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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袍怪一直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的面容,只从他僵直的脊背来看,他心里也极为矛盾。素衣于他是义妹,虽可惩罚,却打杀不得。海棠于他有恩,便是知她心肠歹毒,却也不好恩将仇报。至于白珂那里,若放过素衣与海棠,却拿他来开刀,那就真成了替罪羔羊,空惹人笑了。
黄袍怪一直不语,默然而站。
我想了想,出声唤他:“黄袍郎。”
他这才回身看我,眼中俱是愧疚之色,低声道:“百花羞,我……”
我笑笑,截住了他后面的话,“让他们都走吧。不过是误会一场,我既无事,何必再动干戈?今儿又是年节里,新年伊始,应以和为贵,大家都乐乐呵呵的,这才是好。”我顿了一顿,视线从他仍滴血的手上滑过,伸手执起他的手掌来,用手帕紧紧捂住了那血洞,低声道:“我才不在意他们怎样,我只在意你。”
黄袍怪先是诧异,随即便又感动,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回我道:“我明白。”
他未回身,只又冷声与素衣等人说道:“你们都走吧,别等我后悔。”
素衣恨恨瞪我一眼,这才吃力地爬起身来,走到海棠身边去扶她,道:“苏合姐姐,这般寡情薄幸之人,不值得你再落一滴泪,你跟我走!”
不想那海棠看看素衣,又看黄袍怪,含泪与素衣说道:“我不能走,我若就这么走了,他日后便就要受那天雷之罚,魂飞魄散。”
“姐姐!”素衣痛声叫道,又是恼恨又是怜惜,“他这般对你,你还管他死活做什么!”
海棠不语,只是默默流泪,好一会儿才低声叹道:“我自愿入这轮回,受这苦楚,不就是为着他么……”言罢,便就又伏下了身去,虽不闻哭声,却见其肩膀隐隐抖动,身姿柔弱,可怜至极。
她这一番表演,真是有声有色,说出话更是句句感人肺腑,闻者落泪。便是我,都差点被她带入了戏中,更别说素衣与那白珂了。
真想不到她竟是这般人才,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她!我瞧得目瞪口呆,又抬眼去看黄袍怪,见他神色间果然已有了些触动。
他大爷的!演戏谁不会啊?怎么着?要拼演技了吗?
我抬手扯了扯黄袍怪衣襟,道:“叫海棠先回梨花苑吧,她身子骨本就弱,又带着伤,怕是经不起折腾,不如先叫她养好伤,再说其他的事情。”
黄袍怪默了默,这才冷声吩咐道:“白珂,你先送她回梨花苑。”
“属下遵命!”白珂正等着这句话,闻言忙就应下,又低声与素衣说道:“仙子搭把手,帮在下扶海棠姑娘回去。她身子太弱,须得卧床休养。”
素衣面上虽还有不甘,却仍是帮着白珂把海棠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海棠,转身出了屋门。屋里很快便就剩下我与黄袍怪两个,他在我身前蹲下身来,抬眼愧疚看我,问道:“可有哪里受了伤?”
母亲曾经说过:对于男人这物种,你便是再爱他,再信他,该骗的也要骗,该哄的也要哄,该贤惠大度时就要贤惠大度,可该着撒娇使软的时候,你就得撒娇使软!没办法,他们就吃这套!
我便抬手捂了心口,轻声道:“别处倒没什么,只这心口不知为何却有些疼痛。”
黄袍怪闻言面色一变,忙伸手过来给我切脉。
我瞧他手法像是个懂行的,生怕被他识破我在装病,忙就又补充道:“按理说不该有事,素衣那剑并不曾落在我的身上,许是我刚才吓了一跳,自己心里臆想的吧。”
“剑有剑气,伤人更是无形。”他说道,到底是仔细把了半晌,这才又抬眼看我,道:“内息倒是无大事,你觉得怎个疼痛法?”
“也不是很痛,时有时无的。”我含混说道。
第46章 是谁的一世姻缘(3)
黄袍怪想了一想,却道:“我有颗宝贝,只要在你疼处滚上一滚,便就没事了。此处不方便,也不能再住,你随我来吧。”
他说着,弯腰将我从椅上打横抱起,径直往外而去。
“去哪?”我忙问。
他淡淡答道:“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我的住处,日后,我在何处你便在何处,再不会放你一人独处,更不会让你再受今日之险。”
他说得认真,我不觉有些感动,笑了一笑,应他道:“好啊。”
黄袍怪走得几步,却突然低声说道:“对不起,”他停了一停,方又继续说下去,“海棠这般害你,我却无法给你报仇。”
听闻他说这话,我不由也沉默,过得许久才问他道:“你心里可是觉得愧对苏合?”
黄袍怪微微抿唇,沉默不语。
纵是他不言,我也能猜到他几分心思。不管怎样,苏合前世都对他有恩,他虽说不喜苏合,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否则,他就不会身负重伤也赶来赴约,不会在那崖底一待十五年,只为着等“百花羞”长大成人。
我心中一时很是矛盾。
跟他说我就是苏合转世吧,他偏不喜苏合,对我俩的关系有害无益;瞒着他吧,他内心却又对苏合存着愧疚之心,时时受那折磨。
我左右思量了一阵,还是觉得人该坦诚点,于是就伸手掰过他面庞,认真说道:“我告诉你,海棠与苏合毫无关系,我才是苏合转世,是我瞧中了你的美色,挟恩逼你来与我成就姻缘。你从不曾失信于我,待这一世后,不管你对我是恨是爱,我都毫无怨言。”
黄袍怪诧异看我,看着看着,却忽地笑了,轻声道:“我看你贪我美色才是真。”
我愣得一愣,顿时明白他根本不信我这话。好嘛,好容易坦诚一回儿,人家却还不信,又白说了!
