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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
作者:妹姒
文案:
沈氏家族有一道族墙。
沈柔凝耐心地在族墙内生活到十二岁,才终于有机会踏了出去。
瞧瞧这江南建宁京城的繁华盛景。
也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使得她的母亲对情痴的父亲,对亲生的儿女,从来都是漠然相对?
世家朝堂,涉及闺阁女的风波从无新意。
且不管情爱……世家那么大,沈柔凝在成年之前,得先出去看看……
小说类别:古典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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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邓长年
江南。
才过上元,就有嫩绿的草儿迫不及待的从土里钻了出来,迎着暖阳微风,噌噌噌地生长着。似乎才过了一夜,绿色就要铺满大地了。
碧水盈盈,倒映着岸边开的金灿灿惹人喜爱的迎春花儿,轻易就能惹人驻足流连。一群大白鹅迈着老爷步,排成了一个整齐的长队伍,从一条青石巷道里一摇一摆慢腾腾地走出来,经过了岸边正在浣衣的妇人,一只接一只地下了湖,在水面上优雅地摇曳起来。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沈柔凝坐在湖边的青石长凳上,托腮望着这样一副美丽极了的早春图,不禁叹息一声,口中再次嘀咕一句。
眼前这个湖,有百亩大小,状若十二三时候的月亮,将圆不圆,将满不满,被沈氏先人挖出形的时候给取了个名字叫做缺月湖,用意在警示后人,知晓月满则亏的人生哲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张弛有度。后来日头久了,这名字也被嫌弃拗口,渐渐就成了“月湖”。
月湖位于沈家村的正中稍南的位置,也是沈家村的中心。村里一共大大小小十二条巷道,都能通向这里。所以,即便沈家村巷子又窄岔道又多,只要闻着月湖水的味道走,怎么也不会迷了路。
沈家村住的绝大部分都是沈家村人。
沈氏祖先早年见天下大乱,考虑到关中从来都是兵家争夺之地,便携整个家族离开关中,分批带着财产迁移到了这黟山脚下,建村立寨,耕读繁衍下来。
而这黟山蜿蜒庇护之内,如沈家村这样躲避战乱兵祸的世族大家并不算少。大家彼此扶持,互通有无,婚姻嫁娶,又远离战乱,竟然如在世外桃源一般,悠悠然度过了近百年的岁月。
这里的生活安宁闲适,这里的景致四季如画。
但就如这早春的月湖美景,再静谧再美好,整整看了十来年,也都会觉得疲乏了。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这两句诗,她年年都念,念了有九年。怎么能不让她忍不住地叹息。
“小小年纪,就长吁短叹的,当心没长开就老了。”
“到时候嫁不出去,只能我勉为其难地娶了你。你怎么也不肯可怜一下我?”
一个十三四的少年不知从那条巷道里窜了出来,站在沈柔凝身后突然出声,一边说话,一边还拿着一根软嫩的柳条儿去拂她的头。柳条儿柔软,在她的额头前面一点一点的,犹如蜻蜓点水一般,扰了她的眼睛。
