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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柔凝同沈柔澜相处得十分融洽。
日子一天又一天,很快初春的暖阳乍然消失,冬日的寒冷倒卷而来,江南开始要经历好几日的倒春寒了。甚至,这一日,一夜北风掠过,还给二月下旬的江南带来了一场小雪。
人们又要将那才脱去没几日的厚厚的袄子皮裘重新穿了起来。
倒春寒几乎年年这个时候都要来的。人们早有经验,且趁着前几日的晴天将大衣裳都晒了晒,并没有真正收起,此时再穿,反而更显的暖和了。
不过,哪怕是在严冬,江南的雪还是很少见的。
而这一场的春雪,居然将屋顶铺上了指节厚的一层,将这天地之间妆饰的黑白分明,素雅而宁静。如此难得一见的美景,让好文雅的江南人欢喜极了,当即呼朋引伴,相约赏起了雪景。
雪花是那样的细小琐碎,既不肯让人瞧清楚它们的样子,又不肯停歇下来,如同那被绞碎的轻纱,朦朦胧胧,看不清,又抓不住,湿不了大衣裳。
沈柔凝也接到了邀请。
而且并不止一个。
一份邀请是陈厚绩的,他让人递了话进来,说若她愿意出门赏景,他会履行陪护之职,就像之前他陪着沈柔凝他们逛了鹊桥街一样。另外一个,是邓长年直接找上了沈四老爷,表达了想尽地主之意,请沈柔凝和沈端榕游玩赏景的意思。
邓长年在沈氏老宅厮混了七八年,在沈四老爷眼中,他早已就是关系十分亲近的子侄了。因而邓长年说要请沈柔凝和沈端榕出来游玩,沈四老爷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沈四老爷一定觉得,邓长年要比陈厚绩亲近多了。邓长年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实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长年既然开口了,你们就去玩上一日半日的。”沈四老爷对沈柔凝和沈端榕道:“他包了一艘大船,而且没有请外人,就是你们三个。恩,这样,你们才能玩的尽兴些。”
沈四老爷觉得,以陈厚绩为代表的陈家小辈虽然也能招待的不错,是亲戚,却没有见过,怕怎么也会生疏客气一些。而邓长年却是相识多年知根知底的,与他在一起游玩,不必顾忌太多,才会更尽兴。
沈柔凝略一想,就答应了下来。
邓长年就邓长年吧,他除了偶尔有些无赖举动让人恼恨之外,其他都还是可靠的。
就怕这个邓长年本人很少在京居住对这个京城其实也不那么熟悉。沈柔凝不禁这般想。
既然是要赏雪景,自然就是当时就要出门的。不然,一会儿雪停下来,错过了美景,岂非是很遗憾。
邓长年就在沈府外面,赶了一辆马车,候着他们呢。
沈柔凝和沈端榕动作很快,小半个时辰之后,就穿戴完毕,被沈四老爷领着往外走。
这一次,沈柔凝并未做小少年装扮。她裹了一件粉桃色的狐狸皮披风,里面是桃红色的掐腰薄袄,配了一条月白色的厚厚的裙子,行走之间,露出红色鹿皮靴子上坠着的颤颤珍珠,分外的娇美动人。沈端榕一身宝蓝,踏着玄色的鹿皮靴子,脖子上挂一把长命金锁,花团锦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听说,邓长年租下的,可是秦淮河上数的上号的画舫。单是这一日的租金消费,就要三十两银子。他们身为客人,不打扮的贵气一些,说不得要惹人暗地里笑话,给主人家丢脸的。
沈柔凝和沈端榕跟在沈四老爷身后往外走,沈三太太立即就得了信儿。她匆忙赶上来,扫视沈柔凝和沈端榕的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惊艳和惊愕,问沈四老爷道:“四叔这是要领着侄子侄女儿出门?这天冷路滑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好让我提前安排马车。”
