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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谨低垂着眼睫,静默了许久,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声说:“对不起,我想我今天可以给你答复了。”
杨子健显然愣了一下:“你刚才在说对不起。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接受我?”
“……是的。”她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个答案。
眼前的这个男人太好了,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感受,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来帮助她。如果这一生没有过去的那段波澜经历,如果这一辈子只是单纯从这一刻才开始,那么她一定会想要和他在一起。
“嫁给你的女人,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她由衷地说。
“可你为什么不想要这份幸福?”杨子健微微苦笑。
她摇摇头,目光落在地板上,仿佛盯着某个虚空的点出了神,好半天才重新开口说话:“我刚才和他在一起。”
“他是谁?”
“安安的父亲。”
杨子健沉默下来,仔细看着她的表情,问:“你爱他?”
“是的,我爱他。”她仿佛仍在出神,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凄美而又绝望的表情,“我很爱他,可是我却不能再爱他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也是会耗费心神精力的。而她爱上萧川,耗费的就是自己这一生所有的心神和精力。
她用了漫长的时间去爱他,也用了漫长的时间去恨他。她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将自己几乎所有的感情,全都花在了同一个男人身上。
仿佛忽然心力交瘁,哪怕这个男人仍旧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心神,她却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她在萧川面前无休无止地流泪,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软弱。当他狠狠吻她的时候,她竟然软弱得有想回应他的冲动。
天知道她用了多少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去回应那个吻和拥抱。
那是她曾经等待已久的东西,也是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彻底舍弃的东西。可是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舍不掉,忘不了,而她面对自己软弱真实的内心,除了流泪,再也做不了别的了。
“……我曾经差一点儿死掉,后来又活过来。我以为那是一次新生,是老天爷给我的又一次机会,让我可以从头来过。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还是那个我,一辈子仍是那么长,而我这辈子,恐怕再也没办法爱上别人了。”
“或许这个想法太偏激了。你应该试着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看看到底能不能做到所谓的重生。”杨子健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他笑了笑说,“我这个人和你不同,从小到大只要有机遇,我都会果断地牢牢抓住。不管结果好坏,至少都要先试试。”
“你是个有勇气的人。”南谨勉强笑了一下。
“勇气并不是天生的,而是要靠自己去积攒。我不但是个有勇气的人,我还是个有影响力的人,如果你和我生活在一起,兴许也会被我感染到乐观向上的力量,也会变得更加勇敢。”他站起来,在她面前微微倾身,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南谨,我还没有放弃。我说过会等你,直到我回美国的那一天。所以,你还有时间可以反悔。”
南谨在客卧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仿佛是真的精疲力竭了,醒来的时候仍觉得身体发沉,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才打开房门,就看见杨子健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的茶几上堆放着一沓工作资料。
见她终于醒了,杨子健放下笔笑道:“饿不饿?我刚才叫了下午茶外卖。”
还真是有点饿了。外卖送来的菠萝油竟然还是热的,外皮香酥,一口咬下去,浓浓的奶香和黄油香瞬间浸满齿间。
甜食总能让人恢复一点好心情。南谨吃完一个菠萝油,又喝了两小杯杨子健自己煮的红茶,终于有力气微笑:“我饱了。”
“那么接下来呢?你是想在这里看书看电影,还是想回家?”
“回家。”
她想到安安,有些事情必须尽早处理。
因为不敢跟母亲说实话,南谨只能在电话里叮嘱母亲多照顾安安。
南母觉得奇怪:“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平时都没照顾他似的。”
“不是这个意思。”南谨解释,“医生不是交代他不能乱动吗?我是担心他不听话,到时影响到骨头的复原。”
“这你倒不用操心。医生说了,小家伙恢复得很不错,大概再过两周就能拆石膏。到时候是你过来接,还是我自己带着他买机票去你那边?”
