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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心虫?”敖少贤一凛,认出那蛊虫赫然便是与“两心知”、“游梦仙”并称“大荒三大食心蛊”的“灵犀蚕”。中了此蛊,便如被念力极高者施了“摄神大法”,失魂落魄,为其所控,宛如行尸走肉,直至七七四十九日后,被蛊虫噬尽心肝而死。
巫尹默诵咒诀,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赭衣大汉眼白直翻,神情呆滞,口角白沫横流。过了半晌,方拉长了声音悠悠答道:“我叫吴英,炎蛇国翡翠城的水蛇军什长。”声音飘忽诡异,仿佛僵尸鬼话,众人听得寒毛直乍,鸡皮泛起。
尹瑶秋波扫探,果然发觉他衣角绣了一条赤蛇,腰间悬着一道什长铜牌。
巫尹喝道:“胡说!翡翠洲距离此处还有百余里,帝国有令,为了避免无谓伤亡,水蛇军就算是巡逻,也不得超出三十里水域,否则军法处置。你们怎么敢越界到达此处?”
吴英悠悠忽忽地道:“翡翠城已经被贼军攻陷,我们是逃出来的。”
“什么?”众人大骇,齐齐惊呼。青衣老者微微一震,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巫尹怒道:“混帐!翡翠城固若金汤,坚不可摧,怎会被贼军攻陷?”
吴英一颤,苍白的脸突然扭曲起来,牙关格格乱撞,突然怖声叫道:“共工!是共工复活了!就是他率领九大凶兽、数万贼军攻陷翡翠城的,就是他!就是他!”越说越是激动,又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众人登时又是一阵哄然,敖少贤高声道:“大家静一静,且听他把话说完。”
巫尹一定神,又继续喝问:“水蛇军其他人呢?现在哪里?”
吴英歪着头道:“水蛇军?水蛇军全部死光啦!死光了,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们辟邪号侥幸逃了出来……”
巫尹喝道:“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辟邪号现在何处?仔仔细细地说来!”
吴英脸上满是茫然之色,眼白翻动,似是在苦苦回忆,半晌才嗫嚅道:“昨夜将近子时,我们‘辟邪号’正从翡翠泽巡逻归来,距离出城不过半个时辰……我看见翡翠城火光冲天,贼军到处奸淫掳掠,港口里所有的船都被烧光了,无数弟兄跳下水逃命,却被水里的怪物吃个精光……‘共工来了!共工来了!’到处响彻着惨叫和哀号,我听见风里有一个可怕的声音在狂笑,反反复复地叫着:‘共工复活,九兽咆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他形如僵尸,声音悠忽飘荡,所述之事又宛如梦魇,说到最后几句时,神情似哭似笑,象叹息,又象在唱着一首凄厉的歌谣,直听得舱中众人不寒而栗。
尹瑶又惊又疑,忖道:“常听爹爹说水蛇军是帝国水军四大劲旅之一,骁勇善战,甚至可与龙族海军一教短长。却不知是谁有如此本事,竟能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攻陷翡翠城,将水蛇军杀得全军覆没?难道……难道真的是共工幽灵作祟么?”念头方甫闪过,登时心生寒意,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辟邪号’在蒲将军的率领下,冲出贼军包围,赶往附近的‘玉华城’请求援兵。水里到处都浮着尸体,风越来越大了,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波浪小山似的涌来……雾气好大,什么也看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船上的司南失灵了,舵开始自动乱摆……突然……突然……”
吴英说到这里,簌簌颤抖,似是害怕已极,喉中又开始“赫赫”作响,说不出话来。
这时舱外寒风大作,卷着惨白色的冷雾,阴飕飕地刮了进来,烛火明灭跳跃,将众人面色照得阴晴不定。
