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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没想到她还会来,这会儿便看不懂她来的意图了。上一回可以说是想来示威的,但是根本没从她这里收到任何效果。那一日姜黎对她的态度摆得很明白,压根儿就没拿她当回事,没放在眼里,自然也给了她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的信号。依着自己的感觉,姜黎觉得她的自信心应该是受到了刺激的,应该也明白自己是不能插到她和沈翼之间的,同时,嫁给沈翼的可能性也不大。既都明白了,还来做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郡主,地位高她数好几等,姜黎上回就算有些冷落了她,这会儿自然不能全装作视而不见。这便只能往她那边过去,看到她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来,自己也过去坐下来。坐下了也无多寒暄,直接便问:“殿下来找我?”
成安郡主看她一眼,“不知道,就是想过来散散心。”
姜黎笑笑,无有更多的话,忽从袖袋里摸出个帕子来。指尖捏住帕角,打开纯白的锦帕来,里面包着几块桂花糖。她拿一块送到她面前,示意她接下。成安郡主却没伸手接,直接张了嘴。姜黎愣一下,少不得往上举举,直接送到她嘴里。
成安郡主这便一面嚼着嘴里的桂花糖,一面看着姜黎道:“你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姜黎自己也拿一块糖送到嘴里,把剩下的都给她,“还没到及笄之年,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第68章 事变
成安郡主没再驳这话,在她面前自己也确实显得不够成熟稳重。她接下姜黎递过来的帕子,看着她站起身子来,对自己又说:“吃了糖,赶紧回去吧,这里不该是你这种身份常来的地方。我们也都很忙,没功夫陪你说话。”
成安郡主看她说完话就去了,自己也说不出高声的话留她下来。大约就是,沈翼心里有这么个人,她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虽嘴上承认不了,但面对姜黎的时候,确实不讨厌她,也做不出那十分顺手的仗势欺人的事。因坐在石头上把桂花糖吃完,帕子收叠起来揣进袖袋里,也就去了。
一路上在马车里晃晃悠悠,没什么精神。只觉得有那阿离姑娘在,不管谁做沈翼的正妻,心里都不会畅意。到了王府,二门上下马车直接回到自己房里,便叫丫鬟把她所有的红宝石首饰都找出来。镜台上放着,只有一套镶红宝石头面和几个散的首饰。原成安郡主不喜欢这些大红大绿的东西,鲜少戴,所以才没几件。
她坐去镜台前,看着那些艳红的首饰,伸手过去从中挑了对耳坠子戴去耳朵上,又插上发簪步摇,并把眉心的华胜也换了。最后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伦不类,足撑不起这一头一脑的富丽东西,便咽了口气全摘了去,道一句“都给我扔了”,而后往榻上一滚睡着去了。
姜黎把成安郡主打发走以后,自然和阿香如意还忙自己的事情。她们的日子平淡,无有千滋百味的样子,现在连大悲大喜都少有。总觉得经历得多了,看淡了许多事情。但这种淡又不是冷血,她们虽能力有限,却还是对这个世界怀揣着善意。
沈翼这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每日起早贪黑练兵布阵。后来成安郡主也没有再往军营这边来过,姜黎也不把她往心上放。不管是妒忌还是仇恨,姜黎在看着成安郡主的时候,心里都生不起这些。看着她,仿佛就是看着世界每一个命运相似的女孩子。
这个世道,对女人苛刻,真正活得轻松恣意的人少之又少。有像她和姜婧这样的,十来年的富贵一朝散,成了所有人最不堪的一类。也有阿香她们这样的,生来低贱,从来也没尝过好滋味。也有韦卿卿那样的,嫁作人妇,却过不得一天开心的日子。媳妇熬成婆的时候,大约也会变成丁夫人那样只顾自己儿孙的刁钻婆婆。当然还有成安郡主这样的,却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前程。
姜黎不跟沈翼说成安郡主的事情,没得惹他多想一层事。现在家里的人也都知道他忙得很,不再拿成婚各类琐事来烦他。他每日专心练兵,想各样的法子提高军队士兵的各方面素质,只希望能达到老皇上的要求。每日里的比练也是有的,这会儿离目标还差很远。但他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各方皆都各过各的日子,相安无事。只是今岁天虽寒冷,却临近了除夕也没有下雪。这不是个好兆头,到了年初一,那喜庆里也都带着些不安。老百姓各大小庙里烧香拜佛,却一直也未见成效。
除夕当日沈翼带着如意回了沈家去,总要和家里人守岁的。军中士兵家近的可归家,无家可归的,也还是只能在军营里过年。姜黎和帐里的女人在一起,去伙房帮着赵大疤弄些年节里吃的东西,倒也是一派热闹景象。
到了年初一晚上,沈翼又带着如意回来,因第二日便要拿起器械开始自己的练兵大计。这会儿已是初见成效,沈翼便也越发有信心起来。他不关注下不下雪那一宗,只如意回来说:“城里人都焦心坏了,只说今年大约没有好收成。”
女人们这会儿也有些花果吃,围着暖炉在一处说话,阿香接道:“那也没办法,老天爷不给下,只能干着急。再说也有不下雪的年头,怕什么呢?”
如意摇头,“我们这已经是地处以北了,自打我出生,没有哪年是不下雪的。听老人说过,是有过不下雪的年头,那一年都不好。现在里头的人都求呢,盼望这年后能下场大雪下来。”
姜黎的记忆里也是,自打她出生,京城每年冬天都会下雪,鲜少过了除夕还是这般没有半点雪意的样子。她捏在一把瓜子在手里,一面嗑一面看着如意,“皇宫里什么态势呢,都着急不是?”
