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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娘子见她仍是“避而不谈”,无奈轻轻叹了声:“横竖你心里有数就是了。”又叮嘱:“茶别忘了喝。”
虞娘子去后,阿弦果然觉着口渴起来,忙捧了杯子喝了两口热茶。
敏之则坐在她的椅子上,用一种看好戏似的眼神望着她。
阿弦只得不看他,默默地将那《存神炼气铭》收起来,本要放回书里,回头看了眼——虽知道他是鬼灵,没有偷走这东西的本事,但仍是不放心,便索性夹着书走回卧房。
关门的时候往外略微张望,不见敏之跟来,阿弦宽了口气,把门掩上。
谁知一回头,却见敏之以一种懒散斜倚的姿势半躺在她的榻上,很是自在逍遥。
意外之余,阿弦有种不祥之感:“你怎么敢跑进来?是想干什么?”
敏之笑道:“小十八一个人睡岂不冷清,好心陪陪你,怎么这般拒人千里?”
阿弦先前本也担心过这个问题,没想到这么快便转而成真:“我要睡了,谁用你陪?你且快走。”
然而敏之在床上并未要离开的意思,虽明知他是鬼非人,但阿弦仍是不能泰然自若地过去安枕。
敏之笑道:“你睡啊,我不会吵你的。”他举手拍拍床边,示意她过去。
阿弦忍无可忍,怒道:“殿下!你不要太过分了!”
谁知虞娘子听了动静,在对屋道:“怎么了?”
阿弦一惊,忙将声音放的平和:“没什么……我说玄影呢,姐姐不用过来。”
玄影仍在外间炉火旁边静卧,闻声白眼往后一瞥,张嘴打了个哈欠,重又趴倒。
阿弦上前一步:“你若再闹,我就请大慈恩寺的窥基法师了。”
敏之道:“请他干什么?收了我么?”
阿弦皱眉:“殿下不能总是在世间游离,我请大师傅……超度你就是了。”
敏之笑道:“超度?”他静静地看着阿弦,正在阿弦觉着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点“怪异”的时候,敏之道:“好吧,我怕了你了。”
他居然当真起身,让了床榻给阿弦出来。
阿弦半信半疑地瞥他一眼,来到床边,本要脱了外衫,见他仍立在屋中,阿弦叹了声,索性将书册塞在枕头底下,和衣而卧。
今日经历的事太多,阿弦早就身心俱疲,躺下的时候还惦记着并未运功,还想起来打坐,但是在倦怠动弹,只在心头默念两句《存神炼气铭》,便沉沉入睡。
——黄昏,暮鸦,古道西风。
似曾相识的场景又浮现眼前。
一匹白马从面前得得飞驰而过,身后跟着数骑,一行人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因夜幕降临的缘故,暮色四合,远处也一片黑幽幽地,这情形看起来,就像是一行人正头也不回地奔向黑暗。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蹄落地,泥尘飞扬,前头耸立的城池,门楼上依稀是个“韶”字。
那一群人在野地里驻马,行到一处无人居住的茅草屋外,队伍里一名押解的差官发话,道:“殿下,先歇歇脚吧。”
白马上那人翻身落地,身着灰色布衣,形容憔悴,但难掩天生俊美的容色,眉眼仍是桀骜难驯,正是贺兰敏之。
这些人搜拣了些柴草,于原地生火。
敏之抚摸着马背,片刻,将马儿栓在小树上,自己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并不吃喝,只是漠然看向远方。
一名他的近侍捧了水过来给敏之喝,敏之摇头推过。
近侍后退,却就在这时,那围着火堆的几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起身,竟向着敏之的方向围拢过来。
那近侍发现不对,问道:“你们做什么?”
众人一言不发,抽出兵器,跳上前来。
近侍毫无防备,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倒在当场。
其他的人虎视眈眈,盯紧敏之,飞快地将他围在中间。
敏之早也站起身来,他看一眼地上已死的近侍,又扫了眼周遭这些人:“怎么,竟等不得我到岭南了么?”
其中一名差官道:“周国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不要让我们为难。”
敏之问道:“你们奉谁的命令?”
差官一顿,然后闷声闷气道:“自然是二圣的命令。”
“何必同他废话,”旁边另一人嘿嘿笑道:“你还当自己是当初不可一世的周国公殿下么?现在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囚徒而已,命都在我们的手里!还不乖乖求饶?”
敏之冷笑:“你试试。”
几人眼神互对,那发话者先迫不及待地纵身扑上。
一道血光从眼前闪过。
鲜血泼洒在地上,有一些沾在敏之的衣袖上,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原本藏在袖子里的,刀尖上血珠滚滚。
那方才还叫嚣得意的差官面上吃了一刀,愕然不信地倒地,死不瞑目。
………
圆睁带血的双眼直直地看过来。
“啊……”阿弦睁眼,猛地挺身坐起。
呼吸急促,胆战心惊,举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跟身上,又确认现在是在长安的宅子之中,才缓缓地吐了口气。
“你猜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身旁有人幽幽发问。
阿弦转头,却见敏之竟就坐在床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本要斥责他的无礼唐突,但想到方才梦中所见,阿弦竟然失语,“方才……是你让我看见那一幕的?”
敏之笑笑:“你不是好奇么?亲眼看到真相是不是比想象的更有趣?”
阿弦惊魂未定,只是瞪着敏之。
敏之却微微俯身,笑着低语道:“还没完呢,你何不继续看下去?”
