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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一动,一股剑意,如旱地拔牛,冲天而起。
那时,一人一剑,便裹挟着漫天星光,如蛟龙出海,飘然而去。
半空中那只凤凰,见此情景,仰天发出一声悲恸却高亢的鸣叫。
然后,她周身燃着的火焰愈发浓烈,就像要燃尽这方天地,也燃尽自己一般。
她的身子也在那时化作一道青色的光影迎上那锋利的剑刃。
这便是她想要的。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给自己亦或是对方留下哪怕半分余地。
他与她,今天,只有一个能活下去。
或者,都死在这里。
这世上已再也没有那个男孩。
那亦无需再有青鸾。
第六十章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
西江城,戌时将尽,亥时未到。
这是城墙上那些守军们换班的时间,方才交接了工作的士卒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回到军营睡觉。
一天的巡逻本就枯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自然要找些乐子。
只是城西的青楼早已被那位观沧海大人拆了个一干二净,里面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也被这神将大人中饱了私囊。
放眼整个大魏,除了那深居长安的太尉大人,估摸着也没有人敢说他半句不是。
这些士卒们,自然也只能在心里抱怨两句,明面上还是得对他卑躬屈膝,言听计从。
真所谓食色性也。
没了美娇娘,那边只剩下口舌之欲。
说来倒也是托了观沧海的福。
每到这个时候,莱云城里的那些饭馆酒肆生意便会好上许多。
而身处城东不起眼的角落那一家十月面馆,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这面馆只是两位老夫妻弄的小营生,但好在味道地道,一碗阳春面,面条劲道,汤汁鲜美。倒是给他们留下了不少回头客。
向来对于吃食不甚在意的青鸾,也曾隔三岔五的拉着苏长安前来这里,吃上一两碗小面。其味道可见一斑。
这不,方才到了换班的时辰,这家不大的面馆里便已是人满为患。
这对老夫妻自然得开始忙活。
老头在后厨里,煮着面条,老太婆进进出出,将吃食一一送到食客们的桌上。
虽才到四月,天气亦还算凉爽,但后厨里灶火正旺,老夫妻又忙前忙后,很快二人的额头上便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汗迹。
可是他们脸上却带着笑意。
毕竟指着这个营生过活,生意好总归是好事。
面馆不比酒肆,要吃着小菜,喝着清酒,慢悠悠的听着说书人讲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这些食客们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两三刻钟的时间过去,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面馆便只余下三三两两的食客,还在吃着面条。
老两口也终于得了空闲,坐到了一张空桌上,相顾无言。他们已经说过太多的话,多到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更多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他们只是安静的等着这最后一波客人吃完面食,然后打扫摊位,歇业归家。
就如同他们待在这西江城以往的这数十年来的每一个夜晚一般。
但却在这时,原本星光稀疏的夜空中忽的暴起一道无比明亮的星光,夫妇二人的眉头在那时一皱,他们对视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之色。
可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一道足以与方才那道星光媲美的青色光芒又从夜空中照下。
西江城便在那时被照耀得恍如白昼。
直到数十息的时间过去,这两道星光才再次慢慢隐没。
那些尚未离去的食客们也被这样的异象所惊呆,愣愣抬头看着夜空,早已忘记自己身前的食物。
“哈哈。”老者发出一阵牵强的笑意,走到那些尚在愣神的食客面前,满脸歉意地说道:“诸位,诸位,对不住了。天有异象,小老儿心头惶恐,想要早些歇业,这顿就算小老儿请各位的了。”
那些食客们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嘴里嘟哝着一些老头子胆小如鼠之类的奚落之言,但身子却还是站了起来,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这个世界,星辰异象,向来便是大事发生的预兆。
每颗星辰的亮起或熄灭都意味着一位星殒的出生或死亡。自然也就关系着这些被星殒们所代表着的芸芸众生。
这些食客虽然面上不屑,但心底却还是有些打鼓,也就没有了心思为难老者。
还未到食客们走远,老头身旁那位老妇人便脸露不满之色,嘴里不断的抱怨着:“当初叫你留下那小子。”
“你偏偏不听。我看到了魂归星海那一天,你怎么去见玉衡那孩子!”
老者闻言面露苦笑,他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开始收拾桌椅。
老妇人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他不免有些烦躁。
那小子命格奇异,他根本算不真切,哪会知道会有如今这事发生,心头的懊悔自是铺天盖地的涌来。
想着这些,老者不免有些魂不守舍,他擦干净最后一副桌椅,就要回身与老妇人说些什么,却在那时,一阵极为轻微,但却有力脚步声传来,一双黑色的雕花马靴就在那时出现在老者的眼前。
“这位客官,小老儿歇业了。若是想吃面还请明天再来,对不住了。”老者头也不抬地说道。
但那马靴的主人却似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他的脚步继续向前,自顾自的便坐到了这桌椅之前。
老者眉头一皱,抬起头便要说些什么。
可当他看清来者的容貌之时,到了嘴边的话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那是一名看模样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身穿一件鸦青色蜀绣锦衣,腰间绑着一根同样青色仙花纹银带,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他自然的盘起,一双似藏星辰的眸子里光芒深邃,体型颀长。
“观沧海?”老者有些惊异,但话里的语气却丝毫看不出对于这位大魏第一神将的尊敬,甚至直呼其名。
这自然是很失礼的一件事情。
但观沧海却丝毫不恼,反而神色恭敬的朝老者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前辈。”
老者的脸色有些不郁,看得出他对这位观沧海大人很是不喜。
“我与你们朝廷素无交集,今日前来,有何事情?”说着,他端起桌上的茶盏,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在男子身前坐下。
观沧海嘴角一瞥,脸上含着笑意,自己也学着老者的模样给自己倒上一壶茶水,倒也不为老者的失礼而感到半分恼怒。
他只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请叶前辈去救一个人。”
老者一顿,自然是知晓观沧海口中所说之人究竟指的是何人。但他却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说道:“男孩子生机断绝,已是死的不能再死,小老儿何德何能……”
“那一块上古神物若木不是尚还在前辈手中。”观沧海却丝毫没有给老者半分推诿的机会。
老者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他的声音也不觉高出几分。
“这若木乃是我苍羽门南斗一脉的传承至宝,岂能轻易予人!”
