来,你,进去!派你看门,你竟把我特邀的贵宾看成‘平头百姓’!”
卢作孚赶紧挡在卫兵跟前,笑道:“作孚就是平头百姓,他没看走眼。”
三只炮艇成“品”字,荡过两江口,拐向这一江段,从刘府脚下驶过,汽笛齐鸣,士兵“立正,向左转,行礼”。
刘湘回礼,一转身:“作孚兄,自今日始,我川军拥有第一支川江舰队!”
卢作孚迎住刘湘目光:“自今日始,我国人拥有第一支川江舰队!”
刘湘问:“作孚可知我组建这支舰队为何目的?”
卢作孚说:“一统川江。”
刘湘说:“正是。”
卢作孚说:“川江为我川人出川最主要通道,甫澄先生想进而一统四川。”
江上,悬挂英国旗的万流轮向炮艇示威似的连拉汽笛。刘湘怒目圆睁:“万县惨案,国耻难忘!我不能让这等事再次在我治下的川江发生!”
卢作孚望着正与巨大的万流轮交错而过的三只浅水炮艇,沉默着。刘湘看出卢作孚的心思:三艘浅水炮艇,又如何挡得住列强船坚炮利!
卢作孚问:“甫澄兄召唤作孚,就为此事?”
刘湘说:“千里川江,航业大半旁落外人之手,华资轮船公司,势单力薄,犹如一盘散沙,怎能与外商竞争?所以我便于数月前设立川江航务管理处,管理川江所有轮船与航运。”
卢作孚审慎地:“哦。”
“这川江航务管理处处长一职——非卢作孚莫属!”刘湘拖长声调,“我有心要统一川江,而这川江航业所有华轮公司里,最有希望统一川江航运的也非你民生公司莫属。你是商人,我是军人,你我洋钱与枪杆子的结合,这可是最好的证明时机,愿意还是不愿意,你给我一句准话!”
卢作孚不卑不亢:“甫澄先生格外器重,作孚莫敢不从,只是作孚心中有几桩事不明,贸然接手,恐托付不效,误甫澄先生大事。”
“风闻卢先生办实业精明且大器,果然不假。好,在商言商,你我便先谈妥条件,再签合同。”
卢作孚望着江上,万流轮涌浪将木船掀得起伏不定,说:“这川江航务管理处成立数月,川江上,人称‘川江航务不管处’。”
“一语中的!今日之前,确实如此!”
“今日之后,甫澄先生命作孚担当处长,作孚不知,哪些该管,哪些不该管?”
“唔。”
“比如,外国铁船浪翻中国木船,该管不该管?”
刘湘一愣:“我还以为你们生意人一上来要提出什么讨价还价的条件……”
“这一件事,今日之前,该巡江司管,巡江司被英国人把持,受害中国木船告到巡江司,巡江司从来坐视不管!”
“自今日起,归川江航务管理处管。”
“其二:军队征用川江轮船,打兵差,本处该管不该管?”
“这……很要紧么?”
“事关川江上中国轮船公司兴衰沉浮。”
“依你……”
“作孚恳请四川军人扶持川江华资航业,打兵差必须给煤、给费用。若只用船舶舱面装兵,则须让轮船公司在舱下装货。且军人搭船,必须出钱买票。军事机关应派兵严格维持码头秩序,使客人和货物上下轮船均感到便利和安全,而决无各施淫威、分文不掏、扣留船只、损坏货物、无端滋事、敲诈勒索、搜身掠夺、打架斗殴甚至调戏妇女的权利。这一条,如若本处管不下来,则甫澄先生之整顿川江航务——无异空谈!”
刘湘面色大变:“作孚确实道出了辖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