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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又问道。
黄袍怪看我一眼,像是突然没了与我谈话的兴致,只转身扶着墙往那最里面的一间石室走,简短交代道:“我伤势颇重,须得闭关疗伤,这几日你自己老实呆在外面,只许在这附近转悠,不得走远了。”
我一听他这是几日都不打算管我了,忙就追在后面问道:“附近是指多远?可有个范围?还有,这崖底可有什么凶禽猛兽?我须得都防备些什么?”
黄袍怪在石室门口停下,回过身来默默看我,突然问我道:“你不怕我了?”
我愣了一愣,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确是没了恐惧之心,脸还是那张青脸,獠牙还是森森的獠牙,明明他相貌没有半点变化,但看入我眼中却已觉得稀松平常,全无了之前的厌恶畏惧。
他那里还在安静看我,等着我的答复。
我不由讪讪而笑,掩饰道:“你看看你说的,我以前也不曾怕你啊。”
黄袍怪大嘴微勾,露出些许讥诮来,反问我道:“真的?”
“呃,实话说,之前是有那么一点点怕的。”我秉承着母亲曾教导的“大事上要说小瞎话,小事上要说大瞎话”的原则,又伸出手来掐着个指尖比划给黄袍怪看,道:“就这么一点点,当初也是这样和你说的嘛。”
黄袍怪笑笑不语,转身进了石室,也不知他起动了什么机关,门上突然“轰隆隆”落下一块石板来,将那门口封得严严实实。
好嘛,白问了那么多,他竟一句也没答我。
我有些不甘心,真有心上去踹上那石门两脚解气,却又觉得这行径太过小家子气,便就强行忍住了,只恨恨瞪了石门一眼,转身出了石洞。
山涧中终年雾气笼罩,见不到阳光,也不知此刻是个什么时辰,只凭着腹中饥饿的程度判断,此时应早已是过了午时了。我自昨夜里被红袖从睡梦中摇醒,几乎一直是在逃命,此前担着惊受着怕尚不觉如何,待到此时精神稍松,顿觉出饥寒交迫来。
我忙去了那个放置炊具米粮的石室,把碍事的裙角塞入腰间,两只衣袖俱都高高挽起,找了火镰出来生灶火,又用瓦罐从河边打来清水,将锅灶碗筷等都一一洗过了,这才开始给自己淘米做饭。
想当初,我也是跟着父亲母亲各处跑过的,虽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可遇到个什么情况,烧火做饭也是会的,只不过,有些技艺不精罢了。生火我会,可惜灶火烧不大好,淘米做饭也懂得步骤,这火候却掌握得不大好,生熟全凭嘴尝。
就这样在灶前忙活了许久,一锅白米粥才煮好,只可惜水添得多了些,粥有些稀。不过这也不算事,粥稀了,那就捞干的吃嘛!
等我把那一碗白米粥端到桌上,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正想端起碗来吃,却忽又想到了那关在石室里的黄袍怪来。
之前也没问个清楚,他闭关是否还需要吃喝……
又想,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精怪,受了这样严重的伤,都得需要吃些东西来补充体力的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粥碗端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黄袍怪闭关的石室外,侧耳贴在门上听了一听,见里面没得半点动静,心里不觉也有些打鼓,举手轻轻地扣了扣那石门,小心地问道:“你要吃些东西吗?”
石室内一片寂静,没得半点反应,我又怕高声叫嚷会打扰到黄袍怪,想了想,便就将那粥碗放到了门外地上,这才离开。
第二日我再过去看时,那碗还蹲在地上,似是动也不曾被动过。我将那碗拿走,换了新煮的粥放到哪里,想了想,又在旁边添了碗白水。如此这般,每日更换,待到第十日头上,我放的饮食仍是不曾被他动过,料想着他这些日子都会是不吃不喝了。
倒是曾经听人说过,修仙的人修到一定境界,是可以不用吃喝了的,想来黄袍怪已是到了这个境界了。方便倒是方便,只是没得美食享用,这人生得少了多少乐趣啊!
想这些事时,我正端着碗倚靠在灶台旁,吸溜着碗里寡淡无味的白粥,偶尔,伸出筷子去沾一沾碟子里的咸盐提味。不是不想吃菜,是没得菜吃,连个咸菜都没有,更别提其他了。河里倒是有鱼有虾,可惜天寒水凉根本下不得水,我也就有站在河边瞅两眼解解馋的本事,哪里还抓的到鱼虾!
第19章 墙内墙外的风景(5)
时节已经入冬,山谷中住着时还不觉如何,到此处才觉出寒冷来。充作卧房的石室根本无法住人,躺在那石床上跟躺在冰上没什么区别。无奈之下,我索性就住在了这灶台旁,学着红袖的习惯,用柴草和被褥在灶台旁做了个窝……
哎!这辈子,我都没过得这样委屈过!
就这样混了足有月余,眼瞅着就要熬不下去的时候,这日早上醒来,却发现黄袍怪闭关的那间石室的门竟然被打开了,就连我前一天放在他门外的白粥与清水也都不见了!
我几乎喜极而泣,忙冲进石室去找黄袍怪,发现没他,便就又转身往洞外跑。前几日刚又下过了一场雪,洞外早已是天寒地冻,我跑得匆忙,下洞口的时候都滑了个跟头,也顾不上疼痛,只赶紧爬起来去寻黄袍怪。
不想,左右都已经找遍,却仍找不见他的身影。我先是觉得失望,待到后面却又隐隐不安起来,那厮莫不是抛下我一个人走掉了吧?如若真是这样,他也太不讲究了,亏我还在这里苦熬了这么久等他!
