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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眉头一皱,继而道:“不必着忙,真相如何,还不得而知呢。不过朕答应你们,如果王皇后跟长孙无忌是无辜的,朕一定会还他们清白。”
刹那间,底下响起了“万岁”的呼声。
………
退朝之后,高宗并未就直接回寝宫,而是去见了武后。
含元殿内,武后皱眉坐着,显得心事重重,见高宗入内,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起身。
高宗上前道:“你恼了?觉着我不该答应他们?”
“陛下,您这是在纵容那些包藏祸心之人。”武后道。
高宗道:“他们不过是为了废后跟长孙无忌他们不平,想讨个公道而已。不会再有其他事的。”
武后却道:“陛下,你太过小看这些人了,他们哪里会一口就要陛下废后?不过是一步一步露出獠牙而已,方才在朝上,魏角的样子就像是要生撕了我了,要还长孙无忌的公道?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高宗安抚道:“你放心,如果他们真想那样,朕也是不会允许的。”
武后听他温声如此说,脸色稍霁,道:“另外,我怀疑连环杀人,以及捅破阿弦身份这两件事,也跟今日朝堂发难的这些人脱不了关系。”
高宗道:“这个该不会吧?”
武后道:“陛下你忘了么,长孙无忌虽死,还有个不系舟的余孽一直阴魂不散,上次派阿弦去江南,半路上他们还想杀了阿弦来着。”
高宗脸色一沉,来回踱步:“假如真的是这些人参与其中,如此不择手段,朕也绝不会姑息他们。”
武后点头道:“这些人的确是不择手段,所以我才如此忌惮。”
高宗突然道:“阿弦现在是不是还在大理寺?朕怎么忘了让袁爱卿快点结案快点将她放出来?”他说着,就要传宦官去传命。
武后不由笑了笑,道:“陛下何必这么着急,袁恕己不会耽搁的,今日既然定案,回头他就会将人释放。”
高宗缓缓吁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让我担心,不行,朕想出去看看她,你说她是在崔府?还是会回怀贞坊?”
武后摇头道:“陛下,这个时候你又怎么好出去看他呢?那些人还在虎视眈眈,本来就怀疑阿弦是安定了,陛下再冒险出外,给人发现,岂不直接坐实了么?”
高宗道:“朕正是不怕给他们坐实,今日许他们查,就是想索性借此恢复了阿弦的身份,早先你担心将她的身份公布天下,因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咱们不说,却有人说了,现在横竖满天下的人都在猜测,就如同崔卿所说,不如就此快刀斩乱麻,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武后听如此,不由苦笑:“若不是知道陛下不是,我必然要怀疑是你故意放出这风声的。”
高宗呵呵一笑,问道:“说来也是怪异的很,阿弦是咱们的孩子,这件事你知我知,崔爱卿知道,还有什么人会知道?”
高宗说完,又补充说:“对了,还有太平跟贤儿,总不会是他们的。”
武后听见他最后一句,却突然心头一震,喃喃道:“贤儿……”
高宗回头:“怎么了?”
武后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何事?”
武后道:“陛下大概不愿意在这时候听,不过,顺势告诉您也成,先前贤儿跟我提起过,是关于对吐蕃一战。”
“哦?贤儿对这场战事有什么看法?”因此事毕竟关乎社稷安危,高宗即刻问道。
武后笑的颇有些怪异,道:“是,太子向我举荐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崔晔。”
“什么?”高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崔爱卿?贤儿举荐他?”
见武后颔首,高宗啼笑皆非:“实在是胡闹,崔爱卿身子不好不说,且才跟阿弦成亲呢,如何好叫他跋山涉水地去西北那么僻远。”
武后道:“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陛下跟我都能想到这一点,难道太子想不到?”
高宗一愣,敛了笑容:“你的意思是,贤儿是故意的?”
武后含笑摇头:“臣妾也不知他的意思了,也许……他是以国事为重,所以才……”
“这也不行,”高宗皱眉,不由分说道:“参谋战事的文武官员,可以再挑,但是阿弦的夫婿却只有一个,何况阿弦才遇到这种无妄之灾,正要崔爱卿好好安抚她,太子有些胡闹了!怎么如此不通人心呢?!”