尹瑶屏住呼吸,凝神倾听,一颗心突突乱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将出来,不知不觉中,将身旁那少年侯爷的手握捏得越来越紧。
吴英看见众人的影子在舱壁上伸缩摇晃,越发害怕,蜷身缩成一团,簌簌颤抖,蓦地叫道:“突然,我看见一个巨大的怪物从水底冲了出来,‘啪’地一声巨响,尾巴重重地打在船头,‘辟邪号’顿时迸裂开来,数十个弟兄惨叫着跌落水中……”
众人“啊”地失声齐呼,敖少贤也忍不住惊咦一声。
“辟邪号”是“水蛇军”中“伏羲”级战舰,由西海沉龙木制成,坚硬逾铁,被誉为“大荒九大名舰”之一,比起“火龙王号”亦不逊色多少。那怪物竟能一尾将最为坚硬的船头击裂,其力量之大,实是匪夷所思。
吴英颤声道:“那怪物在半空甩尾咆哮,仿佛打了几声爆雷,震得我们头昏眼花,还没瞧清楚它究竟何物,它又冲了下来,撞击在主桅上。桅杆顿时断折了,主楼被它尾巴扫中,也仿佛纸糊的架子,瞬间塌落……探照灯打在它的身上,照得清清楚楚……它象一只巨大的蝙蝠,却长了一只龙头,双翼上有三对又长又利的尖爪,两条后腿爪粗壮如象腿,尾巴足足有八九丈长……”
“蛇尾蝠龙兽!”敖少贤全身一震,脱口而出。
“当”的一声,巫尹手中的刀勺摔落在地。
众人面色骤变,周身僵冷,仿佛突然掉入无边而黑暗的冰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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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云梦凶兽
尹瑶芳心剧震,脑中一片迷乱。
她曾听长辈说过,当年乱贼共工的妖法玄功冠绝天下,曾位列“大荒十神”之首,被颛顼帝封为水正、“玄天公”。但因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臣,悍然领兵造反,割据称王。
颛顼帝二十年间七次征伐,无不败北。究其原由,不仅因为叛军兵多将广,拥有“九头蛇神”相繇等凶神恶煞;还因共工得到昔年水族“万寿无缰”百里春秋的心法孤本,精擅御兽之道,将其时“大荒十大凶兽”中的九只收归麾下,凶焰倍炽。蛇尾蝠龙兽便是其中至为凶狂的一只。
不周山之战,颛顼帝险胜共工,将他尸首与九大凶兽封印于炼神鼎,永镇于九蟒泽下。
倘若吴英见到的当真是蛇尾蝠龙兽,那么它岂不是从封印中逃脱出来了么?其他的八大凶兽呢?共工呢?难道近来哄传的共工复活,九兽肆虐的谶言竟是真的么?
想到这里,她又惊又惧,指尖微微地颤动起来,一直坚如磐石的信念也在此刻有了些须动摇。
只听吴英梦呓似的喃喃道:“是了!蛇尾蝠龙兽,它就是蛇尾蝠龙兽!这怪兽咆哮肆虐,转眼之间就将‘辟邪号’打得稀烂,数百个弟兄要么惨遭横死,要么摔落湖里,被它一爪劈开肚子,扯出内脏,吃得干干净净!”
“我发狂似的在水里游着……游着……风声呼呼作响,在我耳边,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狞笑着:‘共工复活,九兽咆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回来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回来啦!’”
他的声音越来越凄厉,眼白急速转动,面目狰狞、恐惧而又狂乱。众人心惊肉跳,掌心里满是汗水,情不自禁地朝后退缩。
吴英喘息道:“蛇尾蝠龙兽的怪吼声越来越近了,断腿、人头、血淋淋的肠子……密雨似的从我身边飞过,我害怕极了,忍不住转头回望。突然看见茫茫大雾里,一双碧绿的眼睛闪闪发光,随着那怪兽一起,飘飘荡荡,越飞越近,那个狞笑的声音便是由他发出来的……”
“那个声音阴森森地笑着:‘我不会杀了你,会给你留一口气,让你把我复活的消息告诉每一个人。告诉他们,共工复活,九兽咆哮,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突然看清了,那是一个人头!这时,怪兽怒吼着扑了上来,爪子撕裂了我的胸膛,我看见自己的鲜血溅在那个人头上,那是共工!我亲眼看见的!我……我亲眼看见的!那是共工!
