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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进了京都后第一次听说孙老神仙的名头; 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糖人掉在地上; 越发添了几分惊心氛围,阿弦问道:“阿叔怎么了?”
贺兰敏之见她急切想要知道,反而道:“我忽然不想说了。”
故意又左顾右盼,敏之拂拂衣袖跺跺脚:“这儿实在污糟的很叫人无法落脚; 你就算留在长安,也该选个高点儿的枝子才是。”
敏之说着欲走,谁知才转身,只听得脚下咔嚓声响; 把先前那个无头的七仙女也踩得粉碎。
阿弦看着地上两个碎了的糖人,这下子……什么“意头”也没有了。
玄影先前始终跟在阿弦身侧,此见糖人落在地上,玄影走过去舔了口,大概是不合口味,便又退了回来。
敏之因也多看了玄影一眼,忽道:“咦,它的项圈呢?”
一句话提醒了阿弦,她举手入怀中,将那黄金项圈掏出来。
敏之的神情越发诧异,从阿弦手中将项圈接了过来,皱眉问:“是谁解开机关的?陈基?不对……那小子没这样能耐,总不会是你自个儿吧?”
阿弦道:“贺兰公子,我阿叔到底怎么样了?”
敏之转动手中的项圈:“问你的话,你一句也不答,难道指望我好生回答你?”
阿弦道:“若贺兰公子问的是项圈,是一个新认得的朋友帮我解开的。”
敏之挑眉:“你才来长安多久,就能认得这样了得的朋友?”能解开京内御用巧匠的独门机括的,自然绝不会是寻常之人。
阿弦谨慎道:“巧合而已。”
敏之目光转动:“那我再问你,当初你跟崔晔相遇的时候,他是如何?”
阿弦咬唇:“阿叔……崔天官并不算很好。”
敏之道:“如何一个不好法儿?”
阿弦道:“他双目失明,且……”踌躇不言。
不防敏之轻声说:“他可是失去过往的记忆了?”
阿弦本忌惮不肯透露,谁知他已知道。
敏之看见她的神情,就明白自己说对了。
敏之便道:“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是这样了,正跟老神仙说的一样。好,你既然乖乖回答了,我也不欺你,老神仙说,他不知为何伤了头,如今头颅里头似有个血团,所以才会导致目盲以及失忆之争,而且……这血团有些凶险,现在虽好端端地,可倘若一个不适当,血团炸开的话,人就会死。”
阿弦慢慢地后退了两步,一切跟她所知的俨然契合,却又有致命不同。
玄影如有感知,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呜鸣,不住地仰头看阿弦。
敏之看着她面上难过的表情,本还想说几句调笑言语,可不知怎地竟有些无法出口,他沉默片刻,挥挥衣袖,转身仍往门口走去。
敏之迈出门槛,将下台阶时候回头道:“小十八,以后你就住在长安了?”
阿弦黯然:“我不知道。”
敏之道:“你要是留下倒好,长安只怕不寂寞了。你可知道,这里太多面目可憎的人了,至于你……”他的脸上透出一种似笑又似出神的表情,“你虽然也蛮讨人厌,不过……不过倒是有趣的很。”
敏之仰头笑笑,这才出门。
他乘车一路离开平康坊,过春明大街,马车拐向朱雀大街,直直地往皇宫而去。
而在平康坊的院内,阿弦望着空空的门口,站了半晌,方蹲下身子。
她看看地上那两个粉身碎骨的糖人,端详了半晌,举手将糖人们拢在一块儿。
从厢房里拿了个小铲子,在墙角挖了个洞,阿弦将糖人们撒了进去,这一会儿,也分不清哪个是七仙女,哪个又是董永了。
阿弦又盯了半晌,方将土又填埋妥当。
她做完了这一切,看看日色已经过了正午,陈基原本说中午得闲便会回来,可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只怕他另有要事耽搁。
阿弦本要回屋,却忽地想到贺兰敏之先前说的那句——“也不知能不能回来”。
心怦怦乱跳,阿弦推开门,领着玄影一路往京兆府的方向而去。
从平康坊到京兆府也并不算太远,阿弦正赶路,听有人叫道:“十八弟!”
阿弦只觉声音熟悉,回头看时,才见原来是宋牢头,带着两人从另一侧而来。
阿弦忙止步,那边儿宋牢头已经撇下那两人走了过来:“十八弟这是去哪里?差点儿跟你错过。”
阿弦道:“找我大哥。”
宋牢头道:“你是去府衙么?不如别去,我才从府衙出来,并没看见张翼。”
阿弦惊道:“大哥一大早儿就出门了,怎说不见人?”
宋牢头也觉诧异:“你说什么?我特意找过了,见他不在,还当他的伤势有变,所以想去你家里看看呢。”
贺兰敏之的那句话又在耳畔回响,阿弦的脑中轰隆隆作响。宋牢头的问话几乎都没听清。
忽然手臂被人一握,是宋牢头见她脸色不对,便问道:“十八弟,你怎么了?难道是张翼有事?”
阿弦道:“我、我担心大哥出事了。”
宋牢头变了脸色,忽然把阿弦往路边儿拉了拉:“你跟张翼不畏权势,同李义府家里相抗之事,半个长安都知道了,又有谁敢对张翼不利?难道说是……”
他沉吟未说下去,阿弦却已知情:“哥哥说的,是李家的人?”
