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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晔默然看她,然后道:“我当然相信阿弦。”
阿弦回头看向袁恕己,后者回她的是个恳切凝重的眼神,道:“你只管放心。”
阿弦的鼻子一下就酸了,她强忍着喉头的哽咽,道:“我没保护好高建,我、我害了他……”
袁恕己不敢再跟她对视,忙转身,走开一步又对崔晔道:“天官、先带她回去歇息吧,这里的事交给我。”
………
阿弦本来不想回府,却经不起崔晔百般劝慰。
回到崔府,迎面崔升走来道:“哥哥总算回来了,老太太那边等着你回话呢。”
崔晔看一眼阿弦,本想陪着她,但是昨日阿弦在案发现场昏厥,被袁恕己亲自送回,后来传出是高建出事,众人又知道高建跟阿弦的关系,阿弦且又昏迷不醒,崔老夫人跟卢夫人焦急万分,在阿弦昏睡之时已经来探望过三四回,好不容易等她醒了,突然又随着大理寺的人出去了,叫两位长辈如何能不操心。
这件事的确是得崔晔亲自去回才好。
崔晔先送阿弦回屋,牵着她到榻边儿坐了:“你好生休息,不许乱动。等我回来,知道么?”
阿弦静静看了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崔晔又交代虞娘子让她好生留在屋内照料阿弦,这才起身,前去上房回话。
捡着能说的脉络,向祖母跟母亲交代清楚,一刻钟已过。
崔老夫人听的惊心,其实早听说了高建的事,此刻忍不住又道:“真是骇人听闻,怪不得阿弦那么伤心,她好些了么?”
崔晔道:“您放心,所以之前才跟着去大理寺作证了。”
卢夫人道:“受了这种惊吓,务必多休息几日才好,这种凶险的案子就交给大理寺跟刑部的人去理会就是了,千万不要再让阿弦插手。”
崔老夫人道:“如果被害的是别人还罢了,那可是阿弦的乡党……唉,可怜这孩子,本来在长安就没几个昔日的同乡相识,好不容易多了个人,又偏遇到这种飞来横祸,玄暐你且回去吧,好生守着她……她再怎么能能干通天的,也毕竟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小,又格外重情重义,可不要过不了这个坎儿,年纪轻轻太伤了心就不好了。”
崔晔忙应承了,当即就辞了两位,自行回屋。
很快,凶手被疑为大理寺仵作的消息便传开了,瞬间传的沸沸扬扬,都说什么“监守自盗”,但又有人说真相并非如此,因为那仵作是有人证并未去过凶案现场的。
次日,突然又有消息说,那仵作被无罪释放了,原因是监国太子李贤过问了此案,发现人证确凿,的确证实那仵作不在现场。
崔晔先前已用熨帖手段安抚住了阿弦,经过一夜的休养,看着她比先前要平静许多。
但在听说李贤放了周利贞后,崔晔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正要回府,就见一名侍从飞奔而来,道:“家里来人,说是少夫人……之前匆匆出门去了。”
………
阿弦在哪里?
答案是大理寺。
阿弦当然也知道周利贞被无罪释放,但她急忙来到大理寺,主要原因却不是因为周利贞。
而是因为袁恕己。
曾经在桐县所见的有关袁恕己的那些幻象,又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眼前。甚至有些景象,跟她所亲眼见到的高建案发现场的情形开始逐渐重叠。
她甚至看见周利贞手持匕首,向着她狞笑,滴滴答答地鲜血从匕首上跌落。
她已经大意过一次了。
这一次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何况她曾答应过袁恕己,也曾警告过周利贞。
可阿弦找来的时候,袁恕己却“正好不在”。
阿弦的心有些空,她忙抓住跟随袁恕己的侍从,询问他去了哪里。
连问数人,都说不知,只有一个路过的小吏道:“先前看少卿往殓房的方向去了。”
虽然并未下雨,但天色阴沉,一层层乌云仿佛要直接从天上跌落下来。有种不祥的预感在阿弦心头徘徊,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
她失去了所有言语,只本能地转身往殓房而去。
这短短地一段路,对阿弦来说,却仿佛是从桐县到长安,又从长安回到桐县,整整地一个轮回。
心底的恐惧也在排山倒海。
“不、不要……千万不要……”从心到身,双耳到身体里,统统是这个声音在尖叫。
阿弦冲进殓房的时候,正看见周利贞背对着自己,不知在做什么。
随着阿弦迈步而入,周利贞动了,他的左手擎起,刀上血随着倾落,右手抬起,竟是握着一簇头发,轻轻一拽,那头颅就被缓缓拖出。
“少卿,少卿……不,不!”两耳轰鸣,双眼充血。
阿弦眼前一黑,心跳仿佛停了。
第347章 除周
且说崔晔听家人来报阿弦离开府中; 他当即转身往外。
才出吏部,就见一人正翻身下马,原来正是监国太子李贤。
崔晔只得止步行礼:“殿下。”
李贤见他面色凝重步履且快; 因问道:“老师可是有事?这是要去哪里?”
崔晔道:“正要回府。”
李贤依旧笑的谦和有礼:“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可否同老师一谈?”
崔晔微怔,心里惦记阿弦; 便有为难之色:“殿下……”
正要拒绝,李贤上前:“是关于同吐蕃一战。”
若是换了其他的事在手边,崔晔绝不会犹豫; 可是此刻着实无心公务。
崔晔道:“可有紧急军情?”