黄袍怪仍住在山间那方小院,离着虽不算远,可那日我好歹也是过沟爬坡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到,不想这次却是快,我只觉得耳侧呼呼风响,不过片刻工夫,便就到了他那院外。我瞧着那院门有人,忙往下挣了挣,低声道:“你快放我下来,让人瞧到怪不好的。”
不想黄袍怪却是不肯放手,只道:“没事。”
柳少君就在院外候着,见着我们忙迎上前来,关切问道:“公主可是受伤了。”
“还好。”黄袍怪淡淡回答,又吩咐道:“你去把静室备好,亲自在外守着,谁也不许打扰。”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又补充:“即便白珂也不可以。”
听到黄袍怪单把白珂提出来说,柳少君面上闪过惊讶之色,不过很快却又恢复,只恭声应诺。黄袍怪便抱了我继续往院内走,过那院门时,我却一眼瞧到红袖与一撮毛两个正安静跪在门边处,连头都没敢抬一下。
我迟疑了一下,方道:“她两个……”
“你莫管。”黄袍怪打断我的话,淡漠道:“她们自有少君处理。”
说是“处理”,想必是要惩处一番的。我默了一默,有心替红袖她们求一求情,可想起之前她两个弃我去时跑得那个快劲,心里也是有些恼,稍一犹豫后,索性就闭上了嘴,不再干涉此事。
黄袍怪径直往院子深处走,直进了一处静室,这才将我放下来,安置在榻上,又道:“你躺好,我取内丹出来给你疗伤。”
他说着也在榻前坐好,双手结印于丹田处缓缓往上迫来,片刻后,竟就从口中吐了一颗鸽卵般大小灿烂灼目的珠子来。那珠子光芒极盛,照得人都睁不开眼,我忙眯了眼,往旁侧头避着它的光芒,却又忍不住心中好奇,问他道:“这可是那日你给我逼妖毒时用的宝贝?”
黄袍怪将那珠子小心翼翼地擎在掌心,道:“这是舍利子玲珑内丹。”
他说着,掌心缓缓翻转,那珠子便凌空往我心口处飘了过来,却并未触及我身,只在身前悬浮着,随着他的手掌慢慢地打着圈子。与那日情形很是相似,心口处除却有些发暖,倒也没有其他感觉。
我忽又想起上次他取这内丹时,还曾往我头上罩了床大棉被,忽悠我说他会露了本相,不许我看。我抬眼笑着看他,又问道:“你不是说你会露了本相嘛?还说什么看了后果严重,原来只是蒙我。”
“你这人可真是记仇!”他眉梢微挑,含笑看我,调笑道:“我取这内丹,虽不会露了本相,却是再无法维持那张凶恶嘴脸。说那话倒不是故意蒙你,而是怕你瞧到我这副相貌,对我心生爱慕,纠缠不休。”
“呸!”我笑着啐了他一口,“我瞧着你这副嘴脸倒是比之前那副还要大上几分!”
黄袍怪只是笑笑,忽又叹道:“那夜被你识破身份,我只怕你就此会恼了我,不想你却这样大度,竟不再与我计较。”
被他这样一赞,我不免有些脸红,“也不是不恼,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他忙问。
这实话说出来有些难为情,我吭哧了半晌,这才答道:“只不过人之常情,用馒头换那窝头,总是比拿窝头去换馒头更容易些。”
黄袍怪愣了一愣,待明白了我的暗示,不由失笑,道:“你为人倒诚实,怎不骗骗我,说你从不在意这些相貌,不论我是丑是俊都一样爱我?”
“我这样说,可也得有人信啊!”我不由叫屈道,“我总不能把你当傻子一样糊弄吧?”
他闻言微微扬眉,“嗯?”
我又解释道:“若是彼此不相干的两个人,自然是不能全凭相貌取人,可既是同一个人,同样的性情脾气,谁还嫌自家男人长得好啊?你长得越好,我才越高兴哩,别的不说,便是带出去也有面子啊!”
“你喜欢我长得好?”他又问。
这可真是句废话!我审美又没问题,不喜欢你长得好,难不成还对你的丑情有独钟?
话虽然能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我笑了笑,答他道:“你是不知道,我家里兄弟姐妹个个长得极好,有位三堂兄尤其出众,他那人也高调,常自称是天下无双,跟只骄傲的小孔雀一般。咱们是没法回去,若是能回去,我必然要带着你去他面前好好地晃上一晃,也叫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也不知哪句话得了黄袍怪欢喜,他面上虽还淡定着,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了去,那笑意想藏都藏不住。
我瞧得分明,不由暗笑,暗道母亲说得果然没错,这好话人人爱听,只要你手法得当,再烈的烈马也能被你拍得温顺听话。又想之前黄袍怪瞧着那样冷硬孤傲,原来也不过是装出来唬人的假象,实际上却心思敏感多情,是个实打实的闷骚之人。
这等人相处着虽然要耗费些心思,不过,倒也有个好处,那便是调戏起来也格外有趣。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黄袍怪那里语带无奈地说道:“心口疼还要动歪心思,也真是难为你了。”
我老脸一红,忙辩道:“我哪有!”
黄袍怪却只是笑笑,柔声道:“你闭目歇一歇,我再给你治一会儿,心口便就没事了。”
被素衣闹这一场,我虽未受伤,却着实受了些惊吓,精神上确有些疲乏了,现听他这样说,便依言闭上了眼,本来是想着修养精神,不料却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极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再睁眼,窗外又是阳光明媚,竟似全新的一天。许是睡得太久,我脑子一时还有些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