“再说吧。”南谨只觉得头疼。
“什么再说?你该不会又反悔了吧。我告诉你啊,你走了之后,安安可是天天嚷着想妈妈。他现在之所以这么乖,全是因为你亲口答应过他,等他腿好了就接他过去住。”
“我知道。”南谨说,“我没反悔。这不是还没拆石膏吗?我是说等他能出院了再安排行程也不迟。”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
电话挂断之前,南谨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妈,你平时多在医院看着他一点啊。”
“知道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唆。”南母又嗔怪了两句,这才挂掉电话。
萧川说想要安安。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但她不想冒险,她不能就这样失去孩子。
Chapter 18
她果真没有觉得太痛苦,倒更像是解脱。这么多年,那些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似乎终于随着风声一起飘然远散了。
隔天回到律所,南谨将那晚被下药的经过说了。姜涛气得直拍桌子,末了告诉她:“你忙别的案子去。这件事让我来处理,我一定不会放过那几个败类人渣。”
南谨对此倒没什么异议。姜涛办事向来稳妥,况且她最近也确实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和那种人纠缠。
她了解萧川,这个男人一旦认真想要什么,便总能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所以她开始变得提心吊胆,每天好几通电话打回老家。可是老家那边并没出任何状况,母亲和安安依旧生活得十分平静。她又不得不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过度担心,或许那天萧川只是气极了,才会说出那些话。
两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安安果然如医生所说,恢复得很好,甚至提早一天拆掉了石膏。
孩子一旦能下地走动了,便吵着闹着要去找妈妈。南母拗不过他,只好打电话跟南谨商量。
“我晚上再回给你吧,这会儿有事要忙。”南谨匆匆挂断电话,走到路边拦车。
沂市已经连着下了一个礼拜的大雨,潮湿的天气让出行变得十分困难。明明不是交通高峰期,道路上的车辆却从一个路口堵到了下一个路口。红色的车灯此起彼伏地闪烁着,仿佛汇成一片光的海洋。
律所今天没有空闲的车子,南谨要赶去法院取一份重要材料,她站在路边足足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能拦到计程车。
最近的地铁口在下一个街区,走过去大约也需要七八分钟。南谨看了一眼旁边撑伞排队等车的人,索性转身去乘地铁。
结果她刚走出几步,就见路旁一辆黑色跑车对着她忽闪了两下车灯。
她认得那辆车和车牌,是属于林妙的。
果然,等她走到近前,深色车窗徐徐降下一半,明媚娇俏的脸庞从窗后露出来,朝她微微一笑:“去哪儿?我送你。”
南谨看了看手表,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谢谢,幸好遇到你。”
“是啊,这样的下雨天,出门真是讨厌。”林妙边说边将车汇入主车道。
前方路口红灯漫长,所有的车辆被堵成几排,以极缓慢的速度走走停停。林妙难得开得如此有耐心,被旁边一辆变道加塞的车挤到前面,她也没什么异议。
南谨再度看了一眼手表。
“你赶时间?”林妙注意到她的动作。
“嗯,不过恐怕是来不及了。”南谨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法院负责材料对接的办事人员打了个电话,说明自己会迟一点到。
等她挂掉电话,林妙才突然问:“南律师是哪里人?”
南谨一怔:“江宁。”
“江宁……”林妙慢慢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忽一笑,“那你来沂市多久了?”
“很多年了。”
“有没有五年?还是七年?”林妙的目光落在车前方,唇角的笑意未减,仿佛随口闲聊。
南谨心中却不禁“咯噔”了一下,只因为这两个时间点都太过敏感,她不明白林妙为什么会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十字路口的左转信号灯终于由红转绿,南谨提醒道:“可以走了。”
结果没想到林妙却没有动,任由背后无数车主将喇叭按得震天响。
南谨不禁侧过头看她,皱眉问:“怎么了?”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一个沙哑诱惑的女声正自低低吟唱。这车的音响效果极好,车外的喧嚣声都不能将歌声盖住。林妙修长的手指搁在方向盘上,随着节奏轻轻敲击打着拍子。
几秒钟后,她突然挂挡启动,流线型的车身犹如一颗黑色子弹,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在信号灯变黄的一刹那,车子越过停车线,却没有按照预期路线向左拐,而是穿过空无一人的斑马区,直直朝前驶去。
“我们是在左转道。”南谨吓了一跳,幸好刚才横向通行的人行信号灯还没有亮起。
“我知道。”林妙扫了她一眼,“我的眼神好着呢,不需要你提醒。”
“可你现在开错路了。”南谨再度皱起眉。
林妙面无表情:“这我也知道。”
这条路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从她跟着萧川起,从她爱上萧川起,从她鬼迷心窍瞒着萧川想要杀了秦淮起,或许就全都错了。
可是她从来不后悔。
这是一条错的路,但她一意孤行,走得甘之如饴。
唯一的一次内疚是在秦淮死后,她看着萧川像是变了个人,原本无所不能的男人,原本那样强大的男人,仿佛突然之间颓败下去。她知道他会受伤,会流血,但从没见过他生病。
而他病得那样严重,连续好几个月都在卧床。她几乎每天都去探望,却仍旧得不到半分回应。
那是她头一回觉得内疚,内疚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失落和伤心。只是因为那个男人在她的生命里,远比她自己更加重要。
她以为他终究会好起来的。时间能治愈一切,当然也能治愈失去秦淮的痛楚。
而萧川后来是真的好了,却变得更加淡漠冷峻,更加深沉难测。
没人敢在他面前再提起秦淮,因为任谁都知道,秦淮就像他心头的一根刺,不能提,不能碰,就那样深深地扎在心口,连拔都拔不出来。
她一路跟随着他,遥望着这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身影。她曾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真正爱上任何一个女人的。
因为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规矩,而在他们的这个世界里,爱是最累赘的东西,是最应该被舍弃的情感。
它只会成为一个人的软肋和弱点。就像她一样,她背负着对萧川的情,所以没办法无坚不摧。
可是她从没想过,萧川竟也会让一个女人成为自己的软肋。
黑色跑车一路向前驶去,因为闯了一个黄灯,又违规变道,反倒错过了拥堵的节点,一路顺畅无阻。
林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淡漠决绝的神情,令南谨忍不住心头狂跳。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