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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朝看不下去,便说道:“二位都是长辈,且少说两句,叫一家子下人看着,也不怕人耻笑。”周氏冷哼了一声,说道:“现眼的事儿都被这对母女干尽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章姨妈听了这一句,又要暴起。
却听夏春朝冷冷说道:“姨太太且住,我倒有句话要讲。姨太太先听我讲完,再做理会。”言罢,也不待章姨妈应声,便径自说道:“按说那张二是个市井无赖,嘴里的言语尽不可信。单凭他一面之词就要诋毁表妹声誉,那也未免太便宜了些。只是这厮手里竟有表妹的簪子,适才又嚷的满堂皆知,这事儿咱们如今已是压不住。嘴长在人身上,还能不让人说么?我这婶婶的言语,虽是粗糙了些,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表妹既是朝廷在册的节妇,自然是冰清玉洁,一尘不染,那又怕些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只管验不是?若当真验明了表妹贞洁,姨太太大可将那张二告到官府,问他一个诽谤节妇的罪名。待到那时,不止替表妹洗刷了冤屈,还能替表妹扬名呢。”一语未休,她笑了笑又道:“姨太太若嫌家人说话不响,那便请官媒来验。官媒的话,自然比旁人更牢靠些。有了官面上的证明,也就更不怕那些不相干的人,来诋毁表妹名节了。”
时至如今,她也不知这章雪妍贞不贞洁。然而未出嫁的姑娘,被人脱衣验身,乃是奇耻大辱。待验身之后,无论这章雪妍贞洁与否,今日秽迹都再难洗刷。夏春朝是存心践踏章雪妍,蓄意说了这样一番话出来,挤兑那章姨妈不得不应。
果然,章姨妈听了这番言语,当真是进退两难,一时没了言语。
夏春朝又点头笑道:“此事乃是姨太太家事,与我陆家统没什么干系。姨太太可要想个明白,别一时转错了主意,就葬送了表妹的终身。”
柳氏人虽昏聩,听了这半日也算明白过来,向夏春朝斥道:“小蹄子,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狗卖。既是你姨妈家的事,你又跟在里头弄什么口舌?!”夏春朝笑了笑,淡淡说道:“太太这话就错了,我不过是与姨太太出个主意。听不听皆在她自家身上,又怎能算是我调弄唇舌?何况,咱家亲戚里出了个节妇,媳妇脸上也格外有些光彩呢。”
她这一席话,听得章姨妈满脸骚红,字字诛心,却又无可发作。事至如此地步,若说不验,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是验身,不论结果如何,女儿必定讨这一场羞辱在身。夏春朝亦是料到此局,方才如此激她,定要叫她母女二人此后在这陆家门内再无容身之地。想通此节,她满眼盯着夏春朝,只见她粉面含笑,朱唇微勾,不觉一团怒火只在胸膛间狂烧不已,将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正当此际,内室忽然传来重物撞击之声。堂上众人尽皆一怔,旋即醒悟过来,纷纷奔进门中。
却说陆焕成父子二人正在堂上,相陪一众亲戚说话,忽见二门上小厮慌慌张张奔将进来,口里嚷道:“不得了,了不得了!”
陆焕成见自家下人人前这等失态,不觉沉下脸来,当场喝道:“什么事,这等大惊小怪!跑的鞋也掉了,成什么样子!”
那小厮张张惶惶道:“了不得,表姑娘在太太房里一头碰死了,老爷少爷快去瞧瞧罢!”