………
风萧萧,掀动茅屋上的细草,有些便随风飞舞而下。
荒郊野地里,却仍有兵器相交的声响,地上已经又多了两具尸首,剩下的人却还在性命相搏,做困兽之斗。
敏之也受了伤,俊美的脸颊上染了两点血渍,手中的短刀早被血染,他盯着对面三人:“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几人不料敏之竟如此凶悍,眼见同党死了过半,不免心生退意。
其中一人却歇斯底里般叫道:“若是周国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不能退。”
正在对峙之中,却听到马蹄声响,急促靠近。
几人惊恐回看,却见从林外路上飞驰了几匹快马入内,马上的人黑巾蒙面,当看见眼前情形的时候,便笑道:“殿下,二圣心存仁慈,才叫人护送你前往岭南,你怎么残暴之性不该,竟又将他们杀了呢?”
那几名差官才知道来的是同伙,顿时都放松下来。
新来的有几人翻身落地,动作敏捷利落,竟是高手。
敏之冷笑道:“敢情是怕我死不了,特意还叫你们背后补刀么?”
“哪里,”为首之人却未曾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敏之:“我们可不是为取殿下的性命而来,相反,我们是怕这些人不小心伤了殿下贵体……”
说到这里,新来的几人上前,间不容发之时,惨叫声连连,原先意图谋害敏之的那三名差官已然毙命,这些人至死都不知原因何在。
敏之微微眯起双眸,方才他一人独对众人围杀,尚且无惧,但是此刻……却禁不住寒从心底生。
为首那人似看出他的畏惧之意,越发笑了几声,道:“让殿下受惊了,现在……还请您乖乖地放下兵器,跟我们走,我保证不会为难殿下,不过……若殿下不识相,我们少不得用些手段,误伤了您就不好了。”
敏之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人虽然蒙面,露在外头的双眼却烁烁不已,盯着敏之笑道:“何必多问?殿下跟我们走就知道了。”
敏之看着那种眼神,听着他的笑声,心中大为厌恶忌惮,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那人笑道:“看样子殿下不打算听话了……你们还不伺候殿下?”
眉一挑,两侧之人虎跃围上!
………
“呜呜……汪汪!”
犬吠声越来越激烈。
“阿弦,阿弦!”又有人大叫。
阿弦爬起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先长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咳嗽起来。
虞娘子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是怎么了?又被梦魇住了么?”
玄影在旁本来叼着阿弦的衣袖,此时才放开。
阿弦的手压在胸口上,心好像就在她掌心里跳动一样,这样剧烈鲜明。
无法回答虞娘子的话,阿弦转头四看:眼前并无烈烈燃动的火光,没有那个穷途末路决然一炬的不羁身影,也并没有……化而为鬼的周国公贺兰敏之。
阿弦揉了揉眼,手背上却尽是水渍。
第221章 有女同车
阿弦匆匆地吃了早饭; 将出门时; 康伯也正收拾妥当; 站在门口等候。
天寒风急,雪厚地滑,阿弦有心不让他跟着; 康伯却道:“我送你去户部; 自会回来。”这倔老头竟是不容分说。
出门之后; 放眼四处,白茫茫一片; 阿弦跺跺脚; 靴子上沾了一圈儿的雪; 从家里到户部; 只怕就湿透了,所以虞娘子又给她备了一双换用的,在背囊里。
阿弦喃喃道:“改日我也要买两匹马了。”
虽然这房子不必她出钱; 且日用的种种物件儿许圉师林侍郎等几乎都送齐了; 但毕竟置买奴婢又花了些; 且家里增添了人口开销也更大了,这时候再买马匹,似乎有些太奢侈,阿弦始终舍不得。
康伯在旁听的清楚,一笑摇头。
两人走出街口,沿着朱雀大街往户部的方向而行,一路上倒也热闹; 百姓们纷纷拿着笤帚扫雪,又有若干孩童们,因见下了这样大雪,便乐得出来嬉戏玩耍,甚至滚雪球打雪仗等。
阿弦因想着昨夜所梦,心情不免沉重,她原本是个爱闹之人,此时却无心观光,只埋着头踯躅而行。
正走中,身后康伯闪电般抓住她的肩头,往旁边一拉。
与此同时,一枚雪球擦着阿弦脸颊滑了过去,前方一个惹事的孩童叫道:“啊……对不住!不是有心的。”其他孩子则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康伯早看出她失魂落魄:“你怎么了?”
阿弦呆呆看了他片刻:“我……”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要去找崔晔,把昨夜所梦跟他说个清楚,但是……
不由自主抬手,在唇上抚过,阿弦重又低头:“没什么。”
………
因之前国库告急,虽然利用阿弦的法子,裁减节省了宫廷的开支用度等暂时应付了江浙的灾情,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尚书省早颁了二圣旨意,责令户部设法调度,尽快恢复国库充盈。
何况目前接近年下,除了仍要留意灾区的情形外,更要应付百官的薪俸奖罚,城中的庆典项目、开支,皇家的祭祀,设宴等种种,因此这段时候竟成了户部最忙碌的时刻。
就在这一个人要当十个人用的时候,偏又出了一件事。
户部专理财政的度支郎中,忽然“精神失常”了。
这让许圉师大为震惊,惊愕之余甚是担心,同时又越发地焦虑数倍。
度支郎中姓蓝,原本是个极为精明强干之人,堪称许圉师的左膀右臂,在户部已经做了十一年,从最小的给事一路升了上来,可谓步步踏实。
在蓝郎中“发病”之前,还在跟许圉师商议如何“节其流,开其源”的重大举措,如今居然“失常”,又是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候,怪道许圉师要跳脚。
且这蓝郎中病的也很是怪异,前一刻还好端端地跟同僚坐谈,忽然间便狂性大发,掀翻桌子,狂奔出门,左冲右突,就像是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