我念念叨叨地继续往前找,不知不觉就走得远了,待绕过一处石壁之后,忽就瞧到了河边竟站着一人!就见那人身穿红衣,背影挺拔修长,一头黑发散落在身后,红的衣,黑的发,再配上天地间皑皑白雪,一眼看去,仿若画作。
独居多日猛地见着个大活人,我不觉大喜,忙就往河边跑了过去,待到近处,却又猛地醒悟过来,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一个耳光。这般的背影,绝不是那个高达粗壮,青面獠牙的黄袍怪能有的啊!
这山涧幽深隐蔽,两侧山崖壁立千仞,湿滑难行,除非是从那条暗道中下来,否则一般人等绝无法下到此处。此人是谁,为何会在此处,怎地又穿成这般模样?
此人,是敌是友?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瞧着那人还在,并不是我眼花产生的幻觉,忙就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去。谁知,我这里才刚刚退了一步,却似惊动了他,竟就回头向我看了过来。这一照面,我不觉怔住,万万想不到此人竟是当初去谷中观礼的宾客,我曾在溪边见过的那个“修道之人”!
他立在那里静静看我,目光在我脸上、身上打了个转,唇角便就微微勾了下,露出些许笑意来。
不用问我也知道他在笑些什么,换谁窝在灶台边上睡个把月,那模样都不会好了。我抬手顺了顺鬓边的乱发,不出意外地摘下根干草来。
那人唇边的笑意就又更深了些。
这似笑非笑的模样着实可恨,白瞎了他长得这副好模样!就这般恨恨想着,我面上却是带了微笑,整了整衣裙走上前去,客客气气地与他行了一礼,细声慢语地问道:“不知仙君为何在此,可有看到我家大王?”
他又看我两眼,这才答道:“他已经走了,留我在这里照看你几日。”
我不觉惊讶,失口道:“走了?什么时候?”
“就你窝在灶边睡觉的时候。”他答,又停了停,才又继续说道:“说是看你睡得香甜,便就没有叫醒你。”
他唇边带笑,言谈举止中分明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上一次见他时,我还信誓旦旦地称自己是公主身边的小侍女,这一回再见,我就成了那被掳来的公主,黄袍怪的夫人了!
还偏偏是眼下这般狼狈模样!
这事着实叫人尴尬,也怨不得他笑了。我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严肃点的话题,“不知仙君怎么称呼?”
他似是想了想,这才答道:“我姓李,单字一个雄字,公主唤我李雄即可。”
李雄?这名字配黄袍怪那样的糙汉倒是不错,与这人却有些不搭。
我点了点头,却也没直接称呼他的姓名,只客气地叫了他一声李仙君,又问道:“您可知道我家大王做什么去了?又要留我在此处住多久?”
李雄答道:“那魔头虽然被打死了,但还有些爪牙落在谷中,他回去清扫了。待谷中事务处理完毕,许是就会来接公主回去了。”
我不想黄袍怪竟是这样心急,又有些担心他身上伤势,也不知是否已经痊愈,想当初我可是亲眼看到他口吐鲜血栽倒在地上,连个小小虎妖都不敢去追的。
正思量间,不知那李雄何时竟走到了我的近前,低声问我道:“公主很担心他?”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反问道:“谁?”
“黄袍大王。”他垂目看我,又重复道:“你很担心那怪物吗?”
虽不知他问这话的目的,可只从他对黄袍怪的称呼来看,这事里透着古怪!我瞧出有几分不对,心中起疑,便就强自笑了笑,道:“您这话问得奇怪,我是他娶来的妻子,怎会不担心他的安危?”
李雄轻扯了扯唇角,露出几分讥诮,“可据我所知,公主可是他从宝象国抢来的,就这般心甘情愿与他一个鄙陋妖怪配成夫妻?”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不是有意试探我,那便就是与黄袍怪有仇了。
我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披风,这才问道:“不知仙君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未答,转身缓步往石洞方向走去。我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犹豫了下,只得在后跟了过去。待转过前面那处石壁,寒风一下子就小了许多,又走得一段,石洞口已经在望,他忽地说道:“你之前不是一心想要回宝象国去吗?”
我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问道:“仙君何以见得?”
李雄回身看我,淡淡道:“你那日在溪边骗我说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又打听去宝象国的道路,难道不是想要逃走?”
这种事被抓了现行都还要狡辩几分呢,岂能轻易认下!
我忙道:“仙君误会了,那日隐瞒身份只是因我当时形容狼狈,怕得仙君笑话,这才撒了个小谎。至于仙君所说什么打听去宝象国的道路,更是无稽之谈,明明是听到仙君也是宝象国人,以为见到了同乡,一时欢喜说多了几句,不想却惹了仙君误会。”
李雄扯了扯唇角,手掌一翻,不知从哪里变了张帕子出来,又问道:“那这帕子如何解释?”
我一怔,定睛一瞧,待看到帕子上的血字,顿时惊得差点没晕死过去。那不是别物,正是大婚那日,我偷塞在宝象国王后袖中的十二字血书。难怪宝象国那边一直没有发兵来救,原来这帕子竟是没能被王后带回去!
可又怎么会落到了这人手中?
我心中惊疑不定,一时只瞧着他,不敢言语。
“那日黄袍大王有事,是托在下送得令尊令堂回朝。此物从令堂袖中落出,想来该是公主写得吧?”李雄淡淡解释,指尖轻轻一捻,那掌心突然腾了火苗出来,片刻功夫便就将那帕子焚烧干净。他抬眼,仍看向我,再一次问道:“公主真的不想逃走?”
事