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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虽然失落,但是卫沨能亲手给她缠长命缕,也足够她高兴了许久了。她羞红了脸,朝卫沨欠了欠身,转过身朝着岸边走来。苏禧总算看清了姑娘的脸,却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六姑娘宋如琴,正是她未来二嫂宋可卿的妹妹。
苏禧与宋如琴接触过几次,知道她性子羞怯,所以能有今日之举委实是难得。
苏禧正胡思乱想,卫沨和几个世家公子已经走到了跟前。她下意识往后一退,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到了傅少昀身后。
卫沨没有看她,倒是朝傅少昀看了一眼,目光只停留了一瞬,然后又移开了。
一群人朝着重兰楼的方向而去。重兰楼是一座七层高的塔楼,视野极好,能一览整个湘水湖的风光,站在顶楼看风景是极好的。这群世家公子今日包下了顶楼,不过一会儿,人就已经走远了。
苏禧从傅少昀身后走出来,拍了拍胸口,十分庆幸自己明智地戴了帷帽。
“少昀表哥,我先回去了,外头太热,你也别站太久了。”心结解开了之后,苏禧面对傅少昀时倒是坦然多了,含笑与傅少昀道别。
傅少昀点点头,目送她走远。
苏禧回到彩棚下,找了一圈没找到苏柏羽,问道:“娘,怎么不见了柏哥儿?”
殷氏正在与另一位夫人说话,闻言道:“方才柏哥儿说想去看龙舟,你大哥带着他到前面玩了。”
湘水湖畔停着八艘龙舟,体型庞大,气势巍峨,倒是很能入得了苏柏羽的眼。
苏禧坐了一会儿,殷氏带着她见了几位夫人,这时候她不得已帷帽摘了下来,那几位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既有镇国公府的夫人,也有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夫人,苏禧都一一行了礼。
苏禧担心大哥一个人看顾不过来苏柏羽,跟殷氏说了一声,就去找他们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夫人高氏道:“令嫒生得真是标致,不知今年芳龄多少了?”
殷氏笑容含蓄,“还是黄毛丫头呢,今年年初才过罢十二岁生辰。”
高氏也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什么,不过心里却留意了起来。
*
湖畔,苏柏羽站在一棵柳树下,周围也有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家伙儿,他显得最是独特。
其他的孩子都活泼爱闹,满脸含笑,从这里跑到那里,再从那里跑回来这里。唯有他肃着小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跟在苏礼身边像个小大人似的,抓着苏礼的衣服,偶尔看一眼河边停靠的龙舟,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苏礼笑道:“柏哥儿,你不跟爹爹说几句话吗?”
苏柏羽认真地摇了摇头,一脸“我不想跟你说话”的样子。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松开苏礼的手,迈开脚步往前方跑去。
苏礼叫他:“柏哥儿,你去哪儿?”举步跟了上去。
苏柏羽停在一辆马车跟前,蹲下身拾起了地上一个东西,脸上终于有了点笑,举起手让苏礼看:“爹爹,这里有一个针线布偶。”
兴许是什么人遗落在这里的。那是一对老虎布偶,母老虎把小老虎护在身下,母老虎眼里的护犊之情表现得惟妙惟肖,做工有些粗糙,想来是普通人送给孩子把玩的小玩意儿。
苏礼脚步一顿,看向前方低头摆弄老虎布偶的苏柏羽。
苏柏羽没玩过这种东西,三岁之前他身边只有奶嬷嬷,奶嬷嬷会跟他说话、陪他吃饭、陪他睡觉,但是不会给他做小玩偶。三岁之后苏柏羽开始喜欢鲁班锁,喜欢数独,喜欢那些需要动脑筋的东西,可其实他心底深处,还是有一点点羡慕能拿着布老虎的小娃娃的。
苏礼见苏柏羽小脸正经,但是眼里却透着好奇,一时间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
苏礼正要走过去,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鼓响,他朝湘水河看去,原来是龙舟比赛要开始了。鼓声震耳发聩,一阵接着一阵。
苏礼回头,却见苏柏羽身后的马被鼓声所惊,长嘶一声,高高地扬起了前蹄,落下,眼看着就要踩到前面的苏柏羽身上——
“柏哥儿!”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穿秋香色裙子的姑娘从一旁穿过,飞快地抱起了苏柏羽,从马蹄下躲了过去。
马蹄重重地落在地上,不难想象如果苏柏羽没有躲开这一下,会是什么后果。
苏礼赶忙上前,心中犹有余悸,向那位姑娘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姑娘转过身来,正是殷氏的娘家侄女儿殷芃芃。
殷芃芃想必也吓得不轻,脸色泛白,抱着苏柏羽的手仍在微微发抖。可是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也不想地就冲过来了。眼下她看着面前的苏礼,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把苏柏羽放到地上,然后就双腿一软,差点儿站不住了。
“苏大哥……”
苏礼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道:“芃芃?怎么是你?”
殷芃芃稳了稳身子道:“我跟着姐姐一块儿过来的。刚走到岸边,就看到了这一幕,我……”
苏礼问她有没有受伤,她摇头说没有。只是受了点惊吓。
苏礼把苏柏羽叫到跟前,握着他的小手道:“柏哥儿,过来向芃芃表姨道谢。”
苏柏羽乌溜溜的眼睛看向殷芃芃,乖乖道:“谢谢芃芃表姨。”
殷芃芃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叮嘱道:“下回柏哥儿可千万别站在马车前面了,知道吗?”
