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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乃是薛二郎最近正在讨好的一个大商户,见他不满意,薛二郎不由得笑道:“这可都是荣阳县□□了的角儿,曲子也是新的,难不成周兄哪处听过?”
周阳致笑道:“可不是听过,许是我们那里红过了,才流传到了你们这儿。”又笑:“不过唱得倒也不赖,比我们那儿的小狸仙儿还好。”
便有人笑着接道:“这几个还都不算什么,你是不晓得,薛二家里头有个通房,原先是县下一个乡里头红遍了的金嗓子,唱腔好,长得又是美艳,却被他给买了去,养在深宅大院里头,咱们这些人,从此就再没听过那天籁佳音了。”
周阳致素日里最好听个艳曲儿,若是那唱曲儿的再有一副好相貌,定是要收拢了往家里带去。一听便来了兴趣:“当真有把好嗓子?长得也美?”
那人笑道:“可不是,嗓子好,长得也好。”说完看着薛二笑了笑:“不过薛二府里头都是些貌美动人的,嫂夫人便不说了,洞房那会儿瞄了一眼,当真美貌。后头纳了个贵妾,也是个梨花秋月的模样。那丫头外头瞧着美艳,进了薛府,估计就不算什么了。”
周阳致心下愈发的痒痒了,转头问薛二郎:“不知薛兄可否叫出来唱一唱?”
不过一个通房罢了,又不是要紧的,薛二郎便笑:“有何不可。”转脸吩咐福安:“把那玉凤叫了来。”
玉凤自然不愿意去前头唱曲儿叫爷们儿取乐,原先还以为被薛二郎收了进宅,便再不用吊嗓子过活,不料时光如那东流水,她后头不得宠爱,便是小心翼翼,今日里仍旧逃脱不得噩梦重温的命运。
玉凤使眼色给真儿,真儿忙从床头的柜子里捧了两块碎银子出来。玉凤接了便捧着要给那福安:“奴家请福安管事喝茶。”
福安哪里肯要,连连摆手,又退了几步,恳切道:“玉凤姑娘就不要推辞了,不过唱个曲儿罢了,又不是叫姑娘去陪人喝酒。玉凤姑娘好些日子没见过二爷吧,都道是见面三分情,这要听曲儿的可是二爷赶着要讨好的大商户,玉凤姑娘有把好嗓子,若是去了,把个人儿哄得开心了,二爷也记你的情不是?”
说的玉凤倒是动了心,虽说她一心一意捧着东院儿的贵妾,可若是能叫二爷自己个儿惦记起自己,岂不是更妙。再者,她也有件要紧的事要同二爷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儿吧。于是抿抿唇,应了。
玉凤果然生了一管好嗓子,拨。弄起琵琶来又甚为娴熟,一曲罢了,真真儿个百转千回绕梁三日,听得众人皆都连声赞叹。
周阳致自然是一眼瞧中了玉凤,嗓子好,又会弹琵琶,生得也是貌美多情,这人才可不是常见常有的。
又是个风流浪荡的性子,知道薛二如今正有意捧着自家,想和自家做生意,于是张口道:“这丫头好,听说贵府里头也是人才辈出,这丫头若非是薛兄的心头爱,不如给了我如何?至于那笔生意,你放心,明日咱们就开始谈,保证不会亏了薛兄,如何?”
一桌子坐着的,除了周阳致是外地新来的,其他的都是往日里常来常往的,晓得这薛二如今专宠家里头的那个贵妾,面前这丫头,若是当真心爱,也不会被叫出来唱曲儿了。知道这个姓周的要和薛二做笔大生意,都想蹭点油水儿,于是大家一起起哄。
这一阵子,薛二郎本就打算着把西阆苑的女人给慢慢地处理了,今日里倒巧,心里自然是愿意的。再则,生意往来,或是友人之间,互相转赠女人也并非罕见,传出去倒还能成为一则美谈。于是笑道:“既是周兄看上了,便赠与周兄便是。”
玉凤本就听得冷汗淋淋,如今见薛二郎是这样的态度,不由得腿一软,顺着凳子跪了下去。脸上泪水滴滴,含怨道:“二爷怎能如此待奴?奴当初是清白身子跟的二爷,也是一心一意要同二爷过日子的。二爷不喜奴奴不怨,可奴家已是二爷房里的人,不是没名分的侍妾,怎能说送人就送人。”
薛二郎待玉凤本就没甚情谊,见她当众叫自家没脸,顿时心生不悦,道:“你本就是爷花钱买的,送不送人,哪里由得你做主?快些转回房里,收拾打点好,也好同周兄一同回去。”
玉凤见得薛二郎半点儿情分不讲,脸上垂着两行泪,心里头不由得苦涩难忍。
周阳致一旁哈哈大笑:“美人儿莫哭,薛兄不怜爱你,我怜爱你啊!你跟我回府,我也不叫你做通房,摆上几桌儿,纳你作妾如何?”
