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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晔何等敏锐,察觉明崇俨似有隐瞒,却并不质问,何况明崇俨法术几乎举世无双,天底下又会有什么人会比他更厉害。
明崇俨心里只怕有些线索,只是不肯告诉别人而已。
崔晔说:“先生一身之能非同一般,竟也会中别人的招,实在有些可怖,以后先生一定要严加防范才好。”
明崇俨道:“多谢天官叮嘱,我记下了。今夜是我一时疏忽,以后不会了。”
崔晔跟他虽有交情,但并算不上熟稔,见明崇俨无事且还有提防自己之意,便安抚几句,起身告辞。
明崇俨双箭带伤无法动弹,便欠了欠身子:“是了,今日小弦子无碍了么?”
崔晔答道:“是。”
明崇俨道:“天官还是早点回去吧。之前我遇难的时候,我的一名鬼使逃了出去,不知会不会去崔府求救。要是再引了小弦子出来,岂不危险?”
崔晔心思缜密:“无妨,之前我早派人回府交代了我在曲池,就算阿弦得到了鬼使通报,知道我在这里,应该也不会冒险。”
话虽如此,两个人却不免有着同样的忧虑,当下崔晔不再耽搁,转身往外。
将出门的时候,身后明崇俨道:“天官之前是怎么看穿那法阵的破绽的?”
崔晔道:“那阵法暗含了九宫八卦的排布,我看了出来,便试着从生门踏入,没想到侥幸成功。”
当时士兵虽多,但因看不穿这八卦阵法,就算耗上一夜也无法解破,只能眼睁睁看明崇俨被折磨而死。
也是他命不该绝,若不是崔晔心系阿弦想早点回府,再晚出吏部半个时辰的话,他也注定命丧于阵法之中。
明崇俨叹道:“多谢天官救命之恩。”
崔晔回头:“先前也曾多劳先生相助,不必客套。”向着他一颔首,叮嘱好生休养,便出门而去。
身后明崇俨目送崔晔离开,艰难地从榻上坐起。
他低头看看两肩的伤,手轻轻地握紧。
“是你吗?”喃喃地,明崇俨的眼中透出迷惘跟惊怒交织的神色。
但他却又很快摇了摇头,眼前出现了一具双眸紧闭的、看似神色安详的尸首……
明崇俨喉头一动:“不,不会,一定是我多心了,一定是另有其人!”
可虽然是这样迫切而不由分说地劝自己,心里那股冰冷的惊悸不安,却仍是挥之不去,甚至越来越浓。
………
崔晔因惦记阿弦,生怕她真的被鬼使引了出府,这样深更半夜,她又是那种体质,出来的话可是大大地不妙,于是叫马车一路飞驰。
回到了崔府,才下车,门口的家丁道:“您回来了?怎么没见到少夫人?”
崔晔脚步猛地顿住:“少夫人去了哪里?”
那门房道:“去哪里并不知道,只是先前急匆匆地从里头跑了出来,然后……”
门房迟疑了一下,大着胆子道:“站在这门口,似乎不知跟谁说什么话,我们、我们都不明白……就叫人备马,上马去了……”
这家丁含糊其辞,说不明白。
其实,是先前明崇俨的那鬼使受了伤,一时无法进到崔府里去,它又不肯离开,就在外哭叫,喊阿弦的名字。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把阿弦吵了出来后,这鬼惊慌失措,只说明崇俨要死了,让快去救助。
阿弦当然无法坐视不理,立刻叫人备马,要跟着那鬼使前往,不料走着却遇见了陈基带着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陈基一路行来,早听了手下禀告明崇俨之事,知道他无碍,已经被崔晔带回了曲池,于是拦住阿弦告诉了她。
阿弦这才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那鬼使听闻,也甚是轻松似的,疏忽消失了影子,连告别的话都不曾说一声。
阿弦不便如何,只是目送那鬼使消失的方向,无意中笑了一笑。
谁知笑的无意,看者有心,这瞬间,陈基几乎忘了自己前来找阿弦的真正用意。
因近来“公主”的事闹的沸沸扬扬,陈基的心也随着七上八下,只是不便去见阿弦,如今不期而遇得了这个机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虽然周围有一半的人觉着这是无稽之谈不肯去信,但对陈基来说,此事却已经似板上钉钉,他知道阿弦必然是那个安定公主。
毕竟是从小儿跟阿弦一起长大的,回头望望,她的行事,为人,品性,陈基本来想不通为什么阿弦可以活的那样豁然自在,似飞扬跳脱,就算来到长安面对那么多高门权贵,也从不低头。
现在……
有太多的场景他不敢回想,包括袁恕己曾在天香阁里讥讽般嘲笑他的话。
如今已经应验的像是烧红了的烙铁,狠狠地深深地打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那样火辣辣带疼的烙印,仿佛永远都消失不去。
他只能问道:“你可还好?”
阿弦听说明崇俨被崔晔救走,心才踏实,道:“很好,多谢关心。”又道:“还有多谢告诉我明先生跟阿叔去曲池的事,免得我又白跑一趟,我该回崔府去了。”
陈基本沉迷于看她的容貌,听到“回崔府”,才猛地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弦子!”
阿弦止步,陈基上前:“我有话跟你说。”然后他略微倾身。
阿弦对他的“亲近”很不适应。正要后退,陈基靠近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阿弦惊疑失声:“真的?”