宋牢头沉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是李家的人豁出去借口为难,那可真是、棘手的很了。”忽然他又皱眉:“但是按理说李义府是个知道进退的人,不至于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重下手,这其中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阿弦陡然想起昨夜所经历的鬼嫁女的遭遇,宋牢头叹道:“十八弟,我很敬重张翼兄弟的肝胆义气,我虽官职卑微,但幸而也认得几个兄弟,众人拾柴火焰高,上次跟你说的若有为难之处且一定要告知的话,并不是客套而已。”
阿弦不知陈基现在境遇如何,心如油煎,又见宋牢头情真意切,且当初在牢房的时候,也多蒙他一直照料,阿弦道:“哥哥上次问我刘武周景城山庄的事可还记得么?”
宋牢头道:“这个自然记得,难道跟此有关?十八弟快说详细,我们彼此参详。”
阿弦便笼统将景城山庄嫁女,遇到强人袭击,将新娘子抢了去,以及昨夜所见——那强盗将抢来的女子藏在斗室里行强奸之事。
宋牢头脸色泛白:“十八弟是如何知道的?”
阿弦道:“哥哥不必问,我虽知道这些,却也并不知到底几分真假。”
宋牢头踌躇,并未追问:“当日你在府衙说了这句,我看那李洋并不似是个知道底细的模样,如今李府的举止有异,十八弟,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你说的这件事,跟李义府有关。”
阿弦深吸一口气:“现在该如何行事,我怕……怕他们害不了我,却去向大哥下手,倘若大哥有个万一,我岂非万死莫辞?”
宋牢头闻听,忽道:“说来,我有个认得的兄弟,跟我讲起了一件异事。”
阿弦不知他是何意思,宋牢头道:“听说数天前,周国公去了李府,古怪的是,向来听闻周国公跟李义府等人并不和睦,原来……周国公去李府,是跟李义府大吵了一架。”
阿弦惊诧:“吵架?”
宋牢头道:“总之是大闹了一场,不欢而散,李义府还因此进宫告了周国公一状。”
宋牢头的消息果然灵通,平康坊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原本消息是最快的,但这些事阿弦丝毫都未听闻。
阿弦不解宋牢头因何对自己提起这件,宋牢头道:“十八弟,那李府原本针对你,忽然这样偃旗息鼓,你不觉着奇怪吗?”
阿弦这才明白:“哥哥是说,难道……是周国公……”
宋牢头道:“周国公也算是个妙人,满朝文武没有敢招惹他的,我倒是听说他对十八弟也是另眼相看,若说他为了十八弟出头,李义府当然不敢再对十八弟如何了。转而对付张翼……”
说到这里,又道:“另外,不知你是否知道,你提到的刘武周景城山庄的案子,其实在十多年前,京城里也有人查问过,只可惜毫无线索,半途而废不说,连那主持追查的人也都被牵连。”
阿弦道:“有这种事?不知是谁在追查此案,又有什么线索?”
宋牢头摇头叹道:“就是因为线索少的可怜……起因是一名景城山庄里逃了出来的下仆,当街拦住了一位朝中大官的轿子,竟是状告李义府杀了景城山庄满门等……”
阿弦问道:“这人如今何在?既然有了人证,怎么还不能定罪?”
“你听我说,”宋牢头道:“就在李义府上奏了那份废后立武的折子后,这人就离奇暴毙,案子也无以为继,本来因有嫌疑要被贬官外地的李义府也由此而飞黄腾达是,这件事长安的老人都知道。”
宋牢头说完后,叹息道:“这案子牵扯至今,仍旧不能真相大白,罪魁祸首自然是首恶未除,如果还因此而牵连十八弟跟张翼,就不知怎么说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宋牢头一名手下匆匆而来,道:“大事不好了,方才兄弟们追查到,先前有一辆李府的马车在平康坊载了一个人去了,看样貌像是张翼。”
几乎与此同时,大明宫中。
太平公主趴在桌上,眼睁睁地看着放在眼前的那枚黄金项圈。
连武后带人走了进来都不曾发觉。
直到武后在对面儿坐了,太平才看见:“母后!”
她欲跳起来行礼,武后已经按住她的手:“这几天你是怎么了,人恹恹地,又总想着往外跑,可是哪里不适?”
太平公主道:“母后,我很好。”
武后扫过那枚项圈,笑道:“我怎么听说,你前儿还跟着你表哥跑去了平康坊呢?”
太平道:“是谁这么多嘴?”
武后脸上的笑收了几分:“这么说是真的了?你跑去平康坊做什么,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龙蛇混杂的,你是万金之躯,如何竟这样不知轻重?”
太平道:“我又不是去玩耍的,母后,我只是去找阿黑罢了。”
武后道:“你是说前几日你得了的那只狗么?你还特意让工匠打造了这个黄金项圈。”
武后将项圈拿起来,在眼前细看了片刻:“实在是太奢费了。但据我所知,那狗儿不是已丢了么?你还想让我发诏令,让天下人帮着你找,实在异想天开地胡闹……怎么,找到了?”
太平点点头,继而又摇头。
武后笑道:“这到底是怎么?”
太平道:“虽然找到了,可、可并不是我的。原来阿黑早有主人了。”
武后诧异:“已经有了主人?它的主人就是平康坊之人?”
太平叹道:“是啊。”
武后道:“如今阿黑并未回来,项圈却回来了,莫非,你去平康坊那次,只把项圈要回来了?”
太平笑道:“我哪里有那个闲心思?当时听说崔天官回来了,我便急急跟表哥回宫,早忘了项圈了。”
武后道:“方才你表哥来过,想必是他帮你要回来的。”
太平拍掌笑道:“都说母后事事都知道,原来这个表哥没告诉你。——都不是,表哥说,是阿黑的旧主人自个儿摘下来还给他的。”
武后忖度道:“且不说这项圈等闲之人取不下来,以这项圈的名贵,足够寻常百姓一辈子的生计了,此人竟能主动交还?或许是他知道这项圈是宫中之物,所以不敢藏匿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