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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将傍晚,因着外面光线已暗,雀屏院的正厅里也显得有些晦暗,在一片暗色中,顾维申却看到了易长安眼中隐隐绰绰闪过亮光,仿佛已经盯住了猎物的野狼,有一种势在必行的坚定。
一个白天,易长安仅仅只花了一个白天,只是不停地询问、勘查,就已经找出真凶了吗?过堂对他而言,现在可能只是一种必经的程序了?
顾维申立即点头应了,让人点了明烛进来。
正厅里立即明亮起来,郁枫接过一支烛台放在顾维申面前的案桌上,轻轻罩上玻璃灯罩,对顾维申轻叹了一声:“线索确实明确指向了一人,易大人说还要过堂审问后再确定,只是这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顾维申正要问指向了何人,易长安已经向他这边一拱手,对衙役发了话:“把于荣带上来。”
安园里的一众人等,都已经按名册看住了,只许在自己房间里呆着,不许乱蹿。因此衙役很快就把于荣带了上来。
于荣年过半百,两鬓早已如霜斑驳,一进正厅就先跪下了。
易长安盯着于荣因为暗暗用力按在地上,所以手背青筋突出的那双手,对着顾维申微一点头,突然将手中的盖碗在桌上重重一磕,厉声喝问:
“大胆于荣!本官再问你一次,本月二十二日那天晚上安园打烊以后,可还有人出入?!”
易长安先前已经问过于荣近来一段时期夜里可有人异常出入,于荣当时是一口答了没有。
这会儿听到易长安说出“再问你一次”的话,于荣肩膀僵了僵,将头伏得更低了点:“小人并没有看到有人出入。”
连一句“记不到了”都不说,依然是一口就答了“没有”。
易长安冷嗤了一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答的是“没有”一样,自顾问了下去:“那天晚上,鄢丽娘带了谁进的安园?!”
“鄢娘子没有——”
“于荣!”外面却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声音嘶哑悲愤,“你记着鄢丽娘当初给了你二十两银钱让你儿子治病的情,可你就能因为这一点恩惠,不顾这世上的天理吗?!
你当初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给了你住,给了你吃,我陶秀明不求你回报分毫,我只求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把实话说出来!你倒是说啊——”
讪讪跟上来想把先前突然闯进来的陶秀明劝出去的两名衙役,听到他这几句声竭力嘶、似乎从心窝子里喊出来的话,一时间也怔在了原地,为难地看了顾维申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荣也被陶秀明这一番话也镇住了,低着头盯着旁边靠近过来的那双绣纹精美的靴子,半晌才低声开了口:“陶爷,小人并没有看到——”
话没说完,陶秀明已经一脚踹上他的肩膀,将他猛地踹翻在地:“好好!真是好!我自认待你们都不薄,没想到养出了你们这些白眼狼!”
郁枫瞧着不像,连忙使眼色让衙役上前拦住了陶秀明,自己上前轻劝:“陶爷息怒,这会儿两位大人正在审案——”
“陶爷!”易长安稳稳坐着,声音清冷,“你要是想旁听,还请坐在屏风后面去,要是再弄出半点声响,这案子易某就不审了!”
陶秀明一心认定鄢丽娘那天定是带了凶手进来的,只是这滁州府能够支使鄢丽娘帮凶的人实在不多,如果于荣一口咬死不招供,鄢丽娘那边也死不吐口供,那天晚上她到底带了谁进的安园,只怕真是问不出来了!
见易长安这么一说,陶秀明只得长吸了一口气,深看了易长安一眼,闷头就往正厅旁边的那架檀木镶螺钿的屏风后走去。
听到屏风后没了声响,易长安这才起身走近了还翻跌在地的于荣,居高临下地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那天鄢丽娘只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就是清清姑娘吧。”
于荣如遭雷击,惊愕地睁大了眼:“你、你怎么……”
易长安有些无趣地挥了挥手:“那天晚上山子有些跑肚,想悄悄跟你来找些药,无意中撞见了;本官再次提讯你,不过是多一份对证罢了!
既然你一门心思要报恩,也罢,欺瞒官府重要案情,稍候本官就成全你,判你一个杀人次凶,到时跟主凶一同处决吧!只可惜你儿子才当了新鬼,这么快就没了人能再给他香火祭奉……
不过本官还真替你担心,万一陶爷一时气愤,狂怒下将你儿子的坟给掘了……哎,到时你儿子九泉之下就只能当一件孤魂野鬼了——”
原来那天晚上山子全都看见了……于荣脸色一阵青白,等易长安话音刚落,已经飞快地重新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大人,大人!小人愿招,小人愿招!小人愿意把那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啊……”
第79章 帮凶
易长安看了郁枫一眼,见他笔走龙蛇很快录了口供,让于荣签字画了押,把人先押下去了。
顾维申这才看向易长安:“长安,既然你说的那名叫山子的杂役可以有口供,刚才怎么……”
易长安苦笑了笑:“山子那天确实因为跑肚想过去找药,不过却是只看到鄢丽娘下了马车,因为担心被发现后会被处罚,所以先溜走了。”
也就是说,山子的话尚不能形成一份可信、完整的证词,刚才易长安就是诈的!