他声嘶力竭,凄烈地狂叫了几声,突然仆倒在地,急剧抽搐,再也不动了。
众人大哗,舱内一片骚乱。
有人尖叫道:“蛇尾蝠龙兽既出来了,共工多半也当真复活了!敖船主,咱们赶紧转舵回航,到东海避上一避……”
一言既出,登时又有数十人齐声附应。
敖少贤高声道:“大家先别慌乱。人既已死,焉可复生?我想这不过是共工叛军传播的谣言而已,旨在制造混乱,寻隙生事,大家倘若信谣传谣,那便正中了叛贼下怀……”
“敖船主,这可不是我们胡说八道。”一个白衣男子大声道,“这几个月大荒到处都在流传此事,说得有根有据。就算咱们不信,这吴什长中了巫尹的食心蛊,他总不会说谎吧?”
敖少贤淡淡道:“吴什长兴许不会说谎,但他看到的究竟是否妖魔的障眼法,那便难说得很了。”
一个粗豪汉子起身叫道:“他***,管他是真是假,保住性命才是真。姚某可不想和这姓吴的在阴间里作邻居。”
众人轰然附和,纷纷叫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性命攸关的事,岂能当作儿戏?”
“敖船主,九蟒城是万万不能去了,我们搭乘你的商船,是为了发财,可不是为了找死。”
“敖侯爷,大不了我们加倍付你酬金,就当赔偿你的损失,快快打道回府便是。”
尹瑶正自心乱如麻,听到这些喧哗,眉尖一拧,妙目中闪过嗔怒之色,正要起身说话,又听敖少贤朗声道:“诸位既然都是商贾,必知道‘诚信’二字的重要。‘火龙王’十年间往来江海,风雨无阻,一日也不耽误行程,讲得便是‘诚信’二字。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敖某将信义瞧得比生命还重。既然说好了半月之内将各位安全送抵九蟒城,就算是海啸山崩、洪水地震,也决不退缩半步。否则敖少贤他日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东海?”
他的话虽然温文依旧,但语意斩钉截铁,不容一丝转圜余地。众商贾面面相觑,又是失望又是恐惧又是愤怒。
那粗豪汉子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敖少贤,你奶奶个紫菜鱼皮,为了你的面子问题,就不顾我们大家死活吗?你要发疯别拉上咱们,老子付你大把钱银,可不是想和你一起陪葬……”
“啪”地一声,敖少贤指尖一弹,一个丝囊倏然飞落在那汉子跟前,滚出二十多颗龙眼宝石,绚光异彩,闪闪夺目。
“姚公子,你付的船资是三百两黄金,敖某原封奉回,再送二十八颗南海龙眼石作为陪谢。你带上你的行李货物,即刻离船便是。只是离船之后,阁下是死是活,敖某可就爱莫能助了。”
敖少贤顿了顿,淡淡道:“来人,给姚公子准备一艘小船,让他返回东海。”
“得令!”两名龙族卫士高声应诺,一把架起目瞪口呆的姚公子,将宝石塞入他的怀里,大步朝舱外走去。
“你奶奶个紫菜鱼皮,姓敖的,你把老子半路丢下船,这算什么诚信?老子就算被怪兽吞了,化作水鬼,也要游回东海龙宫找你报仇!你***……”那姚公子到了舱外才回过神来,嗷嗷大叫,骂声越来越远,渐渐化为惨叫。过了片刻,只听“扑通”一声,终于彻底宁静了。
众商贾瞠目结舌,仿佛石雕铁铸,半晌说不出话来。
敖少闲环顾众人,淡然道:“身在险境,越发要同舟共济,这浅显的道理姚公子居然不懂,当真可惜之至。谁若不相信敖某,也想要自行返航的,随时都可以提出来,敖某定为他准备两倍赔金、一艘小船,决不强留。”
众商贾大梦初醒,纷纷道:“岂敢岂敢!炽龙侯犹如北斗星辰,指航明灯,我若不相信炽龙侯,还敢相信谁来着?”
“炽龙侯忠守信义,在下敬佩万分,仰慕不已,真想与您结拜兄弟。”
“他***,有谁再敢叽叽歪歪地乱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