玉凤拿绢帕拭泪,随即同周阳致略一颔首,道:“并非奴家不识抬举,实在是身怀有孕,不能从命。”说罢,一双眼殷切地望向薛二郎。
第64章
玉凤怀了身孕这件事; 除了贴身侍女真儿知道,便是心儿也被她死死瞒着。一则是为了避开东院儿的锋芒; 二则也是想着坐稳了胎像; 再说出来比较稳妥。
谁知新来的玉氏是个心狠手辣的; 不等她找了时机说出这件事,东院儿的那位便骤然间痛失腹中胎儿。
她虽无心故意隐瞒了不说,然则为了不触霉头; 便把这件事瞒了又瞒。不为旁的; 只因着那边儿刚失了孩子,她这儿就传出了喜讯; 不是往人心眼子上戳针吗?
本来依着她的主意; 也是最近要寻了合适的时机; 把这事儿给讲出来的。哪曾想今日里会被叫出来给客人唱曲儿; 竟还被客人看上,并向二爷索要。
而二爷那里却又是个绝情的,收进房里的人; 竟也愿意将她送给那客人。若是现下再不说出来; 可要怎么办才是。当下也管不得许多,合适不合适也都得说了。
薛二郎听得一怔,然而半点儿喜悦也无,心里头立时想起那个被他一手扼杀了的小生命。看了两眼玉凤; 问道:“几个月了?”
玉凤心头一喜,忙道:“约莫将近三个月了。”
薛二郎眉头一皱,顿觉这女人心思深沉。都三个月了; 怀上的时候灵娘的孩子还在,却也不知这女人为的甚隐瞒了自家的身孕。最后灵娘的孩子没了,可她的孩子还好端端的。
薛二郎立时疑心上头,眼神闪烁地望着玉凤的肚子,心道,这玉凤肚里的孩子,莫非是个命硬的煞星转世不成?眼角一挑,登时不高兴了,莫不是这孩子命硬,把灵娘的孩子给克没了吧?
玉凤哪里会知道,这孩子好端端的没出意外,竟成了薛二郎不悦不喜的理由。心里头还只殷殷希望,自己有孕的这件事,可以让薛二郎变了主意,并能从此宠爱自己。
眼见着瞧中的美人儿马上就要成了镜中花,周阳致慌忙忙道:“我是不在意这个的,薛兄既然应了我,可不能食言。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等着出生后我叫人送还给薛家,若是薛兄不在意,便是叫我养了也行。”
薛二郎本就因着玉凤的有孕,想起了那不幸夭折的孩儿,心里头正暗自不快,又想着自己听了心里还要不悦,灵娘那里听了哪能不伤心?
瞥了眼周阳致,心想,既然这厮一心想要这玉凤,那真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是笑道:“既是周兄这般说,那今夜便叫她跟着周兄去吧!”
玉凤被唬得身子乱颤,再没想到,二爷待她竟是半点儿情分也无。然而她不是莺儿那性子,晓得再哭求也是无用。便含泪站起身来,由着福安领着她退出了暖阁。
一出暖阁,玉凤便抛开福安,脚步极快地往五福堂奔去。
她怀着薛家的孩子,怎能将她赠与他人。她若是跟着那人离了薛府,这孩子以后可要怎么办?若是女儿便还罢了,若是个男儿,以后可要跟着哪个的姓过活?
