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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还有谁能打仗?”
他合袖朝向皇帝拜倒,头磕在地上:“陛下,与其让子民白白送死,不如暂且与贼虚以委蛇,先休养生息培养人才,再做长久打算啊!”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够响亮,又狠狠在地上砸了八下。
皇帝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身,环绕众人,轻声一叹,“葛爱卿说得有理。”
主战派也不由得沉默,没错,无论他们多么雄心勃勃,都无法改变朝中无人的事实。
棠国不缺钱,不缺粮,不缺人,缺的是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
当然,不是说上过战场的人都死绝了,但还在京城的,多半都是一些老人,他们有经验,但都养尊处优多年,别说带兵了,能否上马都是未知。虽说也可以打一仗试试,但皇帝不敢赌,如果留着钱、粮食、人,和有经验的将军,他们还有跟月国谈判的底气,如果这些都没了,他们就真的只能任凭月国开价,甚至任凭月国蚕食了。
平生不能扩土开疆,倒让祖宗基业从自己手里丢掉,皇帝怀疑他连去死都得剥下脸皮。
此时,大鸿胪从人群中走出,大声说道:“月国的意思,确实也想议和。”
☆、和亲
月国也想议和?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大鸿胪脸上,听他继续往下说。
大鸿胪毕竟是长期与外宾打交道的人,见过各种场面,被这么多重臣聚焦也一点不怯,他冷静地看着皇帝的方向,声音依旧铿锵有力,“臣认为,月国人也有顾忌,我们大棠毕竟压制他们那么多年,百姓富足,国泰民安,在没有内忧的情况下,若有外患,非要孤注一掷也会令他们头痛。”
“想不到这等蛮人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一人笑道。
其余人却笑不出,丢了十二座城靠人家适可而止才逃过一劫,这有什么好笑的?
皇帝问:“他们送了信到鸿胪寺?”
“是。”大鸿胪取出一封已经开启过的信,双手递给皇帝。
皇帝边拆信边问这是什么。
大鸿胪答道:“这里面是月国议和的条件,臣不能做主。”
战胜国要议和,条件必定相当苛刻,皇帝已有心理准备,可看清信上的内容,仍然忍不住发怒,差点将信纸撕碎。还是大鸿胪迅速上前,开口劝说皇帝,才让他停下了失去理智的动作。不过,当皇帝从盛怒中清醒,却依旧呼吸急促。
议和的条件是什么?所有人都想知道。
皇帝将信递还给大鸿胪,叫他交给众官员传阅。
晋王在倒数几个拿到了这封信,看完,与其他大臣一样噤声,谁也不敢第一个说话。因为,所有人都能够想得到皇帝现在有多愤怒,谁敢做第一个出头的人?月国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不仅要求棠国割地赔款,竟然还要求棠国交出一名公主和亲,只有答应这两项议和才能继续进行,否则就继续打。
信经过所有人的手,最后传回了大鸿胪手中。
大鸿胪捏着信,眼睛望着皇帝,口中问道:“陛下如何决断?月国只送来这封信,没有派出使臣,他们的意思是只有这个条件,不可商议。”
皇帝气得双手发抖,“欺人太甚!”
其他都罢了,割地赔款?大棠立国数百年,从未有如此耻辱!
“如果朕答应月国的要求,后世子孙如何看朕?大棠国土若从朕手中丢失,那么朕将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皇帝凶悍的目光扫向了大鸿胪与葛侍郎二人,即使他方才亲口称赞过他们,但是,当月国的条件抛出来,这两个主和派便成了推他遗臭万年的佞臣!
大鸿胪和葛侍郎慌忙跪下:“臣有罪!”
主战派本该拍手称快,但一个个苦恼地对视,却没人能笑得出来。他们脑子里想的仍然是方才葛侍郎那段无奈的话,即便皇帝暂时倒下自己这边,又有什么用?谁都不想对月国示弱,月国是什么?曾经的属国罢了,从前不仅要俯首称臣,还要向大棠献供的草原小国而已!谁不知道一旦与月国议和,一个个都别想在史书留下好名声?
但是,无法可想。
何其屈辱,泱泱大棠,有钱有人,却没有一个能带兵的好将军!不,曾经有的。
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一个名字,然后赶紧擦掉。
“陛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末将请战。”
在这种场合还敢开口,不是太无脑,就是太自信。
当众大臣看清这开口之人的脸,首先想到后者,都松了口气。谁也不希望是一个无脑的人出来说话,如果触怒了龙颜,在场的人都会被连累。何况,皇帝才刚刚吐血,如果在这里被气倒,他们这群人再无辜也是百死莫赎。
“邕武侯。”皇帝看清他的脸,神情依旧复杂,“你愿请战?”
这消瘦的男人略一点头,单膝跪下,又说了一遍:“末将愿战。”
既然月国欺人太甚,何不拼一把?
割地赔款,这岂不是把大棠数百年的声望踩在脚下?谁要是同意,就是国之蟊贼。
诚然,邕武侯曾经是一名武将,他在文采方面毫无建树,勉强只能说认得字而已,至于吟诗作对是一句都不成的。他能够封爵,靠的不是祖上余荫,而是亲自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得到的功劳。可是,当他离开战场,在京城中浸泡了十余年后,他的身体已经加速苍老。
他曾经灵敏健壮,而今却只剩下一副消瘦枯槁的身体。
在战场上,他曾经身中七箭也未曾死去,却在富贵的生活中,成了一场冷风就能吹倒的病弱体质。除了坚毅的目光,看着他的脸,他的身体,谁也无法想象他曾经是个武将。皇帝打量着他,热血沸腾的身躯渐渐冷了下来,他值得自己相信吗?