陈基道:“我怎敢扯谎?先前我正是想去崔府。还好在这里遇到了你,省了一番轰动跟口舌了。”
他又小声问道:“你想怎么样,去?还是……”
阿弦眨了眨眼,终于道:“劳烦你派个人,去崔府告诉门上,说我有事先回了怀贞坊,让阿叔……让天官不必担心。”
之前本跟虞娘子说要回来,原因并非别的,只是因为在梦中,看见了崔晔跟崔老夫人的对话。
崔老夫人对自己的恭谨疏离,虽然谈不上是因为“嫌弃”,但毕竟是担心她连累了崔府。
所以阿弦才想回怀贞坊。本来被虞娘子劝了下来,谁知道阴差阳错,还是不免走一趟。
………
怀贞坊。
一道人影立在堂下,身上披着玄色的披风,她转头打量着堂下的布置,终于慢慢地在桌边坐了。
风帽往后撩下,露出底下一张虽有些年纪,却仍不失美貌的脸,竟正是武后。
武后身边跟着的,是牛公公,站在门口往外张望:“这陈将军去了半晌了,怎么还没有回音?”
武后道:“不必着急,他是去崔府,事情自然要办的稳妥,急不得。”
牛公公回到武后身旁:“娘娘,其实若是想见女官,只召她进宫就是了,何必又亲自跑出来?”
武后笑道:“现在这个敏感时候,怎么好再传她进宫,我倒是也不想如此,只是我若不来,陛下就该自己来了,少不得我替他走一趟。”
白日高宗就惦记着要见阿弦,还扬言说要出宫,武后当然知道他说到做到,何况也并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先前高宗的身体又比之前更虚弱了些,因为阿弦之时,激发胸中一股怒气,反而透出几分康健来,可这也不过是一口气撑出的假象而已,若让高宗再宫内宫外的颠簸,又动七情,自然对身体大为有损。
所以武后思来想去,便自己代他出宫了,本来听说阿弦会歇在怀贞坊,何况崔府是万万去不得的,发现她不在之后,便叫负责护卫的陈基前去暗中相请。
牛公公笑道:“娘娘总是为了陛下着想。”
武后却又道:“其实我也是想看看……这孩子在宫外是个什么情形。”
这宅子是高宗先前赐给阿弦的,也算是中规中距,虽比不上那些高门大户,更加跟大明宫毫无可比,但也算是窗明几净,自有气派。
武后环顾周围,看了一遭,因还不见陈基带了人回来,她便起身,复又从堂下往内屋而去。
“也不知道哪间是那孩子的卧房。”武后且走且说。
这宅子的下人们,先前早被人赶着聚拢在前院的偏厅里,不许擅自走动,如今守在院内屋外的,只有宫内的禁卫,以及跟随武后身边的心腹近侍。
牛公公打量着,他也是头一次来,不过他倒是并不觉着十足陌生,就笑道:“老奴觉着,是前方右手的第一间。”
武后回头笑看他一眼:“你怎么会知道?”
牛公公陪笑道:“奴婢不过是斗胆猜测罢了。”
武后笑而不语,走过那廊下,举手将房门推开。
一看见这屋内的摆设,就知道一定是非阿弦莫属。
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屋子很是宽敞,没几样摆设物件,布置的十足朴素。
地上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个寻常盛放点心的木盆,里头放了几个干了皮的橘子。
武后打量着,踱步往内,却见帐子的颜色也是很素的浅色,床头上还叠放着阿弦寻常穿的两件衣裳。
武后不由道:“真让你猜中了。”她慢慢在榻边儿坐了,将衣裳拿了起来细看,又一笑,“我突然想到,亲眼见她穿女装,似乎只有那一次。”
牛公公看她眼圈微红,心里不由也一动:“娘娘,先前坐了半晌,一定口渴了,我去给您倒杯茶。”
原来牛公公向来通武后心意,知道她这个时候,一定想单独在这屋子里坐一会儿,于是找个借口先离开。
武后果然点头,牛公公转身离开,又小心地把房门半掩起来。
剩下武后一个人,她捧着阿弦的衣裳,望着那浅灰色的圆领袍,阿弦的眉眼寸寸都在眼前浮现。
突然,武后竟想起了当初才得了小公主之后,望着那娇嫩的小孩子,她的心仿佛都化了,跟那孩子四目相对的瞬间,心里无法遏制地涌起了一个念头:一定要对她好,一定要照料她一生一世,让她比世间所有人更加喜乐平安。
可谁又能想到,造化弄人。
武后慢慢地鼻酸,眼前似乎有些模糊,她捧起衣裳,贴在自己的脸上,泪细密无声地渗进了衣袍之中。
就在武后睹物思人,沉浸往事,感怀动容的时候,半掩的房门口,月光从门缝里投射进来,落在地上。
皎洁寂静的月影中,突然多了一道影子,那影子并不大,甚至有些娇小柔弱。
它缓步走到门口,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之间走了进来。
随着它越来越靠近武后,地上的影子也一寸一寸地放大。
直到它“喵呜”一声,榻上的武后,浑身僵硬,动作立停。
武后屏住呼吸,慢慢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353章 虎猫
当初王皇后跟萧淑妃被处决之后, 因萧淑妃临死那声声诅咒, 此后有一段时间, 武后每每梦见萧淑妃阴魂不散,种种可怖,而她临死之言也在耳畔挥之不去,每当见到宫内游走的猫, 都会大为呕心,于是便下令让宫人将所有的猫都或扑杀或撵走了事。
因这桩事, 武后严禁宫中养猫, 更不许任何猫出现在皇宫之中, 所以至今大明宫中都没有猫儿的踪迹。
当听见这久违的、甚至恍若隔世的一声, 怎不让武后为之惊心彻骨?
武后转头看向门口处,一只浑身乌黑的猫儿正缓缓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因为通体乌黑,在夜影里看来更像是一道不真的魅影。
武后微睁双眸, 陡然起身, 向来无所畏惧如她,心头却升起一股本能的恐惧。
然而当她看清楚进来的只是一只很小的黑猫的时候,紧绷的心弦略有些放松, 武后手抚着胸口, 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