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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看着青鸾,她的双目透过窗户望向很远,从嘉心中会涌起不安,转瞬又会释然,青鸾是因为芳菲吧,青鸾只有芳菲一个好友,她担忧芳菲不悦,怕芳菲再不理她。
青鸾看向从嘉,也笑了,笑得如释重负,从嘉这些日子漂浮着的心落了下来,果然是因为芳菲,芳菲拉起青鸾的手,“走,我们说话去。”有人堵在门口,脸色微微发沉,“芳菲郡主每次来,鸾郡主与太子都得荒废学业吗?”
青鸾唤一声先生,双眸里含了些央求,贺先生看着她,这小丫头,竟对芳菲无一丝戒心?芳菲看贺先生堵在门口不肯移步,含笑道:“早就听闻贺先生博学鸿儒,芳菲也一起听一堂课,如何?”
贺先生点头说可,移步端坐了开口道,“今日讲授《史记。孙子吴起列传第五》,孙武既死,后百余岁有孙膑。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
青鸾最喜听先生讲授,端坐了凝神倾听,从嘉在旁摆弄着棋子,心中疑惑道,先生今日为何突然讲起《史记》?看一眼跪坐在青鸾身旁的芳菲,莫非是因芳菲在,芳菲长得美,先生便有意卖弄?从嘉点点头,定是如此。
先生唤一声青鸾,青鸾捧着书琅琅而读,当青鸾读到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兼行逐之。芳菲说声等等,含笑道:“最末一段,我来读吧。”
青鸾将书递了过来,芳菲接过书合上放在条案上,含笑开口,“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暮见火举 而俱发。’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从嘉从棋盘中抬起头惊讶道,“芳菲,真人不露相啊。”青鸾惊叹不已,“芳菲太厉害了。”芳菲摇头,“不算什么,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说着话目光灼灼看向先生:“世人看来,同窗之谊手足之情,终敌不过功名利禄,敌不过人心险恶,依我看,只不过成王败寇,自己做自己想做的,谁是谁非任由他人评说。”
贺先生看向青鸾,青鸾对芳菲的见解有些讶异,芳菲温柔可亲,待人细致周到,这不象是芳菲口中说出的话,略微的讶异之后,青鸾道:“我倒觉得,庞涓因嫉妒提防孙膑,处心积虑战战兢兢,就算是功名利禄,也不能坦然享受,而孙膑,最后虽战胜庞涓名显天下,却腿残早逝,二人中没有赢家。既是同窗手足,理当携手并肩取长补短,取得更广阔的天下,登上只身不能到达的高度。”
芳菲低头一笑,“青鸾到底年纪小,强强联手需你情我愿。”贺先生看着青鸾,“胸襟有多宽,道路就有多宽。”
从嘉打个哈欠,捂了双耳又埋头棋盘中,芳菲看他一眼,从嘉不再听,她也没再说话,低头听着青鸾与贺先生论道,话题渐渐延伸开去,随意而率性,每遇争执,贺先生总是笑看着青鸾鼓励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16。 撞破
最终话题又回到孙膑与庞涓,贺先生唤一声青鸾:“无论各人见解如何,通过这则故事,可悟出一个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
贺先生唤着青鸾,两眼盯着芳菲,目光中含着警告,芳菲假装不察,从嘉在一旁笑道:“青鸾最不缺防人之心,青鸾曾说过,她看人,个个都是坏人,让她另眼相看需通过她的考察,我与芳菲都是通过她的考察的,对了青鸾,先生通过你的考察了吗?”
贺先生轻咳一声,青鸾低了头,小声道,“通过了。”芳菲帮青鸾收拾着书本,笑问道,“贺先生,可以放青鸾走了吗?”