“怎么不着急?”如意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儿,“听说宫里那些主子们,过了今儿就要戒荤了,日日抄经念佛,希望诚心感动上天,泼下一场雪来。”
如意这话说完,女人里忽有一个笑出来,说:“什么诚心感动上天,不下就是不下了,有什么上天。我最不信这个,都是做样子的。那庙里的神仙菩萨,你们谁见过真身?”
“你还真别不信这个,这鬼啊神啊菩萨啊,还真有。我小时候啊,有个家里的姑姑就是被河里水鬼拖下去淹死的,真真切切……”
这话说着又扯到神仙鬼怪那话上去了,姜黎这便不插嘴了。那如意却觉得听着好玩儿,跟着听一气又吓得浑身炸毛,便又堵耳朵不听了。这会儿转过身来看姜黎,忽问她:“二爷跟我一块儿回来的,你怎么不过去瞧瞧呢?”
“不急。”姜黎把手里的瓜子花生皮儿往盘子里放,“他事多,给他多留些时间忙。以后多的是时间,哪在乎这一时。”
如意叹口气,“二爷最近真的是太忙了,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姜黎乜她一眼,“我都没说什么,你干嚎什么?”
如意拉上她的胳膊往她肩上靠,抬眼看着她,奶声道:“替你嚎呢……”
姜黎“噗”笑出来,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心。
姜黎是晚上梳洗后去的沈翼帐里,与他一道儿上榻暖被子。女人家的腿脚都冷,一日下来从棉鞋里拿出来像冰块子。便是热水里烫过一回,冷被窝里一放,还是要暖上许久才能热。姜黎又是冷骨头,若没有汤婆子暖脚,一个人睡那要捱到大半夜。
这会儿与沈翼躺一块儿,钻在他怀里,自然感受不到冷的。她还记着如意回来说得事情,这会儿便问沈翼,“不下雪的事情,宫里也很着急?”
沈翼把她的手捏进怀里,“对,都打算斋戒了。如若不成,大约还得去大相国寺祈福祈愿。只是这天寒地冻的,皇上那身子骨不好折腾,太子应该会代为出行,到大相国寺斋戒两日。”
“若有用,让那些劳苦的人少受些罪,也是好的。”姜黎深吸口气,又问他:“你的兵,还有多久才能练成?”
沈翼掐指算算日子,“也不能说得太准,看现在的样子,大约还需半年。这不是一啪嗒的嘴就能成的事儿,难得很。好在这会儿他们都习惯下来这样的强度了,进步也看得见。若有精良的武器装备,不输那些禁军。”
姜黎感觉被子透风,伸手拉了一下被角,“但皇城里的禁军有二十万,严顺恩到底是谁的人,你们知道么?若他是寿王的人,想凭借你这点兵力对抗二十万禁军,总有些蚍蜉撼大树的感觉。别说寿王瞧不起,我也瞧不起。”
沈翼摇头,半晌道:“京城虽有二十万禁军留守,但不是凭严顺恩就能随意调动的。要调兵需要先通过内阁商定,然后告知皇上做决定,拿到兵符才可调兵。平时出行仪仗等自没这么严格,但要发动兵变,也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姜黎咽口气,忽又问了句:“寿王有私兵么?”
问完自己也觉是白问的话,便是寿王有私兵,那也该是秘密中的秘密,绝不会让人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要么不做,要么就得做到滴水不漏。严顺恩是不是寿王的人没人知道,关键时候能不能起作用也没有人知道。所以老皇帝对严顺恩有疑心,但也没说直接就给换了。大约是因为这种疑心不是因为自己发现了蛛丝马迹,而是莫名多虑罢了。再有,即便他想换人,眼下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既是他老皇帝的心腹,又能得到内阁的认可,自然只能这样。风平浪静的时候,朝中的格局很难产生大的变化。
却说沈翼一直没有多大的家国天下的心思,能得今天的地位是误打误撞。他也无心权倾朝野,这会儿卷入这些事情当中,纯粹是想给姜家寻个清白。他以前不知道朝中这些争斗,也不知道老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寿王又是什么样的人。后来接触了,有时也会多想一些。
他躺直了身子,忽然又侧身起来,看着姜黎问:“你不恨寿王吗?”
姜黎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明明刚才都在说正经事。她愣了一下,而后也发现这是个问题。她与沈翼说讲那些事情的时候,不是带着恨的,而只是一种对事情的理性看待。她稍思片刻,开口道:“那是另一件事了。”
沈翼把胳膊枕去自己头下,看着她。姜黎吸口气,也看着他,又说:“总觉得不是那么狭隘的事情了,大概是身为斗争漩涡之中,就得这么一直往前走。只是他手段卑劣了些,让五殿下以及朝中那么多人蒙受不白之冤。若要斗,也该光明正大的。”
沈翼把手搁去她胳膊上,把她看在眼睛里,已然没有了半分小女儿的情态模样。想想确实也不小了,年都过了,十九了。他心里自有着急,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能成不能成,且都没有定数。老皇上用自己的暗卫在查陈铭口中的奸细,也一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寿王到底有多阴狠沈翼不是很清楚,却在从后来与老皇帝的数次聊天中发现,老皇帝特别不喜欢这个儿子。原因大约也无他,就是他生母身份卑贱,当年是用了手段才爬上龙床怀上了他。所以可想而知,寿王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老皇帝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命短,没留下,余下也只有三个儿子,老三老四老五。三个儿子里,他最喜欢老五。老皇帝说他,正直做事有魄力,有他当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