这会儿审案可不讲究什么不能诱供之类的,又不是严刑逼供,不过言语上诈一诈,大燕律并没有什么不允许的,易长安自然是禀着“法无禁止即可为”的想法把于荣的嘴先撬开了。
易长安那一番话,先是一诈,再是一吓,最后更是心狠地一压,于荣想着既然已经有人先招了口供,被这么一折腾,又哪里还再忍得住?只听了审这么一个人,顾维申就不由更高看了易长安一眼,捋须颔首:“长安果然是年轻有为,难怪……”
易长安连忙摇头,又向着屏风那边一拱手:“陶爷,事急从权,陶爷莫怪易某刚才那番话污了你的名声,易某这厢先给陶爷赔礼了。”
挖坟毁尸,那是古人的大忌,易长安刚才就是拿着陶秀明这苦主来故意吓于荣的,不过陶秀明可是顾维申的小舅子,这名头用过了,嘴上还是要道个歉的。
陶秀明的声音却是有些压抑地从屏风后传出:“易大人不必抱歉,要是于荣真不开口,而后头又查明了……陶某只怕是真会做出那事的!”
顾维申不由皱了皱眉头,只是见易长安已经吩咐把鄢丽娘带上堂了,忍下了心中的不快,并没有说什么出来。
鄢丽娘进来时,却是比于荣镇定多了,从从容容跪下后,仰头看向坐在上座的几人:“顾大人,易大人,可是又想到了什么事项还要细问丽娘的?几位大人尽管问来,丽娘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光凭这一番说得坦坦荡荡的话,如果不是郁枫跟着易长安走了这一遭,还真以为鄢丽娘跟这件命案毫无关联,只是他没想到,易长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他惊到了!
“鄢丽娘,你为何要杀害清清姑娘?!”
先前郁枫说线索指向了一人,见易长安讯问过于荣后,把鄢丽娘提了出来,顾维申确实以为鄢丽娘是帮凶,二十二那天晚上是带了凶手进来,没想到易长安竟然直指鄢丽娘就是杀人凶手?!
屏风后隐约传出一声闷响,不过却被易长安一声拖长的“嗯?”给遮住了。
鄢丽娘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易大人,冤枉啊!奴家可是女子,先前程仵作也验过尸了,清清是被人先杀后奸,奴家一没那个胆,二也没那个能力啊!再说了,自清清十三那日走了以后,奴家就再也没有——”
“你就接了她住进了大槐树胡同,直到二十二日那天,才把她半夜带进了安园。”
听到易长安打断了自己的话,鄢丽娘虽然心惊,脸上却勉强绷住了:“易大人,奴家是有一天晚上因事晚归,但是并没有带清清进来啊。
顾大人,先前程仵作验尸的时候你也听到了,清清应该是十三日走之后那几天就过世的,不然她的尸身怎么会烂成那个样子呢!
易大人说这话就好笑了,就算二十二日那天奴家外出晚归了,还到哪里去找个活的清清出来啊?”
顾维申不由怔了怔。
他先前听了易长安那一番审案,只想着鄢丽娘行踪鬼祟,倒真的忘记了程四合验尸的时候说的话了;这正月里气候还冷着,要真是二十二的,距今天才得六天,尸身怎么可能烂成那个样子?
“清清姑娘的尸身是本官亲自掘出来的,本官验尸的时候,鄢娘子你不是也在一边看着吗?”易长安直直看着鄢丽娘,目光中似乎带了丝讥讽,“莫非鄢娘子觉得本官不擅此道?”
鄢丽娘微微低了头,避开了易长安犀利的目光:“奴家不敢。”
因为易长安是官,所以她不敢……
不过易长安并不在意,因为她这番话其实并不是说给鄢丽娘听的,她是说给顾维申的。她验尸的结果又不要鄢丽娘来承认,只要她的顶头上司顾维申清楚就行!
觑见顾维申眼中闪过的认可,易长安更是从容地说了下去:“鄢娘子事前倒是很有些准备,知道尸首在天冷的时候腐烂得慢,借此可以混淆掉清清的死亡时间。
只可惜,本官发掘清清尸身的时候,正好感觉到那一处的土壤比别的地面要温暖一些,后来一问才知,那处地下的旁边,正是铺着地暖通道。
如今天气寒冷,安园偌大的院子要全部使用地暖,几处火口都一直在烧着柴火,地暖通道的旁边自然要暖和多了,所以清清的尸身才会腐烂得快,虽然才死了六天,可是看起来——
就像是死了十多天一样!而程仵作并不知道下面埋的有地暖通道,按照常理推算,自然就产生了误差。”
顾维申恍然大悟,频频点头;鄢丽娘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易大人,或许你说得有理,奴家只是一名弱女子,也不懂得那些,可奴家还是不服!
你说清清是被奴家杀害的,可是清清比奴家身量要高些,力气也跟奴家不相上下,难不成她还会呆在那里任奴家行凶么?
易大人不妨一次说个明白,把奴家的帮凶、那个死后的男人一起找出来就是!只要不是屈打成招的,若有哪个男人招了这事,奴家也情愿认下这罪!”
“男人?”易长安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鄢娘子,本官可说的就是你一个人杀害了清清,哪是还来的什么男人?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哪个男人会招了这事了。”
想给她言语设套?鄢丽娘这段数还不够看!
鄢丽娘一脸不服地看向易长安:“易大人这是要指鹿为马吗?你就是把奴家验上十七八回身,奴家也是女子,难道奴家还能杀了清清后再行之事?”
“你这样做,或许是因为你恨清清,或许是想着一旦事发有一个推挡的……”易长安站起身,走近了鄢丽娘几步,“没有男人,但是——有帮凶!”
鄢丽娘先前已经开始慌乱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易大人是说奴家找了一位女子当帮凶?那就请易大人一起把那位帮凶唤出来跟奴家对质吧!”
第80章 因为我喜欢你
易长安打开了手里拿着的一个长方形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柄东西,轻轻在鄢丽娘眼前晃了晃:“你的帮凶,就是这个!”
明亮的烛火下,忙碌了一天也没有心思补上残妆、脸上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