观沧海似乎对于老者的反应早有预料,他浅抿一口茶水,手指敲打着桌面,轻言道:“苍羽门南斗一脉,早已灭门了。”
“……”老者沉默。
“物是死,人是活的。南斗灭门,东西二斗更是隐世不出,唯有北斗一脉尚在苦苦支撑。其中孰轻孰重还请前辈三思啊。”说罢,观沧海放下了手中的茶具,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朝着老者一拜,然后转身,翩然而去。
只余下二位老者在昏暗的面摊前久久不语。
第六十一章 北通玄
太上,近乎是这世上力量的极致。
他太强,强大得自有史以来能到达此境的人不过双手之数,以至于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星殒之上竟然还有如此境界,而剩余的一小部分人,也大都只是将他当成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只有某些传承数千年的山门亦或者家族之中尚还保留着一些关于太上的记载。
不过或许因为太上的数量太过稀少的缘故,这样的记载大都寥寥数字,以至于极易被人忽略。
虽然这些记载因为出自不同人的手笔,故而有所不同,但若是总结起来,却也不难。
太上者,身无因果,无欲无求。地不葬身,天不收魂。千年万载,不死不灭。
但莱云城中这两位太上却有些不一样。
镇西神候不一样,因为他的太上境修为来自他体内的神血之力。他身沾因果,有求亦有欲。所以他一再对着青鸾示弱,但毕竟身为大魏的王侯,他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骄傲。这一次,他终于选择不再忍让,他的剑锋无比凌厉,虽是初夏的四月,但很意外的是这方天地的温度却忽地冷了下来,就好似他剑上的寒霜。
青鸾亦不一样,她的眸子里燃着青色火焰,那是这世上最极致的愤怒与悲恸。她的身子化作了一道,青色的光影,她朝着他俯冲,拖着长长的火尾,那同样是这世上最极致的炙热,它如流星一般划破夜空,甚至割开了空间。莱运城的上空开始了一阵几位不规律的扭曲,就好像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一般,隐隐有了崩溃的痕迹。
终于,剑与人相遇,冰与火叫交汇。
一道无比耀眼的光芒,伴随着一股几乎摧毁一切的气浪,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来。无数碎石与残枝败瓦便被这股气浪所裹携,带着滚滚的陈尘烟呼啸而来,所有挡在其身前的事物,无论是人或是物都被这股气浪给撕得粉碎。
就像是某种瘟疫,无止境的漫开,其实已经荡开数里距离,却依然没有停止的趋势。
方才逃出莱云城的顾牙朗众人,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入目的便是眼前这幅宛如末日一般的场景。
“跑!快跑!”顾牙朗惊呼道,脸上是掩不住的惶恐,他身后的那些士卒根本不待他话音落下,便纷纷丢盔弃甲,朝着远处狼狈的逃窜。
但以他们的修为又怎逃得过这两位太上境大能斗法的余波呢?
不消片刻,那滚滚的气浪,便带着一股说不清是寒冷还是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惊慌失措之中,有人的身子倒了下来。
于是,哭喊声,绝望声,求救声开始不绝于耳。
人,在面对死亡时,内心的恐惧在这一刻显现到了极致。
只是人的本性,并无懦弱与羞耻可言。毕竟真正能坦然赴死之人,着实少之又少。
顾牙朗终于放弃了挣扎。
固然,他的修为比起这些士卒高出许多,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将这些士卒远远的甩在身后。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逃生,以这气浪袭来的速度,不出数息,他也定然会死在这汹涌气浪之下。与其那般孤独死去,不如与他们同葬。
一群人,总归会相互增加些勇气,让他在面对死亡时,能足够坦然。
至少,看起来足够坦然。
他的眼睛在那时闭了起来,最为如今这只军旅最后的将领,并不想与这些士卒们一样,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嚎叫。
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册封的从三品武将,就算是死,多少也得留下些气节。
虽然心底这么想着,但当他闻到那股气浪扑面而来的气息之时,他的眉头依旧忍不住皱起。那是死亡的味道,他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害怕。他只是在心底暗暗希望,这样的痛苦能来得痛快一些。
他讨厌这样的等待。
但不知是否是错觉的缘故。
他觉得他等了许久,就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光景,可想象中的死亡还是未有降临在他的身上。
他不禁有些疑惑,而周遭方才那些嘈杂的惊呼声也在这时渐渐归于平静。
难道说,我已经死了?顾牙朗这么想到。
他的双眼依旧仅仅闭着,他害怕睁开眼看见的却是自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