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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一时间真的不敢再动。
很快,纷杂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南谨还被牢牢覆在萧川身下,几乎无法看清外界情形,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来到近前,叫道:“哥,你怎么样?”
那是沈郁的声音,南谨听了心里却微微一沉。
她认识沈郁这么久,早已习惯了他云淡风轻的腔调,何时听过他用这样关切和焦虑的语气说话?
她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浓稠的鲜血浸透,直到终于能够翻身坐起来,亲自见到眼前的情形,却还是不免怔住了。
萧川的半边身体几乎全都浸染着血迹,浅色衬衫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而左侧肋间的伤口处仍在汩汩地涌出更多的鲜血。
因为大量失血,他的脸色几近苍白。见到来人,他似乎才终于放下心来,强撑着的意志力也渐渐松懈下来。同样苍白得已没有丝毫血色的薄唇紧抿着,明明伤口那样痛,迅速流失的血液一并带走了清醒的意识,他却一时不肯合上眼睛。
他被沈郁和一众手下半扶半抱住,有人正在替他做着临时急救处理,他只是皱着眉,用半涣散的目光看向呆坐在地上的南谨。
因为疼痛和失血,他的额上覆着冷汗,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其实整个身体都几乎脱力,但还是用尽力气动了动手指,似乎是在指她。
沈郁就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下了然。于是也不等南谨有所反应,他直接吩咐旁人:“带南小姐一起回去。”
墓园建在半山,山路蜿蜒回旋,几部车子打着双闪灯一路开得飞快。回到市区,更是闯了无数个红灯,最后停在别墅门口。
南谨从车上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早已昏迷的萧川抬进去,自己却在大门口停了停。
这是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没想到时隔若干年,还会再一次回到这里。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沈郁突然回过身看了她一眼。沈郁的眼里似乎有种莫名的情绪,仿佛是在探究,毕竟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而萧川在昏迷之前的举动,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南谨坦然回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跟上他的脚步。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危险的时刻,萧川会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她?
明明就在前一刻,她还在指责他的冷血,还在因为这个男人的铁石心肠又一次深深绝望。然而下一刻,他竟然救了她。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人来不及思考,所以才更加令她震惊。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律师,可他在那个瞬间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别墅的地下室其实是个设备堪称完善的医疗间,萧川在第一时间被送下去,几名医生早已经等候在那里。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没空去顾及南谨,就连家里的几个用人也被差遣着楼上楼下地忙碌。
南谨独自坐在客厅里,眼睛盯着木质地板上的天然纹理,一动不动。她的样子狼狈不堪,虽然没有受伤,但因为之前摔倒在地上,衣裤和鞋子上全是泥土的痕迹,背后更是染着一大块血渍,血已经干了,变成深浓的黑红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脚步声。一抬起头,就见沈郁站在面前。
她看着他,没有吭声。
此时的沈郁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黯沉疲惫,眉头微微皱着,对她说:“他让你进去。”
南谨仍旧一动不动,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
沈郁只当她是受惊过度,只好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他让你去楼上房间,他要见你。”
萧川没事了。
他醒了。
像是终于从沈郁那里接收到这个讯息,南谨在下一刻微微垂下眼睫,站起身。
她呆坐得太久,起身后才发觉双腿又麻又软,刚一往前迈步就险些摔倒。最后还是沈郁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她站稳后,将手臂从他的手里抽回来,轻声说:“谢谢。”
萧川果然醒了,此时正躺在主卧的床上休息。因为南谨的到来,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退到了外间。
南谨走到床边,看着他仍旧近乎苍白的脸色,静了一下才说:“谢谢你。”
萧川慢慢睁开眼睛,薄唇很轻地动了动,却并没有回应。
刚做完手术,又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的精神显然十分不好,就连呼吸都有些吃力。伤口就在肋下,只差几厘米便会穿过肺叶,他此时只能安静地平躺着,倒是削弱了身上那种压迫般的气场。又或许是刚从昏迷中苏醒,因为气力不继,眼神中的锋芒少了许多,眼底依然幽暗深晦,只是多了几分平缓柔和。
可是,南谨不太习惯他现在这副样子。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没受过这样严重的伤,严重到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莫名的慌乱和不安再次涌上心头,就像几个小时之前在墓园里,当她感觉到他身上的血液正迅速浸润自己的后背时,也有刹那的惶恐和不安。
那种感觉来得太快,一瞬间便如铺天盖地般将她侵袭吞没,快得让她来不及思考。直到刚才,她一个人坐在客厅角落,没有人来管她,也没有人打扰,她终于一点一点地想明白了,原来那种强烈的不安源于害怕。
她是在害怕他会死。
可是他现在明明还活着,就躺在她的面前,她甚至可以听见他轻浅的呼吸声,她却仍旧惊魂未定。
真是既可笑,又悲哀。
一切都怪不得任何人。是她自己,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经历了焚心般的绝望和痛楚,可终究还是无法彻底地去恨这个人。
屋里静得可怕,萧川只是沉默地望着她。南谨有些尴尬地避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掌心中握了握,才说:“这是你的吧?”
