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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已过花甲之年的岳和声如今情深意切的说着心里话,马宏良心中也是叹息不已。岳和声去年上任,一接手就是一个烂摊子,尤其是去年固原镇兵变,更是遭了无妄之灾。
如今榆林镇精兵在外,延绥之地异常空虚,岳和声也是巧妇无米之炊,只能勉为其难的强撑。他今日如此失态,也是因为长时间承受如此大的心理压力得不到释放,才会找不算熟识的马宏良倾诉。
听了岳和声这番犯忌讳的心里话,马宏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岳和声地位崇高,已经是从二品巡抚,又到了致仕的年纪,讲一些出圈的话也能够原谅,但是他马宏良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又怎敢非议朝政,妄论时局。
见马宏良一时间沉吟不语,岳和声人老成精,马上明白了马宏良的难处,他停止了这些牢骚话,拍了拍马宏良的肩膀,一个人落寞的走进了后堂。
过了几日之后,对于岳和声来说终于等到了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持续两个多月的固原镇兵变终于被彻底平定,大部分士卒在领到军饷之后,也全部回到了大营。
但是三边总督武之望因为受到乱兵惊吓,再加上年事已高身体虚弱,居然在过年后不久就忧惧而死。
武之望死在任上,朝廷自然不会治罪,固原兵变的黑锅就只能让陕西巡抚胡廷宴与延绥巡抚岳和声来背,所幸固原兵变已经彻底平定,榆林镇的精锐官军也很快就能赶回来。
五日之后,榆林镇总兵吴志勉就能赶回来回来,岳和声也能戴罪立功,配合陕西督道参议洪承畴,用上三面围剿之计,彻底将陕北义军消灭干净。
很快榆林镇总兵吴志勉就赶回了驻地,他还没来得及休整几日,就接到了岳和声的军令,让他早日出兵清涧县青泥堡,将实力最强的流贼巨寇王左挂一举剿灭。
所幸岳和声知道轻重,将榆林城的府库搜刮了个底朝天,还压下了延绥地区的官员俸禄。凑齐了上万两白银,全部交给了吴志勉充当开拔费。
现在还不是崇祯末年那种军阀横行的局面。这个时期的武将,还能接受文官的节制,还算遵守朝廷制定的规矩。
吴志勉自然不敢违抗巡抚岳和声的军令,在收到了这笔开拔费后,吴大人贪墨了其中的一半,将三成发放给了麾下的家丁,剩下的两千两全部被正兵营的将官瓜分干净,至于麾下的小兵,只能分享饷银的一半。
吴志勉麾下的正兵营,共有兵丁八千余人,其中骑兵五千、步兵三千,吴志勉为了兵贵神速,这一次将麾下的步兵留在榆林镇守城,亲率五千骑兵奔袭王左挂的老巢青泥堡。
延安府的副总兵张应昌也尽起大军,留下一千人马守卫延安城,配合延长的洪承畴,合力围剿黄龙山的王嘉胤。剩下的四千大军也直奔延川县。
就这样,还没有进入三月,正是开春的春耕时节。官军的三路大军一反常态,在这个气候还没有彻底变暖的时候大举出兵,整个延绥的精兵,几乎倾巢而出,朝着逐渐发展壮大的陕北义军杀来。
面对官府气势汹汹的围剿,率先做出反击的恰是实力最弱的王嘉胤。他一方面频频派出信使,频繁地联络刘宣与王左挂,一边出其不意分散出击,将队伍分成十几股,举兵越过黄龙山,连续骚扰富县、洛川二县。最远的一些,甚至过了宜君、白水二县,接近了关中腹地铜川。
王嘉胤之所以如此主动,却是因为他的眼光长远,从历史上来看,尽管此人没有识人之明,但是眼光却着实长远。
在他看来,如果刘宣、王左挂这二位实力最强的同伴被官军消灭,那么只依靠他这支队伍,面对优势极大的官军,结局也根本不难预料。
现在这种情况,整个陕北义军都是唇亡齿寒。
况且最精锐的榆林镇官军都被王左挂、刘宣牵制,他王嘉胤兵进关中,既能减轻刘宣二人的压力,也能凭借富庶的关中地区迅速的扩充实力,补充人口强大自身。