然而苏氏并没有开门叫她进去。
玉凤急得着急上火,拔了一根金簪子塞给那婆子,又苦苦央求,求她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再去和太太通报一次。
婆子瞧她哭得可怜,又想着这女人肚子里的毕竟是薛家的血脉,于是接了簪子,点着头应了。
苏氏正坐在妆台前,身后立着春月,拿着把玉梳,一下一下给她打理乌黑秀美的长发。
听得婆子又来通报,苏氏不悦道:“勾栏出来的鬼东西,也配和我说话?你是脑子糊涂了,怎的又来通报?”
那婆子忙道:“那玉凤姑娘说她身怀有孕,婆子想着方才没同太太讲,这才又来通报一次。”
苏氏倒是略略一怔,然而很快的,便冷笑道:“勾栏里头出来的烂东西,便是生出来孩子,也是不干净的。若是叫她生了男孩儿出来,成了薛府的长孙,岂非笑话?告诉她,既是二郎不要她了,便速速收拾了东西,哪里来便赶紧哪里去。莫要来扰了我的清净。”
婆子把这话转述给玉凤,仿佛五雷轰顶,玉凤呆呆的,一瞬间竟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为何夕。
身后不远处,福安怜悯而又无奈地看着朱门前那抹纤细的身影,见得婆子进得门去,朱红大门慢慢关闭,福安走上前,软声道:“玉凤姑娘,二爷说了,屋里头的东西全都归你,瞧着时间紧迫,姑娘还是跟着我快些回去,把东西给收拢起来,也好上路不是?”
凉风卷来,玉凤伸手摸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泪水,转过身咬着牙,并不应福安的话。
长长的青石板仿佛没有尽头,乌黑的夜色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凄绝。玉凤疾步走在路上,瞧着隔了几步远便垂着的红灯笼,一时间泪流满面。
福安眼见着玉凤往东院儿走去,想要去拦,可玉凤仿佛疯了一般,福安一个男仆役,也不敢在后宅子里的女人身上动手脚,于是门被敲响,玉凤被领着去了顾扬灵的里屋。
顾扬灵刚刚洗漱完毕,梳了头,正要打算着歇息。听得玉凤这时候来敲门儿,心下纳闷。但平素里瞧这玉凤还算是个好的,便坐在屋里头的罗汉床上,叫人把玉凤领了进来。
玉凤心急如焚,这偌大的薛府,到如今却只有这么一个人,还能唤起她心里头的那点子期冀。泪水涟涟地跪在地上,玉凤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给顾扬灵听。
听得玉凤身怀有孕,顾扬灵呆了一下,心头的确是涌出了一股子酸楚来。然而她很快回过神,忙道:“既是有孕,快起来说,嫣翠,扶她起来,红英搬个绣墩给她坐。”
可玉凤却死活不愿意起身,哭道:“如今奴家只有厚着脸皮来求姨奶奶。这个孩子,本就是姨奶奶赐给奴家的。若不是姨奶奶,二爷哪里还会看得到奴家,更别说能有了这孩子。可眼见着二爷心硬如铁,要把奴家转赠给旁人。奴家自个儿倒是无妨,可这孩子可要怎么办?若是个女娃,总是要嫁人,便也罢了。可若是个男娃,一辈子顶着这样的名声,可叫他怎么堂堂正正地活着。”
嫣翠和红英本来因着玉凤的身子,心里头正是不自在,可这般一听,倒觉得这玉凤也当真可怜。怀着孩子,还要碰上这事儿,可真是……
顾扬灵蹙眉抿唇,须臾,问道:“你可去求过太太?”
玉凤哭得更是凄惨了:“求了,可太太不管,还说我是勾栏出来的烂东西,生出来的孩子也是脏的,叫我哪里来就哪里去。”
顾扬灵听完顿时眼露怜悯,这话难听了,真比拿刀子割人还厉害。
“那二奶奶呢?”
玉凤摇摇头:“二奶奶那性子,本就不会管。再则她和二爷正闹着,二爷根本不会理会她。”
说着给顾扬灵磕头:“求姨奶奶发慈悲,救救奴和孩子。奴甚也不求,只希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