她摊开手掌,一颗色泽乌沉光洁的珠子静静置于掌心之上,看上去更像是木质的,不过颇有重量感,而且触手温润细腻,一看便知道是极好的东西。
这是两人脱险后,她在墓园松林中捡到的,就掉落在萧川和她躺过的位置,当时旁边还有一截断掉的黑绳。她想,大概是他之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
萧川的目光落在那颗乌木珠上,眼神倏然动了动,然后才费力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仿佛是筋疲力尽,稍稍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看向她。
南谨依旧微垂着眼睫,像是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注视。其实她知道,自从她进屋开始,他就始终这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既然是极贵重的东西,又是萧川平时贴身戴着的,她便主动弯下腰,想将珠子放进他的手里。
谁知她的手刚一触碰到他的,就忽然被他握住了指尖。
他将那颗珠子连同着她的手指一起,不轻不重地包覆进自己的手掌里。
南谨猝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是他偏不允许,也随着加重了力道。
她有片刻的迟疑,因为听见他极低地哼了一声,大约是突然用力牵动到了伤口,反倒令她不自觉地停下挣扎。
她的指尖就这样紧贴在萧川的掌心里,能感受到低凉的温度和微微的湿意。大概是因为伤口痛得厉害,所以他一直在出着冷汗,可是脸上却半点看不出来,只是这样平静地对着她,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某种坚持和探询。
“你想干吗?”她压低了声音,不免有些慌张和气急。
可是萧川仍不说话,苍白的薄唇紧抿着,那只手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侵略着她手上的每一寸领地,最终将她的整只手都牢牢握住。
他紧握着她的手,中间还硌着一颗圆润的木珠,其实并不舒服,但他恍若未觉,拇指仿佛下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便沉沉地闭上眼睛。
南谨咬着牙,又试着挣了挣,可谁知他在重伤之下竟然还能握得极紧,连半分余地都不留给她。
“萧川!”她顾不上太多,直呼他的名字,“放开我!”
可是他根本不回应,呼吸很快就变得粗重而平稳,原来是睡着了。
毕竟刚刚动完手术,能有方才那样短暂的清醒,其实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去支撑,而他此刻应该是真的精疲力竭了,所以才会这样快地就沉睡过去。
卧室的窗帘没有完全合上,透过间隙望出去,宽大的落地窗外是无边的黑色,犹如一块黑丝绒布从天上倾泻而下,而这块绒布上隐约闪着光,像是星光,又仿佛灯光,就那样微微弱弱地点缀在上面,如同缀着一串莹莹发亮的夜明珠。
如今萧川睡着了,手上的力道终于渐渐松了几分,可南谨望着窗外的夜色突然走了神,似乎也忘记第一时间将手抽出来。
她缓缓低下身体,让自己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目光转到被他牢牢握住的那只手上。
她和他的掌心里合扣着的那颗乌木珠子,其实她是认得的。傍晚在墓园的地上,她几乎一眼便认出来了。
因为,那原本就是她的东西。
那年家里来了一个萧川的朋友,据说是做紫檀大料生意的,常年国内国外到处飞,很难得才有空见上一面。他似乎有件要紧的事找萧川帮忙,出手倒是十分阔绰,两人谈过之后没两天,便让人送了一整套的紫檀家具来。
除了家具之外,还顺带送了几样小把件。虽然萧川对那些小玩意儿都不感兴趣,但她却恰恰相反,尤其喜欢其中的一串手串,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眼缘。
可是那珠串太大,明显是给男人戴的,套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显得不伦不类。
最后萧川叫人将那手串拆了,只拿出其中一颗珠子重新镶缀了长链,变成一条挂坠,让她戴在颈间。
“谢谢!”收到礼物的她喜不自胜,忘乎所以地踮脚在他脸颊上重重一吻。
记得当时他似乎并不满意,淡淡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他说得十分直接,倒让她有些尴尬。
确实,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在当初的那段关系中,她始终都是被动的。她很少主动吻他,很少主动抱他,哪怕在夜深人静躯体纠缠的时候,她也总是会莫名地突然清醒过来,然后强迫自己渐渐冷却了欲望。
唯一一次她不顾一切地主动亲近他,大约是在他们彻底分离之前的两个星期。
那天晚上她前所未有的热情,用嘴唇和喘息激发着彼此最原始的欲念。她很少表现出那副样子,像一尾渴水的鱼,奋力挣扎在岸边,无尽地索取着生命之源。而他,就是给她带来鲜活生命的人,用爱抚和激情让她重新活过来。
仿佛一切都有预感,因为预感到即将分离,她才会那样地孤注一掷,彻彻底底地放任自己压抑许久的真实情感。
果然,仅仅十几天之后,她的秘密就被萧川发现了。
那是她一直都在担心的事。
那个隐藏了两年之久的秘密,那个她会一直待在他身边的原因。终于有一天,还是瞒不住。
她迎来的是意料之中的狂风骤雨。大概除了她之外,谁都没机会见到萧川勃然大怒的样子。
这个向来深沉冷峻、任何时候都不动声色的男人,在那一刻却是动了真怒。幽深的眼底仿佛凝着万年寒冰,他在卧室里紧紧扣住她的脖子,几乎一把将她掐死。
而她既不挣扎,也不出声辩驳,只是认命般地闭上眼睛,等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