第五十九章应对之策
三月初二,出门大吉,利于祭祀征伐。
榆林镇副总兵张应昌在出兵之前,让延安府玉皇庙观主真阳道长好好算了一卦,定下了出兵的吉日。
等一切准备就绪,张应昌擂鼓聚将,将麾下的千总、把总、守备全部聚集。他指了指延川县的方向开口说道:“刘秃子祸害地方、糜烂乡里、戕害士绅,早已经人神共愤。今日我天兵一到,刘秃子乌合之众必成齑粉。等打开了延川县,大军劫掠三天,将罪名全部丢给刘秃子,让麾下的儿郎好好发一笔横财,快活一段时间。”
听了张副将如此直白的动员,其麾下的将校刹那间热血沸腾,仿佛延川县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娘,任凭他们为所欲为。
张应昌麾下的爱将张芳一拍胸脯说道:“总兵大人但且放心,流贼都是乌合之众,只要卑职麾下的一千军马,必能荡平流贼,安定地方。”
张芳是张应昌家奴出身,他之所以能爬上了守备之位,并不是自己有什么过人的能力,而是全靠张应昌提携。此人在张应昌军中,虽然算是位高权重,但是却不被众将敬服。
听了张芳这种大话,其中一人嗤笑了一声说道:“张守备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如此着急抢功想发一笔横财,却小心平白无故丢了自己的脑袋。”
此人随意朝着张应昌拱了拱手说道:“延长守备顾世虎与我相识,还参加过惨烈的萨尔浒之战。为人治军严谨,英武能战,麾下的延长守备军只吃两成空饷,尚且连续兵败。”
“在座的诸位都是老于行伍之人,不知道你们的麾下,到底吃几成空饷,又有多少实际的战力。连顾世虎这种老将都兵败身死,你一个凭借侥幸上来的家奴,还敢说什么大话。”
此人姓刘名勇,官职为延安卫指挥使,是正三品武官。早年算是延绥镇有数的大将,与张应昌多有龌龊,最后政争失败之后才进入卫所军中养老,顾世虎当年,就在刘勇的麾下,算是他的亲信将领。
作为一个三品武官,除了张应昌之外地位最高之人,再加上在一个养老的位置上,所以此人也没有给张应昌留什么面子,很是说了一番实话。
刘勇讲了这番心里话,随便对张应昌拱了拱手说道:“张副将,本将已经年老,身上早已经杂病丛生。在也不能为朝廷尽忠、征战四方了,此次进军,还请张副将小心谨慎,免得一不小心吃了大亏。”
说完这番话,刘勇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面,让节堂上的张应昌满脸气闷。
刘勇三十多岁,作为一个武将,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为了讽刺张应昌。
刘勇当年战功赫赫,张应昌为了打到刘勇这个大敌,勾结阉党巡抚朱童蒙,以刘勇患背疾为名将刘勇排挤出边军,抽调为名存实亡的卫所官员。
童虽然出身阉党,但是却是一个合格的官僚,在治理延绥几年,平定了许多民乱,在延绥这个火药桶稳如泰山。
反倒是清流名臣岳和声,因为能力上的不足,再加上运气不好,恰巧遇上了固原兵变,没有第一时间剿灭农民军,才让各路义军愈演愈烈。
张应昌此人颇为迷信,在出兵之前只想听一些吉利的话,如今被刘勇这么一打搅,张应昌本人也无可奈何。
毕竟刘勇地位很高,也算是朝廷的一方大员,根本不可能被他能轻易处置,所以尽管他心中恨极了刘勇,对于这个资格很老的老对手也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张应昌仿佛吃下了苍蝇却不能痛快的发泄一番,他阴沉着脸,再也不想多看刘勇一眼,快速处理完手中的军务,然后全军拔营起兵,向延川县城奔去。
陕北的三月,已经进入了暖春。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但是在陕北的春季,人们却没有任何生产秩序。经过常年的干旱,哪怕是一些殷实之家,也再也维持不下去,只能抛家弃口,沦为流民。