苏柏羽轻轻地“嗯”了一声。
另一头,苏禧远远瞧见了方才的那一幕。拉车的马差点踩到苏柏羽身上时,她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后来当殷芃芃冲出来的时候,她既是感激又是错愕。
印象中殷芃芃不大喜欢跟苏府来往。
殷芃芃是殷府的四姑娘,性子活泼,聪慧伶俐,与殷萋萋一样是大房正妻所出。她跟殷萋萋的姐妹关系极好。
苏禧站在远处,见大哥领着苏柏羽向殷芃芃道别。他们两人已经走远了,殷芃芃还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望着苏礼的背影,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过了不久,殷萋萋找了过来,她才跟着殷萋萋一块儿离开了。
苏禧看着这一幕,有点不解。
殷芃芃似乎不讨厌苏家的人,那为何上辈子每次苏家设宴时,她从不来呢?
*
重兰楼。
郑国公府的大公子秦修坐在妆花毯子上,手持一把银制的小弓箭,对准桌上的彩漆云龙纹大圆盘,拉满弓弦,一松手,箭矢飞了出去——没有射中漆盘里的黄米角黍。
身边几人哄笑,道:“秦大公子婚期在即,成日里是不是只想着新娘子,把箭术也生疏了。”
这个游戏叫“射粉团”。把黄米角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粉团,放在盘子里,再让众人用银制小弓箭来射粉团,射中的人才可以吃。只不过粉团切得小,表面又太过黏滑,力道稍微把握得不准确,箭头就歪到一边儿去了,十分不容易射中。
秦修正是总督府四姑娘苏凌茵的未婚夫婿。
秦修听了众人的调笑,也不恼,把银制弓箭递给身边的人,“你们来试一试。”
结果可想而知,好几个人都试了试,却没一个能射中粉团的。
不知谁把弓箭递到了卫沨手里,半真半假地笑道:“既然大伙儿都射不中,不如庭舟来试一试如何?听说你箭术精湛,今日就叫咱们开开眼界吧。”
卫沨正看向重兰楼下,闻言若无其事地转了头,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银制弓箭。他自从上楼后就没怎么开口,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眼下也没有拒绝,搭箭拉弓,几乎没怎么瞄准,就见面前一道银色一掠而过,稳稳地扎在一块粉团上。
周围一阵喝彩。
“好箭法!”
他收回弓箭,略略一笑道:“过奖了。”
接下来几人又玩了几个游戏,兴致颇为高昂。卫沨就坐在一旁,偶尔参与一两回,他平时就是如此,所以也没人看出他情绪不佳,还有人想把游芳院的小黄莺叫来。只不过碍于今日场合不宜,帝后二人就坐在彩棚底下观看赛龙舟呢,只得歇了这个心思。
不多时,一个穿靛蓝长袍的男子站起来向众人告辞。“大家慢喝,我先走一步了。”
是平远侯府的萧三公子。
有人道:“不是吧,萧三,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回去?莫非真如外头传的那样,你被家里那位管得死死的?”
都说萧三公子娶了个悍妻,自从成亲之后,外面的好些活动他都不能参加了。今日又这么早回去,难怪有人揶揄他。这场中只有他一个成了亲的,今日逮着了,自然要好好打趣一番。
萧三公子推他一把,啐道:“是又怎么着?”
那人乐了,“我听说嫂子性格泼辣,未出阁时便没人敢招惹,不知你是怎么与嫂子相处的?哎,你今日若是回去得晚了,该不会罚跪搓衣板吧?”
萧三很不屑的样子,“一瞧你就是门外汉,与你说了你也不懂。”说罢忍不住,又道:“女人是要哄的,哪能硬碰硬,你把她捧在手心儿,她就自然而然软和了。罢了,这些道理等你成亲之后你就知道了。”
说罢起身走了。
卫沨坐在临窗榻上,支着下巴,模样若有所思。
第44章 阴寒之证
重兰楼临水而建,从窗边往下眺望,恰好可以看见湘水河两岸的风光。
赛龙舟已经开始了。鼓声震耳,沸反盈天,八艘龙舟同时从河岸的这头出发,最中间那艘挂着“玄”字号锦旗的龙舟划得最快,一路遥遥领先,其他的船也不甘落后,纷纷穷追不舍。
最终还是“玄”字船先一步抵达终点。
河岸有人开设了赌注,押玄字号船的人笑容满面,押其他船的人则垂头丧气。
卫沨看了一圈,不见苏禧的身影,他站起来向众人告辞。
因着晋王世子的身份,众人自然也不敢像打趣萧三那般打趣他。客套了几句,便放他下楼了。
赛龙舟比赛刚刚结束第一轮,河边气氛高涨,不少人在为比赛呐喊助威。
苏禧坐在殷氏身边看完了第一轮比赛,额上浸出虚汗,小脸有些苍白。大抵是今日天儿太热了,她久不出门,家中又有冰盆降温,猛地被大太阳晒了那么久,身子有些吃不消。
殷氏看出她的不适,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幼幼,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苏禧有些头昏眼花,顺势倚进殷氏怀里,道:“娘,我可能是中暑了,难受。”
声音绵绵弱弱的,听得人心疼。
殷氏一边让丫鬟去请郎中,一边数落她道:“瞧瞧你,这两年不多吃点儿饭,小小年纪把身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这才刚出来多久,让娘怎么放心……”
苏禧不耐烦听这些,蹭了蹭殷氏的肩膀道:“娘,我都生病了,您就别说了。”
其实跟她吃不吃饭没关系,她近一年都没有刻意节食过了,一日三餐也规律,只不过跟小时候那股贪吃劲儿比起来,自然是吃得少了。殷氏一直喜欢她小时候,常说能吃是福,所以这才有事没事总数落她不该“饿坏了”自己的身体。
殷氏命丫鬟扶着苏禧去重兰楼下休息。
重兰楼一楼是供人休息的地方,里面设有碧纱橱,隔成了几个单独的小空间。
苏禧躺在其中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