沈柔凝仿若未觉,动也不动,捧着腮依旧看向湖面。
不用看不用猜,她也知道来的是邓长年。
邓长年是沈家现在的宗妇沈大太太的娘家侄子。又因为沈大太太正是沈柔凝的大伯娘,所以她得管这一位邓长年叫“邓家表哥”。但沈柔凝从未在私下里这么叫过他,从来都直接喊他的名字。
邓长年。
沈大太太出身的邓家,邓长年的邓家,便是先后迁到黟山附近的几个世家之一。只是邓家要比沈家早先一步出去到大庆朝出仕为官,留在这山村的直系族人已经不多,绝不部分都搬到京城建宁生活去了。
邓家在京城有老太爷时任户部尚书,年近古稀,听说身体还康健的很,再活个三五年都不成问题。有问题的,是邓长年这个长房嫡出的次孙自幼病弱,恐其年寿不长,幼年时候,就送了他到黟山千鹤峰上道馆里修道习武强身。
千鹤峰离沈家庄最近,邓长年就免不了常下山来他姑母这里小住,自然也就与经常在大伯娘面前听教的沈柔凝熟悉了起来。恩,几乎打小就十分熟悉了。
这并没有什么。
但最让沈柔凝无奈的是,这邓长年,从他六岁时候见到二岁的沈柔凝时候起,就叫嚣着要让沈柔凝给他做媳妇儿。小的时候大家都还能当做玩笑过去,但如今他都十四近十五了,还这么说,实在让人受不了。
好在,他这几年在人前的话语收敛了许多。但私下无人听见的时候,他却更是变本加厉起来。什么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讲,委实恼人的很。
沈柔凝初始还恼,后来慢慢连生气也懒得生气,索性就不理会他好了。
邓长年从小就瘦。
沈柔凝还记得,一开始见的时候,他瘦的跟纸片儿竹竿似的,实在让人担心他要被一阵风给吹跑了。后来他上了山,跟着道德观里的明德道长修习道德经,偶尔山上山下的跑,似乎没怎么注意什么时候,他的身体就好了起来,不大生病了。
只是仍然瘦的厉害。
这些年只长个头,全不长肉。
还依旧是根竹竿似的。不过却是生长了好几年,比较粗壮点儿的竹竿。
说起来,沈柔凝倒不是嫌弃他太瘦影响了他的容貌而不喜欢他……她就是觉得,邓长年谈“嫁娶”的态度实在过于轻佻随意玩世不恭了一些,实在让人信不过。
更是无法去想着该不该接受了。
见沈柔凝没理他,邓长年从她身后走出来,站在湖面边的石头上,将那长长的柳枝儿朝着水面重重一抽再提起来一甩,柳枝带起无数水滴就朝着沈柔凝扑了过来,当即让她新做的衣衫打湿了好几个水印子。额前的留海也湿了些,紧紧地贴在了额头上,不舒服的很。
沈柔凝这一下自然恼了,站起来,狠狠地瞪了邓长年一眼。
“怎么不来一阵风把你刮进湖里同大鹅作伴去!”
沈柔凝恼道:“多大的人了,还玩这样小孩子的把戏!整日里就会在大伯娘面前装乖觉!羞也不羞!”
见到沈柔凝薄怒轻嗔,邓长年哈哈大笑,一下子将那柳条儿远远抛了出去,正好砸在那群戏水的大鹅,吓的大鹅一阵扑棱棱的在水面上乱飞,顿时将一湖春水彻底搅乱了开来。他丢了柳条,拍了一下手,大笑道:“你这样生气骂人,才鲜活可爱嘛!别总是静静地坐着,就跟副画儿似的,一沾水就能给毁了!”
“你才毁了呢!”
沈柔凝又想到就在不久前,邓长年悄悄地拿了他画的一副画给她看,画上人只是背影,但沈柔凝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画的是她……她正诧异邓长年画画儿居然画的不错的时候,他居然将那画儿浸到了面盆里去了!这样,画儿怎么还能留下来,自然就成了一盆黑色纸浆了!
纵然是她足够狼冷静,也被气了个够呛!