沈氏四房人上京,留了一辆马车在京里,也有自己的车夫。他们要出门,并不用去求沈三太太。但怎么说呢,沈三太太到底是这个宅子里的当家太太。若是出门,尤其是内宅的妇孺出门,不告诉沈三太太一声,似乎总有那么点儿不舒服的。
沈三太太这般说话,多半是出于好意。她仅仅是没有意识到,她一直是将自己定义为这个大宅的女主人罢了。而这个大宅,却并不是沈氏三房的私产。
沈柔凝心思转了一圈,微笑着同沈三太太见了礼。
她瞧见不远处廊下转角,似乎是沈柔清亦或是沈柔澜的碧绿色衣衫的衣角,却当做了没有看见。
“哦,多谢三嫂好意。”沈四老爷笑道:“不过,却是不必劳烦嫂子了。是大嫂的娘家侄子,常在老宅养病的长年侄儿,惦记着凝儿和榕哥,请了他们去游河呢。长年侄儿周到,怕错过雪景,已经带着马车侯在府外了。”
“大娘娘家……是邓家的侄子么?”沈三太太眼睛一亮,又责怪道:“四叔也真是的,来的都是客人,怎么能让邓家侄儿在外面等着。”邓家……就是那个邓家了。
沈三太太对沈家的亲戚关系可是熟悉的很。一听就知道,这个邓家,就是之前邓三老爷去拜访却很是客气疏离,不欲让他们攀上的邓家。邓长年她也知道这么个人。
陈家也就罢了,邓家的公子居然也只肯请沈柔凝和沈端榕两姐弟……若是论亲戚关系,大太太的娘家侄子,三房和四房不都是一样的亲戚么?
沈三太太心里不禁有了那么点儿微微的不舒服,但很快就压了下去——人家是自幼相熟的情分。至于清澜姐弟几个,见都没怎么见过,要怎么去比。
当年应该将清澜姐妹也送到老宅住上一阵子的。
这样,也能沾上老宅的许多香火情。但很可惜,当时清澜两姐妹嫌弃山村无聊,不肯留下,她自己也舍不得与亲生女儿分开……这么多年,再如何,已经晚了。
☆、051 邀请
沈三太太心中惋惜了一下,立即就调整了过来,笑容满面地随着沈四老爷一同往外走,显然是想要同邓长年打个照面。
而沈四老爷被沈三太太这么一说,也觉得将邓长年留在外面等待有些不妥,见沈三太太跟了出来,心中只是觉得沈三太太的确热情周到不肯失礼,并不做他想。
“……今日就不耽误你们游玩了。”沈三太太同邓长年一番见礼寒暄之后,很快笑着道:“长年侄儿,改日一定到家里坐一坐吃杯茶,也省的日后见了大嫂,被大嫂责怪说我们怠慢她的娘家侄儿。”
邓长年当场就答应了下来,十分欢喜地道:“只怕要给三太太添麻烦的。”
“说的什么话,有什么麻烦的。”沈三太太笑容满面地嗔了一句,再不耽搁他们,后退了一步表示了相送之意。邓长年弯腰拜别之后,才随在沈柔凝和沈端榕身后上了马车。
他如今是邓家的小公子,当然有人替他赶车。
邓氏富贵,这马车外面不甚显眼,内里却处处透着舒适。地上满铺了柔软厚重的地毯,似乎才被仔细烘过,温暖干燥,又透着橘子皮的味道,清甜怡人;车厢空间很大,一个漂亮的小圆桌上放着一套磁铁茶具,茶具被牢牢的吸附在桌面上,轻易并不会移动掉落;榻椅上垫了厚厚的褥子……虽然没瞧见,但很显然,脚踏边不会少了许多抽屉,好让许多物件有了盛放之处。
沈柔凝很清楚,这样的一个马车,她一般想要用到什么,都是能拿得出来的。
“凝妹妹,这车子还不错吧?”见沈柔凝打量,邓长年立即笑嘻嘻地道:“我家祖母惯用的呢,平日里可不舍得给旁人用。但听说我要用来接你,祖母她立即就允了呢。”
“对了凝儿妹妹,你什么时候会到我们家拜见?”他的目光放肆地将沈柔凝从头到脚看个仔细,最后停留在她精致的俏脸上,对着沈柔凝竖起一个大拇指,赞叹地道:“妹妹今天如此漂亮,一会儿我根本就不用赏别的了……什么河景雪景,哪里有妹妹你好看的。”
说着说着,他又突然面露惊喜:“妹妹不会是为了见我才特意打扮了吧!哇,我真是太高兴了!”