李贤本以为吐蕃两字出口; 崔晔一定会同他入内细谈,没想到竟如此反应,因愣了愣:“并不是,是……关于随军人选。”
崔晔心思他落; 并未细想这句,只道:“还请殿下恕罪; 此刻我不甚方便; 等稍后再去太子府跟殿下详说。”
他拱手深深作揖; 后退一步,竟不等李贤回答; 就从侍从手中把马儿拉了过来; 扬鞭而去。
李贤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站在原地半晌未动。
直到看崔晔远去; 才淡淡地问道:“可有谁知道天官有什么天大的急事?”
门口本有几名侍卫; 也有两个吏部的书吏经过,其中一人大胆说道:“回殿下,先前有崔府的家人前来,我隐约听说什么……是少夫人的事。”
“哈,”李贤失笑,喃喃道:“我当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呢,原来是后院着火,想不到,老师也是个儿女情长的人。怪道人家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哼。”
李贤身边一名随侍,听见了他那一声略带不悦的哼字,便小声说道:“崔天官也太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殿下为表尊重之意,才亲自来吏部见他,并没有就直接传他去太子府,不想他竟然这般冷待,实在是太不该了。”
李贤皱皱眉,却并没有出声。
这随侍见他没说什么,就又继续道:“不过天官的这位夫人更是有些无法无天……仗着陛下跟娘娘的宠信,先前把那个大理寺的仵作几乎打死。真想不到,天官这样清雅高贵的人物,喜欢如此的无知悍妇……幸而当初……”
李贤本要上马,听到这里,便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人吓得一抖,忙低下头去请罪道:“是小人一时口快,多嘴了,殿下宽恕。”
李贤这才不睬他,翻身上马之后,又道:“去打听打听,阿弦……崔少夫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底下有人领命而去。
且说李贤怏怏折返,走到半路,突然间武承嗣的车驾。
李贤本不想在这时候跟武承嗣相见,正想避开他,谁知对方早就看见了,一早命人停车,下车招呼道:“太子殿下。”
李贤无法视而不见,也只得下地。
武承嗣笑容可掬:“殿下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李贤道:“方才有事去吏部,现在回府。表哥呢?”
武承嗣笑道:“看殿下愁眉不展的,一定又是为了那些国家大事吧,去吏部难道是找天官商议?我就不同了,听说东市来了几匹难得的稀世好马,我去瞧瞧新鲜。”
李贤也一笑:“那就不打扰表哥雅兴了。”
武承嗣道:“独乐乐哪里比得上众乐乐,殿下若有暇,我们同去倒好。正好也给殿下谋一匹绝世良驹,这才配得上殿下的身份呀。”
李贤被他说的啼笑皆非,摇头道:“不必了。我不好这些。”
武承嗣叹道:“早知会如此,小弦这样,你也这样,罢了罢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李贤正要快些走开,省得被他缠住,听见“小弦这样”,便问道:“表哥说什么小……是指的女官么?”
“当然,”武承嗣摸着鼻梁道,“方才我看见她,也是一副急匆匆大有心事的样子,我叫她,她竟像是没听见般不搭理我,不过我看她的脸色可很不好,神情也……”
说到这里,武承嗣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哼道:“当初嫁给崔天官的时候我就觉着不妥当了,守着那样冰块似的人过日子有什么乐趣,如今果然,才成亲了几天,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果然是女怕嫁错郎呀。”
李贤一呆,没想到他会发出这种感慨,定了定神忙又问道:“表哥可知道女官去哪里了?”
武承嗣道:“看去的方向……莫不是进宫去了?不过难说,刑部、大理寺都在那条路上。”
李贤本没有头绪,听见“大理寺”三字,心头一震。
武承嗣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贤怕多说了,他难免跟着罗唣,却有些碍手碍脚的,便道:“没什么,我随口问问,表哥快去东市吧,去的晚了,良驹都被人挑走了可就不美了。”
打发了武承嗣,李贤心头忖度,不知自己该不该随着去大理寺,不知不觉中,马儿走到十字路口,李贤驻马观望,心底不知不觉浮现那张让他恨爱交加的脸。
李贤也知道这连环杀人的案子,第三个死者高建是阿弦的乡党,也是她的知己好友,当阿弦把周利贞几乎打死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人都不解女官为何如此暴戾的时候,李贤却出奇的明白阿弦心里的感受,但是这种类似感同身受的感觉,在不知道那个机密之前,或许可以归类为“心有灵犀”,可是在知道那个机密之后,也许……是因为骨肉同胞,血脉相连,所以彼此心中的感觉就越发的清晰明白吗?这真是让他更加的无法接受,宁肯不懂。
他在吏部门口虽赌气说崔晔“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他怎会不知以崔晔的性情,等闲绝不会因私情而搁置公务,这几乎像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不可能,所以崔晔如此反常,一定是因为阿弦有事。
可再一想,就算有事,又跟他有什么相干?
横竖一切都有崔晔在。
太子府的随从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子在马上,一会儿朝北,一会儿朝东,像是迷了路,又像是梦中游。
正要过去提醒,之前去探听的随从回来了。
这人脸色铁青,仿佛见鬼,一路飞奔到李贤跟前:“殿下,大事不好了殿下!”
李贤这才清醒过来:“出了何事?”
这人正要禀报,忽然发现此刻在大街之上,当即有凑近过去,低低地对李贤说了一句话:“女官……杀了……”
李贤的双眼慢慢睁大,骇然而不信地看着侍从:“你没听错吗?”
这人咋舌道:“绝不会错,是大理寺的差官亲口告诉我的。”
李贤眼神陡然流露厉色,一抖缰绳,马儿斜刺里掠出去,往大理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