众人听闻此讯,尽皆大吃一惊。陆焕成父子二人更不多言,当即起身,大步向后宅行去。那章姨父因事关妻女,也顾不得那许多忌讳,尾随其后。旁人则不好进人后院,只得在堂上等候。
陆讳文心中有鬼,只恐自己同章雪妍的私情东窗事发,便将那小厮叫到跟前,低声盘问了一番。谁知那小厮只是传信儿的,里头的事儿一概不知。陆讳文虽满心急躁,却也无可如何,只索罢了。
陆焕成父子二人大步流星,进得上房,才入门便听章姨妈哭号声响。陆诚勇眉头微皱,心里不耐,暗道:这对母女不知又生出些什么鬼花样来,倒不要牵累我娘子才好。
正想时,二人已转进内房。却见屋中挤了一地的人,章姨妈坐在床上,搂着章雪妍嚎啕大哭。章雪妍满面血污,额头破损,僵卧床上,生死未明。章姨妈一面哭,一面破口大骂。
陆诚勇听她骂的不堪,又见夏春朝正在床边站着,便悄悄将她拉到一边,低声细问缘故。夏春朝见丈夫来问,打眼在屋中转了一遭,看人皆望着床上,并无人看往这里,遂低声将适才之事细细讲了一遍。
陆诚勇不料这表妹竟无耻如斯,心中既感诧异,又是鄙夷,一时倒也不好插口,只听妻子并肩而立。
那章姨妈见陆诚勇进来,一心只道他既同女儿有了露水之缘,见了章雪妍这等惨状,必定心生怜惜,便放声嚎啕道:“我们一家子投奔进京,满以为能受亲戚照拂,每日家小心翼翼的来请安,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只求府上奶奶能高看我们一眼。谁知就有人看我们母女不入眼,明里暗里的踩我们。可怜我女儿才这点子年纪,就要吃人这等羞辱!我女视贞洁如性命,以死明志。今儿她若当真死在这里,我看你们谁能脱得了干系!”她一气儿说毕,又恸哭不止。
陆诚勇一早见识了章雪妍的手段,适才又听了夏春朝的言语,于章姨妈这一番话嗤之以鼻,只是见章雪妍死活难论,不愿与她深究,只说道:“姨妈这说的什么话,表妹自家做错了事情,自觉羞愧难忍,一时想不开寻短见,倒同旁人有什么相干?姨妈与其在这里哭闹,不如先寻大夫来救活表妹是正理。”说着,又问道:“大夫可请下了?”夏春朝说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适才叫丫头看过,表妹尚有鼻息,想不妨事。”
章姨妈不防这陆诚勇竟说出这番话来,心里恨骂了几句“没心肝”,嘴上倒也挑不出理来。
少顷,大夫请到。因人命紧急,也不及去见人问安,就被小厮领进房中。
那大夫是年迈之人,又是常往陆家看诊的,众人便也不忌讳那些。他上前看了一回,又摸了摸章雪妍脉门,便说道:“这位小姐心悸受惊,血气倒涌,故而有些神思不安。不妨事,开两剂安神汤吃了就好了。”略停了停,又说道:“她额头上的伤,不过蹭破了些油皮,看着唬人,其实不碍,把些金疮药膏敷上就是了。”章姨妈听了这话,脸上挂不住,便说道:“你这老杀才,别信口乱说!我女儿撞的人事不知,怎么就只是蹭破了些皮?你敢是拿了人好处,就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陆红姐在旁听不下去,张口斥道:“姨妈这话好没道理,这位大夫是常来我家看病的。老太太、太太长年吃他的药,医术最高明不过。怎么到了姨妈嘴里,就成了混账?给他好处说这些话,又有什么便宜好给我们占么?表姐在我们家里闹出这样的事,冲了我哥哥的好日子不说,就姨妈家里那个境况,说不得我们还要倒贴医药钱。我们沾了一身晦气没处说,姨妈倒还要说这话。”
章姨妈被个小辈驳斥了一番,正欲再说些什么,一旁的章姨父忽然抡起大掌,结结实实抽了她两记嘴巴,喝骂道:“还嫌不够丢人!”