以战绩而论,邕武侯是一位名将;以资历而论,曾在明元帅账下的邕武侯很受士兵崇敬。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坏了,他的年龄也太大——
邕武侯的次子焦和煦已年近三十,何况当初邕武侯有这个儿子时年纪也不小了。
皇帝打量着他,看到邕武侯的右腿,没跪下的那条腿在微微颤抖。
对了,邕武侯的膝盖曾经中过一箭,那次受伤几乎令邕武侯废了一条腿。即便后来得到一位名医治愈,但随着他年纪渐长,旧患终于复发了。这位老将依旧有一腔热血,和自己一样,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微微闭上眼睛,他炙热的心已经重新冷却。
“现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皇帝并没有看着邕武侯,“白白牺牲,没有意义。”
葛侍郎悄悄抬起头。
“大鸿胪,葛侍郎,你们都起来吧。”皇帝冷静地说,“拟一封回信送去月国,割地绝不可能,棠国可以赔款,也可以和亲,如果他们一定要我大棠分割自己的土地,就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
“臣遵旨!”大鸿胪迅速起身,走到一旁去拟信了。
葛侍郎轻声道:“陛下,月国要求亲的人是月国国王,不算是辱没了公主。”
皇帝瞟了他一眼,没搭理这安慰。
月王的年纪与皇帝相似,已有王后,那王后是马家的人,而马家在月国中势力极强,月王登基正是靠了马家支持,之后收拢其余小国,屡战屡胜,靠的都是马家族人。马家祖上正是月国的开国功勋,代代以武传家,而草原上从来不缺少冲突,积累了十分充足的对战经验。此番连下十二城的战绩,正是马家双雄所为。
公主去了,与牺牲也没有两样。
“可是,宫中似乎没有适龄的公主。”一人说道。
皇帝的女儿不多,成年的都早早出嫁,如今只有两个没及笄的小公主,不满十岁。
“不如和月国商议一番,等公主成年再出嫁。”又一人言道。
刚才提出宫中无适龄公主的大臣顿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适龄不适龄根本不重要,难道你看不出皇帝根本不想嫁女儿?
幸好,傻子只有一个。
或快或慢,大部分人都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
月国要的是公主!又不是非要皇帝的亲女儿!
很多人都悄悄动起小心思,但也只是稍微动心而已。谁都不乐意做第一个开口的人,即使名额只有一个,但在“公主”的未来已经预定的情况下,主动开口既是替皇帝排忧解难,也有一种过于冷血无情的嫌疑。那不如,推介别人家的?有几个还真开始转悠眼珠思索起别人的家事来。
皇帝沉默地看向大鸿胪的方向,大鸿胪像是背后长眼睛一样瞬间低下头。
他原本就低着头,现在额头已经快印到纸上了。
“陛下。”
在这种难言的寂静中,竟然真的飞出一只出头鸟。
被叫到的皇帝,都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这人。
晋王上前一步,“臣家中有个十七岁的孙女。”
没人说话。
能够被皇帝宣召入宫的,多是重臣,真没几人对别人女儿几岁感兴趣。所以,当晋王提起他有个十七岁的孙女,没人知道他说的是谁。
“十七岁?”皇帝认真思索起来,他一怔,“你说的是哪个孙女?”
“臣的长孙女。”
“涪陵县主?”皇帝道。
报出这个称号,不少人有了印象,都意外地看着晋王,他不是很喜欢这孙女吗?
晋王目不斜视,望着皇帝:“陛下,能够为大棠牺牲,和光一定会很愿意。”
这话说得无懈可击。
皇帝想起沈朝元对办学一事的建议,点点头,“她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对了,她的名字怎么改成了和光?哦,这是你给她取的字?对了,她都回京城两年了,你们也应该为她举办一场像样的笄礼。”
晋王的表情突然变得尴尬。
“已经……举办过仪式了。”
“那就好。”皇帝笑了,“这样才名正言顺嘛。”
金口玉言,不可更改。
☆、突变
沈朝元的十七岁生辰,是一场噩梦。
她被人推回正月园后,唯一出入的园子拱门第一次被关闭并上锁。她听见了落锁的声音,这座园子从外面封住,将她关在园内。沈朝元慌张地走回卧房,茫然地坐在屋内,恍惚不定。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能够说话的人,说什么都好。
但是没有。
当沈朝元感觉到园子里已经过于安静,才发现院子里没有人。
她冲出屋,将整座正月园翻来覆去地搜索一遍,才发现所有侍女都不见了。
她大声喊了几遍,但园子外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外面的人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听不见,或者,外面根本就没有人?
沈朝元抬头看了一会儿,返回卧房搬出来几个凳子。
院墙不矮。
但也不是很高。
沈朝元退后几步,用眼睛测量了一下,大概垫两个凳子的高度,她再跳一下,应该可以抓到墙头,至于能不能爬上去,得撞运气,但总算是个办法。没有人在身边,沈朝元不能和任何人商量,只有她自己做决定,而她现在只想出去。
那么,敲不开门就爬墙,很合理——她觉得。
不过,想要把凳子叠在一起的同时爬上去踩住,并且不将它踢倒,一个人是很有难度的事。
沈朝元从凳子上摔下来六回。
试了很多次后她才琢磨出一个稳妥的办法,底下三个圆凳组在一起,中间再架一个。
幻想中最完美的搭法。
可是院子边缘的土并不平坦,凳子就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