“来,擦擦。”邓长年像是根本就看不懂人的喜怒,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个青色的帕子,丢给了沈柔凝接着,就在沈柔凝准备表示恼怒将帕子丢地踩几脚泄愤之时,邓长年突然严肃起来,开口道:“凝妹妹,我正经跟你说个事情。”
☆、002 沈氏宅
邓长年如一根竹竿一般直直插在沈柔凝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一脸严肃正经。
沈柔凝被他这一番从未有过的严肃做派弄的愣了一下,不及有其他反应,当即就站定了,一双美目疑惑地瞧着他。
邓长年却突然咳嗽一声,左顾右盼地扭了扭,似乎格外羞赧无措,道:“凝妹妹这么瞧着我,我真是要害羞了。恩……”
沈柔凝这才觉得自己又被这人给耍了,不禁瞪了邓长年一眼,将不知怎么接住了的帕子狠狠地丢回给他,又直直地伸手按在他左胸膛上猛然用力一推,将将邓长年给推开来,疾步走开了。
身后传来邓长年一阵“哇、喔”的夸张鬼叫声,听得直让人心头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不必回头,沈柔凝就清楚地知道,此时邓长年一定在夸张地捧着她手掌接触过的左胸,故作陶醉欲厥状。
——不是她非要这么推开邓长年。
而实在是被邓长年这堵上了之后,她想要绕开邓长年转身离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那邓长年既像个竹竿又更像个猴儿,跟着老道学了十来年的武艺,实在灵活的很!他若是不想放她,她根本就走不脱!
不然,凭着她一只手的二两麻虾劲儿,他不顺势让开,她怎么能推得动他!他就是故意的!从来都是故意的!
疾走的沈柔凝努力压抑住心底的怒意,却也是气的俏脸潮红,咬牙切齿,委实恼的很。
“凝妹妹,我真的有正事同你说!”邓长年怪叫了几声之后,在她身后呼喊道。
沈柔凝哪里能再信他,小碎步拿的更快了。
“我要回京去了!”邓长年似乎追了几步,依旧落在了沈柔凝身后。又道:“不知道什么才能再回来呢。”
沈柔凝脚步顿了顿,又再次加快起来。她娇小的身子进了一条巷道,很快就转了弯,从留在月湖边的邓长年的视线中消失了。
再不回来才好呢。
沈柔凝知道邓长年不会再追过来,一边放缓了步子,一边在心底嘀咕道。他走了,她就清净了。这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少年少女们,个个幼承庭训饱读诗书的,有谁会像邓长年那般放肆无赖。
不过,他这次真的要去很久?不再回来了?
沈柔凝头脑中不禁冒出这个疑问来。
邓长年的父母亲人俱在京都,而京都离这黟山说起来也不过是两三日的路程,远不到哪里去。他又不是真的出家为道了,这些年当然也有回去过。
但每次离开,也不过是三五日,最多十日半月的光景,也就跟他从山上下来的频率差不多,沈柔凝从未在意过。自然,邓长年也从未特意与她告别过。若非他会强行塞给她些各种玩意儿说是京都时兴的,她根本就不会察觉他曾经回京都过。
永远别再回来了才好。
沈柔凝迈进沈氏祖宅的时候,心头这般想道。
沈家祖宅在沈家村的正北方,坐北朝南,后依风景秀美的千鹤峰,占了足有几十亩地,兴建的时候找了高人规划过,景移步换景不提,更是藏风聚气,内含乾坤,风水布局极好不过,意喻保佑子孙繁盛,绵延不绝。
沈家祖宅这般大,却仅供沈家嫡支居住。庶出自然是成亲即出府,即便是上一代其字辈的嫡枝,也在其字族长宗妇仙逝后搬出了这祖宅了。
如今,沈家族长为重字辈沈重厚,有嫡亲兄弟四人。虽然在上一辈父母离世时候已经大致分割了家产,但按照祖制,都还住在这大宅中,一应基础吃穿用度,都由公中供养。
沈柔凝的父亲正是沈四爷沈重晏,时年三十有五,娶妻陈氏,未纳妾,育有长女沈柔凝,年十岁;长子沈端榕,年七岁,仅此一子一女。住在这沈家大宅中,不愁衣食,整日里读书赏景的,生活闲逸的很。
沈柔凝从一个小侧门进去,看到那正坐在门房门打盹的老伯,也就没有打扰他。她年岁小,个子也不高,轻易就从门房老伯的眼皮下溜进去了。她进去之后,那门房老伯才眯着眼瞧了她一下,摇摇头,和蔼地笑了笑,又打盹去了。
沈家大宅很大,住的人并不多,仆从也少,十分的静谧安宁。
沈柔凝一路上并未碰见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