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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前侍婢泻玉壶,金铛乱点野酡酥。
紫绂金章左右趋,问着只是苍头奴。
美人一双闲且都,朱唇翠眉映明矑。
清歌一曲世所无,今日喜闻凤将雏。
可怜绝胜秦罗敷,使君五马谩踟蹰。
野草绣窠紫罗襦,红牙缕马对樗蒱。
——岑参《玉门关盖将军歌》
第28章 刺头
晚春; 杨柳叶儿片片如刀裁。
印霞河边只有一株杨柳,细细的杆枝; 顶着一头蓬松的绿帽子。没有京城城壕沿圈烟柳雾的观感,只它一株,显得有些孤凉。冬日里的时候甚而看不见,也就到了这会儿; 绿草茵里,它立得还算是高的了。
姜黎抱着那只灰毛长耳兔,跟女人们来河边洗衣服。这会儿河水清清,伸手进去; 有清凉的触感; 不冷。河边的那口锅; 早叫赵大疤派人收了回去; 这时节自然是使不上的。
女人们还是对姜黎很好; 每日都多抢着洗几件衣服; 总让她轻松许多。大约是冬日里的暖炉汤婆子; 还有那口烧热水洗衣服的大锅; 并零七八碎的吃食,都记在了她们心里。这就算记着恩了; 是以处处都照顾姜黎一些; 拿她做个可人的妹妹待。
洗到午时晾起衣服; 一拨人又往伙房去。姜黎抱着那只兔子; 跟在阿香身后; 步子走得越发随意起来。以前做姑娘的时候; 家里人管着仪态,走卧站行,都要有样范。这会儿没人管这个,想端起来的时候也能端着。不想端的时候,就懒散着罢了。
姜黎去到伙房,随意吃了些饭,肚子半饱,便又去找周长喜。这也是这么些日子下来有了默契的事儿,周长喜从油黑锃亮的围裙布兜子里掏出些萝卜叶子,给姜黎,“今天不多,凑合着喂吧。”
姜黎点头,接下那萝卜叶子来,“多少无所谓,饿不死就成。我带它去河边的时候,草地里也吃了的。怕它吃不饱,也想到帐里再给它砸吧个嘴儿,才从你这里要些这个。谢谢你了,成日天给我留着。”
周长喜笑笑,“跟我就甭客气了,不留着,人不吃的,也得扔了去。”
姜黎也笑笑,抱着兔子去找阿香,与她一道儿回帐里。那阿香又听了消息来,与她说:“帐里来新人了,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姜黎把兔子往怀里抱抱,却没她那般兴致,只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阿香看她一眼,伸手过去抱过她怀里的兔子,“咱们这里常年没有新鲜事儿,好容易来了新人,不得新鲜新鲜么?再说了,我这肚子里一肚子的话,也得找人说不是?”