这个人,从车帘一放下来,他的嘴巴就没有闲着。乱七八糟,自说自话,偏偏还听了让人恼的很。
见他最后自己跟自己高兴起来了,沈柔凝不禁翻了个白眼,对沈端榕道:“榕哥,你仔细看看你邓大哥……这么疯癫轻浮的一个人,你考虑清楚,以后还要不要违心地替他说好话?”
“伪装了这么久,这会儿总算暴露了!”
邓长年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个正常的人。这其中,当然包括沈端榕。在沈端榕面前,邓长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厉害能干热诚正直尤其是对他们姐弟很好的一个长兄的正面形象……沈端榕可从未见过这样口无遮拦的邓长年。
此时此刻,他目瞪口呆,小脸上满是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邓长年一见沈端榕这样,心知是坏了,忙咳嗽一声,收起放肆地调笑之色,很快就笑的一脸的正常,温和又亲切,并摸了一下沈端榕的小脑袋,一本正经的道:“榕哥,刚才邓大哥是许久没见你们了太开心,与你们开玩笑来着。”
沈端榕脸上的震惊就变成了狐疑。
邓长年立即严肃了脸,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端榕这才放心地长呼一口气,望了一眼沈柔凝,又望着邓长年,道:“我说呢,原来邓大哥是开玩笑的。”
沈端榕很快就选择了相信邓长年的解释——
从他那么小的时候,能记事的时候起,邓长年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很好的兄长形象。他领着他玩耍,满足他许多不敢对旁人说的小愿望,总是耐心地回答他任何的问题,哪怕那问题是极其幼稚好笑的,邓长年也从未笑话过他,而是一直都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沈端榕当然会相信邓长年。
沈柔凝对此也不恼,只是眼波扫过邓长年,仿佛在说,有榕哥在,收起你那无赖的一套吧,呵呵。
邓长年却是趁着沈端榕不注意,向沈柔凝挤了挤眼睛。
沈柔凝干脆不看他,好让自己少生些子气。同这个人生气,实在划不来。
不过,经沈柔凝这一提醒,邓长年总算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却是刚才的话题重提:
“凝妹妹,叔父他春闱当真有把握么?”邓长年道:“按道理,你们一家子进京,也是该往我们家走走的。”这种亲戚关系,说近不算近,说远还真不远。
“我恍惚听说,邓家高门大宅,并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去的。”沈柔凝凉凉地道:“之前三伯父不是上门了么?貌似都没见着什么正主吧?三伯父家可是有三位姑娘,在京里也住了三年了,有进去过沈家大门没有?”
既然都不待见沈氏三房,沈氏四房又为何非要去上赶着。
邓长年稍微有些尴尬,他看了沈端榕一眼,对沈柔凝道:“凝妹妹,你这风凉话说的……当真是比外面的风雪还伤人了……我可是诚心邀请你们的。你们三伯父家的姐妹,我又不熟悉……怎么能一样。”
沈柔凝淡淡地看了邓长年一眼,没有说话。
邓长年抿了一下唇,犹豫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道:“凝妹妹,你就可怜可怜我,替我想一想?我邓长年对天发誓,我一直都是真心的。”
他目光灼灼,盯着沈柔凝的眼睛看。
沈柔凝一直都那么聪明,一定会懂他的话。
沈柔凝的确懂了他的话。但她却不想让他知道她懂了,也不想回应他什么。她本来想要嘲讽他几句,但也看见了沈端榕正一脸迷糊地听着努力想要弄明白他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