武后在旁听了,垂头之际微笑,并没有再劝什么。
………
散朝之后,袁恕己略跟狄仁杰交谈了几句,就撇下他,疾步往外。
他紧走两步又回头,见崔晔却也正在跟魏玄同他们几个老臣说话,两个人目光略一对,崔晔向他一点头,袁恕己会意,就先抽身去了。
他出了宫门后,翻身上马,直奔回了大理寺,不做停留地往监牢而去。
之前涉案的其他三个“凶犯”也正被关押在此。
为了“一视同仁”,四个人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那小孩子从被关进来后,先是啼哭了半天,后又呆愣木然地好像没了魂魄。杀了妓女的纨绔子弟,却始终都抱着头,不知是痛苦不堪还是痛不欲生,时不时地以头撞墙,口里呼唤那妓女的名字。第三个杀死高建的路人——阿弦本难以遏制地有些仇恨他,可是他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一脸懵懂痴呆,似乎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杀了人。
而阿弦看着这三人,也很快知道了周利贞挑选他们的理由。
第一个被害的商贩,居住在周利贞回周家的必经之路——一条小巷里,周利贞每天经过,都会看见这商贩骂骂咧咧,他看着那孩子,就像是看见了当初的他,他觉着自己像是这孩子一样的无辜,但却不想像是这孩子一样软弱,阴暗之极的心里逐渐升起一个恶毒的想法。
当他控制这孩子的身体,亲手杀死那商贩的时候,看着沾满温热鲜血的双手,他的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餍足。
自从回到长安,本以为一副洗心革面的姿态,会瞒住袁恕己跟阿弦,谁知袁恕己虽好像被糊弄住了,但阿弦却丝毫不为所动。
非但不为所动,而且盯他盯的很紧。周利贞不喜欢她那种类似“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在她眼里,他都是个没有画皮的卑微爬虫。
尤其是在为袁恕己送寿礼的时候,被阿弦当众狠踢了一脚,周利贞表面越是谦和有礼,心里越是戾气冲天。
他急切地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
一种不仅是躲在阴暗的殓房里对那些尸首为所欲为的宣泄法子。
而有人正好为他提供了一个最绝妙的方式。
第352章 造化
“我知道你。”
突然, 一个声音传来, 打断了阿弦的思绪。
开口的是那杀死高建的、瞪着自己双手看的路人。
阿弦抬头, 对上路人望过来的眼神,他继续说道:“我听说过你的很多事,他们都说你、都说你能通灵,是不是真的?”
阿弦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尤其是在这时候。
这会儿,那发呆的孩子跟撞墙的青年却也听见了这人的话, 那孩子突然道:“我也听说过女官会通灵, 能见鬼, 你真的能看见吗?”
阿弦还未回答, 那孩子却站起身,踉踉跄跄来到她的身旁,求道:“你要是真的能看见鬼,那能不能看见我爹?”
“你爹?”阿弦诧异。
那孩子道:“是, 你告诉我爹, 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他的!”他似十分着急而害怕,又哭了起来, 边哭边道:“不是我, 别怪我。”
阿弦愣了愣,然后沉声说道:“我看不见你爹,但是你不必担心,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 他都不会再伤害你了。”
小孩子仰头看着她:“真的?”
“真的。”阿弦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是不是我杀了我爹?为什么他们都说是我?”小孩子胆怯地又问。
阿弦虽知道真相,但要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附体之事,似乎会有越说越乱的嫌疑,何况这种事又天生是极难说清,就算说出来,也未必有人尽信。
阿弦缄默了片刻,郑重说道:“你只需要记得,这并不是你的错。”
小孩子似懂非懂,迎着阿弦的眼神,却终于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看见翠红?”是那青年忽然间双膝着地扑了过来。
阿弦摇头。
她没看见所有被害者的鬼魂在此,不管是商贩,妓女,还是高建。一无所得。
青年满脸失望跟不甘:“为什么看不到,你不能能通灵吗?”
阿弦道:“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原来是骗人的。”青年愤怒地望着她,“什么女官,那么大的名头,一定是因为崔天官的关系,才能在朝堂里招摇撞骗,你这骗子,骗子!”
阿弦只是淡淡地垂眸,不愿跟他争吵。
那路人却半带小心地问道:“我前天听见狱卒们私下里议论,说什么女官其实是皇帝跟皇后的亲生的,是当初传说已经死了的安定公主,是真的吗?”
青年愣住,猛地回过头来:“什么?公主?”
路人:“可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朝廷会允许一个女人当官了。”
青年呆呆道:“公主?她是公主?这怎么可能?安定公主之前不是被废后害死了么?”
路人道:“据说外头都是这样传的,究竟真假不知道。”
“难道……”青年瞪大双眼看了阿弦半晌,喃喃说:“不是靠崔家,是因为是公主才能当官吗?”
阿弦听着青年跟路人的话,不由想起很久前武后跟自己提过的那番话,当初武后不许她嫁给崔晔的时候就曾提过,若是嫁了高门,以后不管自己如何作为,一定会被说是借了男人的光。
没想到亲耳所听,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
外间脚步声急促靠近,然后是门锁响动。
几个人都看向牢门处,是袁恕己现身,他向着阿弦一点头,招了招手。
阿弦还有些迟疑,袁恕己等不及,他闪身而入,不由分说地握住阿弦的手拉着她出外。
牢门在背后又关了起来,阿弦道:“少卿,你干什么?”
袁恕己道:“今日在殿上已经说明白了,案子已结,你不用再留在这里。”
阿弦道:“已经判定了吗?”
袁恕己点头:“是,已经判定,只需要些交接而已。你不必理会这个,我会跟崔晔交代,待会他会来,你就跟着他回去就是了。”
阿弦回头看一眼牢房的方向,问道:“那他们呢?”
袁恕己道:“都是一样的‘过失杀’判罚,我的书吏会通知他们的家人,按律行事,不用担心。”
袁恕己领了阿弦出了牢房,先带她回自己房中,叫她先洗了手脸,此刻书吏早备了糕点跟茶水送上来,袁恕己催促她喝茶吃点心。
阿弦毫无食欲,只是碍于他的盛情,便吃了半块饼。
趁着这个时间,袁恕己又把之前殿上的情形跟她略交代了,道:“陛下叫我跟狄仁杰一块儿查……也许还会要问到你。”
阿弦道:“问到我什么?”
“比如跟朱伯之前的一些事。”
阿弦低下头去。过了会儿才说:“如果查到最后,会查出什么来?”
袁恕己道:“当然是真相。”然后他停了一下,对阿弦道:“你怎么了,是觉着这样不妥么?”
阿弦犹豫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