姜黎跟着她往前走,嘴上又搭话,打趣她,“还是我来时你跟我说的那些?你又要去做那普度众生的大罗神仙去。”
阿香脚下步子还是赶得紧,嘴上抿着笑,“我是什么大罗神仙,不过嘴碎些。那些话来了人就讲,帐里的人都听腻味了。这会儿你也笑我来,说我是什么大罗神仙。”
姜黎上去勾住她的胳膊,“我记得我来那会子,你在我面前没事儿就要絮叨,旁的姐妹,都叫你莫说了。可你心好加嘴碎,偏要说。虽然我没听进去,但这会儿想起来,还是暖心窝子的。”
“帐里的姐妹都是简单人,否则不能这么相安无事。”阿香把兔子又往怀里抱抱,“但凡出了哪个尖头的,都得生乱。你说起你刚来那会,我可记着,你那时的脾性可不好,一句话都不跟咱们说,遭了难了还觉得人欠着你八百万似的,她们都不喜欢你。我那会儿可哄干了话了,见你那晚帐外哭出来,才得了结果。这会儿瞧着,我算没白费口舌。你也瞧得出来,姐妹们现在跟我一样,都喜欢你。”
姜黎听着这话,深抿一口气。时间过得快,许多事情说起来都已经成了过去。在军营里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平淡,也掺杂心酸。但好像因为人心齐,也没有太多艰难的感觉。你一句玩笑我一句打闹,积郁的情绪慢慢就散了。姜黎学阿香生活态度,再难,也都是笑着的。
还有秦泰那件事,阿香说得也对,她已经开始记不真切秦泰的脸形模样。只是风雪里遥遥而立的场景,还有暗夜中抱着他的感觉,还时常会在她脑海里重现。她也细细捋过,自己和秦泰之间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除了那一夜冻僵在山里,其他的并没有什么。
而后,姜黎便会有难过,难过于她和秦泰之间根本没有多少可以去静静回忆的故事。她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里,因为什么入的伍,读过什么书,上过几年学,小时候是爬过树还是玩过泥巴,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脑子里和心里剩下的,也就是“秦泰”两个字。可是,当初那种带着交付和心酸的心动是真的。不管是不是说不清根源,它都真实地在他们之间存在过。
姜黎脑海里想过这些事情,回神的时候已经和阿香到了帐前。帐门下沿两角被勾挂了起来,阳光在门内打出一块光影,白得有些晃眼。
姜黎眯了眯眼,和阿香抬脚进去,便见的帐里果然有三个陌生的女子。然她和阿香,也都在刚进帐门的一刻愣住了。一打眼看见的,就是帐里一片凌乱,衣衫鞋袜在柜边散落,被褥也没有了整齐的模样。
姜黎和阿香比别的女人走得早走得快,帐里这会儿也就那三个才来的。再细看过去,凌乱的卧榻间,一个躲在角落里埋头缩着身子,一个半截身子靠着枕头歪在床上,正嗑瓜子儿,还有一个,在嗑瓜子儿的旁边,与她说闲话。
阿香一时没反应过来,姜黎也愣得时间久了些。后头的女人不一会儿便跟了上来,自然也就看到了帐里的景象。有那咋呼,啊的一声叫出来,冲进帐里到那嗑瓜子儿的女子面前,瞪大了眼睛道:“你弄啥?你穿的谁的衣服?”
那嗑瓜子的女子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坐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捋一下头发,“不知道,瞧着还能看,就穿了。”
原她们是刚来的,哪有什么衣服穿。身上的衣服都是穿了好些日子的,到了这里都没了样子。姜黎想到自己那时,还是阿香给了她两件旧衣裳。后来就是给那些将士们做鞋做衣裳,省些料子下来自己用。当然,也有把那些爷们伺候舒服了,得些布匹料子的。
被这女子翻了衣服穿的,那叫北雁儿,脾气不甚柔软的北方人。她又看这女子作性大,气不打一处来,便上手去强硬地扒了她身上的衣服。好容易扒下来,抱在自己怀里,气哼哼地喘气,又骂一句:“什么玩意儿?!”
帐里的女人因彼此遭遇都可怜,所以一向互相帮衬互相扶持。像今儿这样的,还是头一回。阿香也有些懵,女人家的衣裳首饰最是强要不得的,况还是在这样缺衣少粮的地方。假使互相打了招呼,我借你穿几日你把我用两日,都是寻常事。可你不问自拿,那必然就要激怒人。大伙儿都是被压着过日子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就相安无事,倘或谁先尖头惹事,那别人也都不是吃干饭的。
在北雁儿抢下自己的衣服后,其他女人这会儿也不闲着,都去把自己被翻乱的衣裳收拾起来。阿香放下手里的兔子,拉了姜黎去到自己的床边,把床铺衣衫都给收拾起来,不时又要冲她使眼色。姜黎便回头去瞧,那女子就着亵衣,坐在北燕儿的床沿儿上不动,不是好惹的样子。
阿香把床铺理好,小声说了句:“来了个刺头。”
姜黎在她旁边坐下来,挨着她,也小声:“那瓜子儿是你的吧?”