贺先生点点头,芳菲站起身与青鸾并肩向外,从嘉继续埋头棋盘,贺先生出来唤一声琴心,“爷这里不用伺候,鸾苑呆着去。”琴心一愣,贺先生叹口气,“爷当日逃得仓皇,随意点了你个最蠢笨的,琴心琴心,有剑胆没琴心。”琴心老大不乐意,贺先生摆摆手,“快去,盯着那芳菲。”
看着琴心背影摇头,“话说白了,就没意思了。”又喊一声琴心啊,压低声音道,“别嫌珍珠年纪大,多套套近乎,日后有用。”琴心一张黑脸拉长,蹭蹭蹭飞一般走了。
琴心夜里方归,贺先生斜靠在榻上等着,琴心禀报道:“嘀嘀咕咕说了一日的话,这会儿乏了,都睡下了,小的等着熄了灯才回来的。”
贺先生这才进屋睡去,睡梦中又来个那个林子里,一个小姑娘靠坐在树下,捂了脸嘤嘤哭泣,搓着脚抽动着双肩,贺先生走了过去,拍一拍她,小姑娘抬起头,是青鸾,满脸都是惶恐的泪水,贺先生猛然起身向外。
青鸾睡得香沉,肖娘将她搡醒了,急急说道,“太子寝宫来人了,说是太子殿下犯了头风……”青鸾狠命拍一下脸,揉着眼睛忙忙坐起,罩了披风随意一挽头发便往外冲去,客房黑着灯,青鸾回头嘱咐道,“勿要惊动了芳菲。”
从嘉的寝宫外,无诗正带着一队小黄门急得转圈,瞧见青鸾忙迎了过来:“有劳鸾郡主了,太子殿下突发头风,抱着头在床上打滚喊着郡主,这深更半夜的,不好惊动皇上与皇后娘娘,御医来过,说是让服食阿芙蓉,太子殿下死活不肯,就那么硬抗着,眼睛都凸出来了,也不许我们侍奉,将我们都轰了出来……”
他絮絮叨叨,青鸾早推门冲了进去,殿中弥漫着陌生的香味,青鸾唤着从嘉疾步走向碧纱橱,手推上碧纱橱的隔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呻/吟,不象是从嘉的声音,仿佛是位女子。
青鸾讶异着推开门,朦胧晕黄的纱灯下,从嘉背对着她,白色里衣凌乱着几不蔽体,他身下一位宫女裸/身躺在锦褥上,她的头向着里侧,青鸾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她压抑得低喊:“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轻些……”
她痛苦得低喊着,却不挣扎,手脚紧紧攀附着从嘉,从嘉摁着她,埋了头狠命得动着身子,无意中侧过脸,额头大汗淋漓,重瞳中一片血红,狰狞陌生,青鸾下意识捂住了嘴,后退一步合上门仓皇向外奔跑。
头脑中一片空茫,只是拼命得往前奔跑,跟过来的人被抛在身后,灯光也被抛在身后,眼前一片黑暗,青鸾撞在一颗树上,她揉着额角转身靠在树干上,慢慢出溜着坐在了地上,有了订亲的日子以后,肖娘就曾为她讲过男女之事,因青鸾问得仔细,有些话肖娘说不出口,便将母妃留给她的陪嫁之物找了出来,其中有一个陶盒,打开来是一对相拥的裸身男女,肖娘告诉她:“这是夫妻间最亲密之事。”
青鸾收起陶盒,再没问过也没想过。如今,从嘉与一个宫女做了夫妻间最亲密的事,青鸾两手抱了膝,埋头在臂弯中,从嘉为何会如此?