从去年冬天以来,还没见一滴雨水,就连延河两岸,水位也大大的降低。因为缺少雨水,整个春耕就不能进行,善良的百姓也因为没有粮食,只能沦为饥民盗匪苟全性命。
张应昌骑上了自己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走出了延安城。看了看城外荒凉的景象,张应昌心中也升起了几分不详之意。所以这一路上,张应昌更是加倍小心,一点也没有榆林镇勇将的雷厉风行。
这一路上,他每日行军三十里,沿路放出许多探马哨兵,直到进入甘谷驿之后,第一次遇上了刘宣派出的探哨。两军前锋的哨探刚一交手,张应昌的夜不收就吃了大亏,居然连续损伤了二十余人,而刘宣一方的探马,居然连毫毛也没有伤到一根。
之所以出现如此惊人的伤亡比例,第一是因为榆林镇的官军轻敌大意,张应昌的夜不收中了埋伏,第二就是因为刘宣麾下这支骑兵实在是精锐,尽管他们人数较少,但是人人身上都有铁甲。
张应昌察觉了不对,马上严令麾下的探哨保持警惕,而他自己也加派探马,将每一队探马的人数从十人增加到二十人,但是这样一来,刘宣麾下的骑兵仿佛凭空消失,彻底失去了踪影。因为携带了足够的军粮,张应昌也不慌不忙,稳扎稳打的继续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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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川县衙,在刘宣进入延川县之后,早已经成了中军节堂,现在整个中军节堂之内,尽管众将校已经全部到齐,但是却非常肃静,即便一根细针落到地上,也能清晰的听到声音。
刘宣见众将都不说话,于是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刚才马武兄弟的探报大家都看过了,从探报上来看,所谓的九边精锐榆林官军也不过如此。马武兄弟不是打了胜仗吗!大家也不要过分害怕担忧。”
“旭升,依你看来,这仗该怎么打?”
李旭升张了张嘴,见刘宣的双眼中充满了鼓励,于是壮了壮胆子,将心中的想法直言道来:“刘将军,现在官军占据优势,如果死打硬拼,我们也未必能打败官军。”
“在我看来,不如将老弱留在延川县城,留下一部分精兵择一大将坚守,然后尽遣主力,流动作战,跳到官军后方去四面开花,到时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在我想来,官军后方混乱,四面受敌,肯定不能长时间围攻延川县城,等过一段时间,到时候定会退去。”
刘宣欣慰的点了点头,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磨练,最有天赋的李旭升终于有了一丝大将风采,李旭升这个策略,与后来红朝毛太祖守卫井冈山几乎如出一辙,也算是比较可行的一个好办法。
但是刘宣熟知后世的历史,毛太祖率领主力离开井冈山,尽管开创出一大片天地,但是却再也没有回到故地。而留守的彭大将军,所部也损失惨重,不得不率军突围,没能保住这个最早的根据地。
况且刘宣的麾下,纪律性远不如后世那支令人敬仰的铁军,如果抛弃他们的妻儿老小,哪怕刘宣再有威望,也根本不可能弹压得住。
这一个因素不仅刘宣预料得到,就连张虎成也熟记于心,他眉头一皱说道:“小李营官之策虽然不错,奈何军中的将校的妻子家人都在延川县城。让他们将家小丢在延川县,这是大违军心的举动,如果强硬行事,只怕马上就会引发士兵的鼓噪反弹。”
“恰逢官军进剿,如果士卒到时候军心浮动,万一发生了投敌、兵变、营啸等恶事,那该如何是好?”
张虎成喝了一大口茶水,润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