“不值钱的东西,吃了就吃了吧,也就剩那么点。”阿香说罢清清嗓子,与姜黎做个看戏的,看那女人在北雁儿床上要做什么。
可那女人没说话,只微微颔首,也没有委屈受气的样子。偏北雁儿却还在气头上,看她这样更不畅意,跟她说:“你走开,成么?”说罢了又嘀咕,“什么德行,进屋就翻人衣服,教养叫狗吃了!”
那女人听了这话,抬头看向北雁儿,却又不回话。忽扭了腰肢儿起来,用软绵的声音说了句:“你不让我坐,我也瞧不上你这里。什么人呢,说出来笑死人,还谈教养。你们哪个不是,有娘养,没娘管的?”
说罢了话就往姜黎这边走过来了,到了她面前,搭起两只胳膊在身前,看着她问:“我想睡你这里,你让让成么?”
姜黎本来和阿香是个看戏的,却没想到这会儿找上她了。然找上她也不意外,她的被褥比别人的新上许多,那是她刚来不久,沈翼因为她的伤叫人给送的。冬日的厚被子改了薄,这会儿盖是正好的。
姜黎不知这人什么来路脾性,一来就弄得帐里鸡飞狗跳。但既然被囚车押到了这里,那还能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么?因她便睁大了眼睛仰起头看她,端的一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又好像在说:“你逗我呢?”
那女人偏还耐着性子,又说一遍,“你能让让么?”
姜黎便端着那表情,摇了摇头。阿香在旁边又叹气,看向这女人,说:“我这妹妹是个疯子,你莫要惹她。惹恼了,疯起来谁都咬。你刚来的,问那些军爷们要些存下的被褥去,咱们搭上床铺挤挤,就成了。平白惹这些事,做什么?”
那女人听完阿香的话,忽冷笑一声,“你们现在大可以不让着我,等明儿就让你们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谁说了算呢?”阿香摇起头来嘀咕,把目光递向姜黎。
姜黎拂了脸上的神色,看向阿香,正经起来,“咱们这里啊,谁说了都不算,横竖都是贱命。那些军爷不管咱们的事儿,哪怕是死几个人呢,也没人追问。”
其他女人看帐里三个和这女人对立了起来,也便都不压着了,七嘴八舌呱噪起来,到这女人面前数落她——
“这都遭了难了,还拿横呢?”
“今儿的事不追究了,再有下回,让你光腚出去走一圈,你信么?”
“咱们这么多人,还能叫你一个新来的欺负了?”
“你当别人都傻子,没瞧见自己连傻子都不如。”
这女人被骂出了情绪,拿捏人的气势也没有了,躲开帐里的女人们,往一边躲着去。那嘴里还嘀咕,只说:“没眼色的东西!往后有你们受的!”
这样又针锋相对了一会儿,等这女人嘴里再没了话,女人们也才安静下来。那原本跟她说话的姑娘,这会儿才又默默去她旁边,小声说:“原就不该翻,她们也不是好惹的。”
“有什么不该翻?”那女人气不过,“这里的东西,哪一件真是她们的?都是些腌脏货,还跟我抢。你等着瞧吧,没她们的好日子过。让着我些,我后头记着她们好。”
那姑娘抿抿唇,便没再出声。路上她与这女人相熟起来,就觉得她厉害。遭了难了,一点儿难过的心思也没有。到了这里,还是嚣张,不拿这里的人当活人。另一个呢,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过,险些晕死过去,难为她活着到这里。两个选其一,她就选嚣张的这个亲近了。
却说这个姑娘是个老实人,没有过于强烈的求死欲,也没有不识时务的嚣张劲儿。她叫安怡,头先一直是给人做丫鬟的,也做过通房。后来被家里主母虐打,卖去了青楼,几经辗转,又到了这个地方,没有过过什么像样的日子。
她亲近的这个女人,叫苏烟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