寻找她的人经过林子,青鸾听到喊声缩紧了身子,她不想被人发现。
她坐了很久,树根下草丛中起了露珠,一片湿冷,青鸾浑然不觉,她一遍一遍在想,从嘉为何会如此?自己为何会在意?她想不明白,她碰到了比辛氏更难解的题。
有灯笼的光远远而来,一个人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拍一下她的肩,青鸾抬起头茫然看过去,那人解下披风裹住她:“走吧,到暖和的地方去想。”
青鸾点点头,想要站起两腿一软,那人将她扶住了,想要松开她,青鸾已紧紧倚着他的手臂,若刚刚靠着树干那样不想放开,那人无奈,将她半扶半抱,往西院而来。
青鸾随着他跨过门槛,手握住他手,将他的灯笼夺了过来,举在他面前嘻嘻笑了一声;指着他道:“先生的胡子呢?先生没有了胡子,更不象先生了,象……”青鸾歪着头,“象不经事的少年。”
先生夺过灯笼摔在地上踩了一脚,拎起她衣领将她拎进屋中扔在榻上,一床厚被兜头罩了过来,将她连头带脚捂住,青鸾手忙脚乱扯开,又拿被子裹了自己,只露出一张脸,睁开眼,纱灯明亮炉火温暖,先生抚着胡子坐于几后,笑看着她。
青鸾闭了眼,一点点往上拉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整个人缩回了被中。静谧了许久,先生问道,“青鸾,可想说说话?”一床被子上下动了动,先生走近了些,“青鸾,出了何事?”
青鸾隔着被子闷声道,“我到太子寝宫,撞见从嘉与一位宫女,行亲密之事。”先生挑一下眉神情有些古怪,“青鸾嫉妒了?”被子左右动了动,先生又问,“青鸾伤心难过了?”被子上下动,先生问道,“为何伤心难过?”被子僵了一会儿,青鸾道,“从嘉美好纯良,不该如此乱来,我为从嘉伤心难过。似乎,他被那位女子玷污了……”
猛得一下,被子被揭去,眼前一片光明,青鸾伸手去抢,先生将被子抛了好远,青鸾抱了双臂看着先生,先生将炭盆踢到她脚边,“青鸾如何知道,那是一位宫女?”青鸾将先生的披风裹紧了些,朝桌边的手炉伸手,先生拿过来递在她手上,青鸾拢一会儿道,“东宫之中服侍的人都是黄门与婆子,只从嘉寝宫中有几位小宫女,定是其中一个,不会有别人了。”
“还有呢?比如,她可戴了首饰?或者头上可有簪子?或者身上的印记,青鸾凝神想一想。”青鸾闭目想着,不愿意去想看到的情景,可闭上眼睛,一切恍若就在眼前,女子的呻/吟与从嘉的低喘,都响在耳畔,女子的乌发在从嘉的白衣下散落,晕成黑色的花,青鸾的目光越过从嘉的肩,花开富贵图案的锦被上,躺着一支玉笄,映着纱灯的光,萤萤发亮……
青鸾啊一声睁开了眼,两手抱了头,“我不信,不可能的,芳菲她,明明在我的院子里,在客房睡得正香,芳菲不象我,我不喜黑着灯入睡,屋里总亮一盏纱灯,芳菲喜欢黑着,所有的灯都熄灭,一丝光亮都会将她扰醒。”
青鸾絮絮说着,反反复复几句话,似乎就要疯魔,鼻端传来酒香,先生的声音若安慰若蛊惑,“青鸾可想再尝尝?”青鸾接过玉壶仰脖子往里灌,这次的酒不烈,芳香醇厚,青鸾一饮而尽,抹一下嘴角看着先生,缓缓倒了下去。
她侧身趴在榻上,头枕着手臂睡了过去,因饮了酒,呼吸略有些急促,呼吸起伏间酡红了脸,若将熟的果子,先生盘膝坐于几后施施然翻书,间或抬头看她一眼,不觉窗外已亮起天光,先生站起身,看青鸾依然睡得死沉,伸手欲拎她衣领,手又缩回来,想了想将她身上被子一裹,从头到脚裹严实了,手臂一夹起身向外。
廊下琴心揉着眼睛生炉子,听到门响,回头道,“爷今日起得早。”再一看手上夹着的被子,打个哈欠道,“屋子里睡得不舒服,又要到野地里睡去啊。”先生点头向外,琴心又打个哈欠,“爷,如今可是冬天,又不是夏日。”院门响动,先生自顾而走,琴心了悟道,“也是啊,带了好几床被子,冷也不怕。”
肖娘淌着眼泪四处寻找青鸾,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依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