第50章 V后新章
众人不防此变,尽皆呆了。平日里只见这章姨父跟着章姨妈,唯唯诺诺,瘟头瘟脑,屏气凝神,此刻看他忽然掌掴章姨妈,不免都吃了一惊。
章姨妈亦被打了个愣怔,半晌方才回神,向着章姨父大吼道:“章成儒,你竟敢打我?!你这个浊才料、老杀才、老咬虫!普天下断生了男子,我爹娘才会将我嫁给你!你靠着我们母女吃饭,竟还敢朝着我伸手!你再打我一下试试,我今儿不跟你拼了的!”嘴里嚷着,丢下女儿,就要上来同章姨父拼命。
章姨父人虽窝囊,到底是个男人,被妻子当众辱骂,自觉颜面扫地。又见章姨妈扑来,不觉将手一推,便把章姨妈推在地下。章姨妈跌坐在地,更如疯妇一般,长啸了一声,一咕噜自地下爬起,就要再冲上去。
正当此时,忽听陆诚勇暴喝一声:“要打就滚出去打,陆家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这章氏夫妇还要作态,忽被陆诚勇喝断,不由尽皆怔了。章姨妈哼了两声,向他冷笑道:“我说勇哥儿,你也别冲你姨妈挺腰子。你才当了几天的官,就在亲戚跟前摆起官架子来了!你姨父在外县做官时,你还不知在哪里吃奶!你不敬我这个长辈便罢了,也该看觑你表妹一眼。别弄得撕破了脸皮贴不上,咱们各自难看!”她满以为章雪妍身子已归了陆诚勇,陆诚勇即便是个不讲情义之人,总要顾惜两份颜面,以此为胁必定能迫他就范。
岂知陆诚勇哪里同她女儿有这茬子账,只被他们一家三口闹得气血上涌,火冒三丈,又听了她这一番倒三不着两的话,越发怒了。
当下,陆诚勇更不打话,抡起两只铁壁,将这两口一手一个,拎起衣领,一径提到大门上,将手一扬,竟而丢了出去。
这章家两口跌了个狗啃泥,半日爬不起来,好容易自地下扎挣起身,又滚了一身的土,好不狼狈。这两人不曾料到陆诚勇竟能下这等狠手,气的浑身哆嗦。那章姨妈发了刁泼,更不肯善罢甘休,就要再去寻陆诚勇的麻烦。陆诚勇却早已关门进去,并吩咐门上小厮将大门紧闭,任凭这两口如何拍打叫骂,绝不肯开。
这两人吵闹了一回,见门里悄然无声,并没半个人出来,只好作罢。
章姨父便道:“这下可怎生是好,女儿还在里面,倒怎么领她出来?”章姨妈冷笑道:“你还记得有个女儿,我还道你在前堂上黄汤灌的饱了,早已不记得今儿是做什么来的了!叫我们母女两个在后院里,被那小贱人下套摆布,审了又审,险些把一世的名声都葬送进去!你却在哪里?!”章姨父便埋怨道:“我早说这计策不好,你只是不听。想陆家的长媳,既然当家做主这些年,家里家外的操持,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那段精明可是白给的?我那等劝你,你只说万无一失。如今怎样?叫人家摆下连环阵候你,把你们母女两个都装进套里。咱们两个丢脸也罢了,又何苦赔上女儿?”
章姨妈怒道:“你何曾劝我来着?来前在家,你除了去衙门当差,便是同着那班狐朋狗党出去胡天胡地,又吃又赌。我要寻你说句话也没处儿寻去!弄到如今,见事情不成了,又来放这马后炮!”章姨父说她不过,又素来低头下气惯了,只问道:“说这些个也是无用,女儿还在陆家,倒怎生处?”章姨妈讥讽道:“你也不用焦急,左不过一会儿就送还回去了。你还指望,他们留着雪妍过年不成?”说着,又咬牙切齿道:“往昔只看姐姐来信,原道勇哥儿是个重情重义的。谁知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原来也是个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的,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性!既然这等,趁着女儿伤重在他家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到衙门告他们一个逼淫妇女的罪名!我看他这三品大员还有没脸面做下去!”
她越说越怒,全不细思,逼着章姨父即刻就要到衙门去鸣冤告状。
章姨父却道:“你昏了头不成,且不说今日这事儿没头没脑,其内情形究竟如何,你我一概不知。就是女儿当真同这陆诚勇有了私情,他如今已是正三品的武将,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